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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金钗未断仇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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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道宗让余人退下,自己开始审讯起这名侍卫来。

    侍卫先是不说话,南舒和宝琪有点担心他会像以前的那些黑衣人一样,宁愿忍受种种折磨和痛苦而死,也绝不说出秘密。

    李道宗没有打骂这个侍卫,只是痛心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他始终低着头,不敢正视李道宗。李道宗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让他在身旁的一把椅子上坐着说话。他不肯坐,李道宗说道:“你坐,我今天不是要对你兴师问罪,我也不会杀你,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侍卫想了一下,坐了下来。

    李道宗见他坐好,便温和地问道:“李豹,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李豹低着头答道:“十三年。”

    李道宗叹道:“那年我率部打突厥,你是我手下的一名士兵,骁勇善战,我很是喜欢,便将你调到我身边当侍卫。一眨眼十三年就过去了,这些年来,你既是我的心腹,也是我的亲人,我做的所有事情从来不瞒你,你对我也一直忠心耿耿。今天走到这一步,一定是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是个粗人,说话做事不注意,伤害了你的地方也是有的,还请你担待。”

    李豹本来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没想到李道宗不但没有痛斥他忘恩负义,反而对他推心置腹,震惊之下,眼圈不禁红了,他一下跪在地上,说道:“这十三年以来,王爷待小人恩重如山,先是将小人由一名普通士兵着意培养成贴身侍卫,后来又提拔成侍卫长,重要的事情都派小人去做,对小人是信任有加。小人父母去世,王爷亲自过问他们的丧葬事宜;父母去世后,王爷见小人孤身一人,还给小人娶了妻。王爷对小人的恩,小人做牛做马都无以回报。”说到动情处,留下了眼泪。

    李道宗说道:“我以前对你的好,那也是应该的,我无意让你报答,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断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你给我下毒,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你说给我听听,趁我还活着,能帮你解决的就最后帮你一次。”

    李豹犹豫了一下,最后好似下定了决心,他抬起头直视着李道宗,问道:“我想知道,当时王爷来潭州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让小人的妻子来?当时她怀有身孕,难道王爷没想过她在路上会出意外吗?比如流产什么的。”

    李道宗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吃她炒的一手好菜,对么?”

    李豹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李道宗答道:“不是!”

    李豹不相信:“那是为什么”

    李道宗说道:“你的妻子是我家的厨娘,她的母亲以前也是我家的厨娘,她母亲的母亲很久以前也是我家的厨娘,可是你没见过她的母亲,更没见过她的外祖母,对吗?”

    “对!”李豹不明所以,他疑惑地看着李道宗。

    李道宗叹了口气,说道:“她们家不知道为什么,好像都有难产的毛病。她外祖母生她母亲因为难产死了,她母亲生她也因为难产死了。我见她嫁你之后,你们夫妻甚是恩爱,我心里很高兴,可是自她怀孕后,我就很担心她也会跟她母亲、外祖母一样遭遇难产,我曾经特意命王府的杨大夫好好照看她。那天我接到诏命要来潭州上任,本想把你夫妻都留在长安,让你妻子顺利待产,可是杨大夫却来跟我说,他已经发现你妻子有了横胎的迹象,可是他没有办法解决这种问题,长安也找不到能治横胎的大夫,但他听说潭州有一个大夫专治妇科疑难杂症,也许能治好你妻子,我想把你们两个留在长安也是死,带到潭州虽然路上凶险了一点,但好歹还有一丝希望,于是我就叫你妻子来商量,她也同意我的建议,所以我就把你们一起带了来。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真相,但是这些事王府里的老人都知道。你不信,可以去长安问王府的杨大夫,他曾经目睹你妻子的母亲和外祖母的悲剧。”

    南舒在一旁证实道:“潭州也确实一个专治妇科疑难杂症的何明前大夫,就在我们积善堂坐堂,你不信可以随便到潭州打听一下,没人不知道他的。”

    李豹先是难以置信,然后好似陷入了回忆之中,过了好久,他终于说道:“王爷大仁大义,小人万死难辞其咎,小人就对你实话说了吧。”

    原来,当日李道宗从长安来潭州时,带了不少人同行,李豹的妻子也在随行之列,她当时已经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可是那夜在鄂州被五毒教偷袭时,她没有逃出来,被五毒教的人杀死了。李豹当时正在李道宗身边,等他杀退几个黑衣人去救他妻子时,见到的只是她的尸体。在慌乱中,他只能忍着悲痛保护李道宗一起上了积善堂的船,连妻子的尸体都没来得及收。

    到了潭州后,他曾特意告假去找他妻子的尸体,喜客来客栈的掌柜说,南舒走后,他们就把那些死在客栈的护凌营队员的尸体火化送到了潭州,李道宗手下的尸体都收拾起来埋到了城东,因为李豹的妻子是一名孕妇,掌柜的印象很深刻,还带李豹去看他妻子的坟。

    李豹便挖开坟,想把妻子的尸体火化带走,可是当他打开棺材时,里面却是空的。掌柜的傻眼了,赌咒发誓李豹的妻子真的死了,他们过了三天才下葬,下葬前一晚钉棺材时,他还亲自去检查过尸体,那时,他妻子的尸体还在。李豹亲眼见到妻子被五毒教的人砍中,其中一刀就砍在肚子上,以他跟随李道宗身经百战的经验,知道妻子万无生理,可是她的尸体为什么就不见了呢?

    李豹带着团团疑问,失魂落魄地回了潭州,大病了一场。李道宗派人好好照顾他,开导他,他才慢慢痊愈。但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找到妻子的尸体。

    六日前,李豹奉李道宗之命外出办事,回来时经过太平街,突然他的眼睛被一道金光给晃了一下,他定睛一看,是一个年轻男子手上执着一对金钗,见到金钗,他的血液好像都被冻住了:那不是他妻子的金钗么?当年他成亲的时候,特意用了自己半生的积蓄打造了一对金钗,钗子上面嵌着的两颗宝石,还是他以前跟随李道宗去西域打仗时带回来的。他的妻子对金钗喜欢得什么似的,一直插在头上,从不曾离身。妻子的尸体失踪了,那对钗子也不见了,现在怎么会出现在一个青年男子手中?

    青年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两大步就跨过街道,走到男子身边,大声问道:“你是谁?你从哪里弄到这对金钗的?”一边问一边就伸手去抢钗。那男子一闪就避过了他,他反身过来,对着男子就是一拳,但男子的身手甚是了得,再一闪躲过这一拳,一下跳到他身后,只是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他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往前扑了十几步才收住脚。他明白自己不是那男子的对手,不再动手了,只是那对钗子是妻子生前的爱物,到底还是舍不得,于是只能陪着小心问:“请问公子尊姓大名,此钗从何处得来?小人愿意花钱买下这对钗子,不知公子可否愿意割爱?”

    男子笑嘻嘻地说道:“这就对了嘛!好生跟我说,事情就有的商量了。不知这位军爷愿否与在下一叙?”

    李豹很想知道妻子尸体的下落,也想把这对钗子取回来,便同意了。

    于是,青年男子把钗子放入怀里,在前面引路,他跟在后面,顺着太平街往西走了不到半里路,就到了一家名为福兴客栈的大客栈,客栈旁是福兴酒楼,男子带着他走进了酒楼,店里的人好像都认识男子,小二把他们引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非常安静的雅间,把门带上就走了。

    男子请李豹坐下,倒了一杯热茶给他,他不知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心思喝茶,只是催道:“有什么话就说,要什么价就开,赶快把钗子给我,我还有事呢!”

    男子一点也不恼,依然笑嘻嘻地说道:“你叫李豹吧?是江夏王李道宗的侍卫长,跟随他多年,被李道宗视为心腹,于贞观十一年十月成亲,婚后跟妻子伉俪情深。今年三月在鄂州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妻子也死于那次袭击,是也不是?”

    李豹大惊,不知这人怎么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便不做声。那人见状,接着说道:“你曾经去找过你妻子的遗体,却没有找到,对不对?”

    李豹心里一痛,沉声答道:“对!”

    那人说道:“你肯定找不到,因为她的尸体被我们火化,骨灰也被我们带到潭州来了。”

    李豹一下跳起来,恨恨地看着他,大声骂道:“你这个卑鄙的小人,连一个死了的人都不放过,我跟你拼了。”说完拔出刀就要砍男子。男子一点都不慌张,他极快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李豹举刀的手,依然笑看着李豹:“稍安勿躁,我还没告诉你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你不想知道?”

    这其实也是李豹的疑问,刚才只顾愤怒了,也没问,见男子主动提起,便不再用力,男子把他往后一推,见他跌倒在椅子里,这才接着说:“因为我们知道你一定舍不得爱妻的骨灰落入他人之手,所以想请你帮个忙,事成之后,不仅将骨灰和金钗一并奉还,还要大大酬谢你一笔钱财呢!”

    李豹知道这人不会安什么好心,可是正如男子所说,他真的舍不得妻子的骨灰留在这帮人手上,只能接受他们的要挟,便问道:“要我做什么?”

    男子说道:“毒死李道宗!”

    “什么?王爷对我可是恩重如山,我绝不会这么做的!”李豹愤怒地答道。

    “是吗?我看未必吧!李道宗对你好,不过就是想收买你,让你死心踏地地为他卖命罢了,其实以他王爷之尊,哪犯得着跟你这样的下人亲近?”

    “你胡说!王爷一向待人真诚,把士卒当兄弟,士卒无不愿意为他而死!哪像你们这些不知情义两字怎么写的人?”李豹见男子贬低李道宗,恨得牙痒痒,可知道自己不是他对手,只能空骂。

    “真的吗?我们有没有情义倒不重要,关键是李道宗未必像你说的那么好。你想想,如果他真把你当兄弟,为什么明知你的妻子怀有身孕,却还要带上她来潭州?听说他甚是喜欢你妻子炒的一手好菜,为了他的口腹之欲,不惜让一个孕妇千里跋涉,难道他就不怕你的妻子在路上出什么意外?”

    李豹被他一说,心里顿时灰了下来,男子的话其实也是他自己的想法,只是一想到李道宗平日对他的好,便不愿意深想下去,现在被男子挑明,他心里的恨意悄悄滋长起来。

    男子见他不做声,知道戳到他痛处了,便接着放了一把火:“你妻子不过是王爷府上的一名厨娘罢了,如果她待在长安,谁也不会找她麻烦,这会她早就平平安安地生下你们的孩子了,你也早就当爹了。可怜啊,你一个大男人连妻子儿女都保护不了!是谁让你家破人亡?不就是那个把你当兄弟的李道宗嘛?如果不是他在外面结了仇,如果不是他自私自利,怎么会连累你的妻子丧命?”

    李豹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是啊,如果不是王爷非要让妻子来潭州,妻子怎么可能死于非命?妻子的死,不就是因为王爷想要吃她烧地一手菜吗?

    男子见李豹已经被说动,便很响地拍了两下手,一名黑衣人走了进来,手上抱着一个白瓷坛子。男子对李豹说道:“这就是你妻子的骨灰,我们特意买了一个上等白瓷坛给她装上了,只要你把李道宗毒死了,我们就把她连这对金钗一起还给你,否则嘛,反正粪坑什么的也多,我们就随便把她撒到哪里好了。”

    “你敢——”李豹气愤地叫道。

    男子一挥手,黑衣人抱着磁坛下去了。男子对李豹说道:“反正你也知道,我们是不知情义二字怎么写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你想想,既然李道宗没有把你真的当兄弟,既然他对你无情,你就犯不着对他守义,你毒死他不过就是为了你妻子和那个没有来得及来到世上的孩子报仇,这说出去也是光明正大的,你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

    李豹在心里斗争了许久,还是仇恨占了上风,于是他说道:“好,我答应你,但不知怎么下毒?”

    男子见李豹答应了,很高兴,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他,说道:“你就把这个药下到李道宗的茶水或食物里面,药无色无味,不会引人怀疑的。”

    李豹接过药便离开了福兴酒楼。回到刺史府,他便找机会下药,因为他是李道宗的心腹,王府的人也不怀疑他,他很容易就把药下到了李道宗的饭菜里。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许不忍,所以每次都只放一点,本来今晚就要把最后一点药放完了,没想到被抓住了。

    李豹说完,给李道宗磕了三个头,说道:“小人不知王爷如此宽厚仁爱,轻信他人挑拨,做出这种恩将仇报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小人百死莫赎,只望来世肝脑涂地回报王爷的恩情了。”说完便对着身旁的柱子猛地一头撞去。

    李道宗大喊道:“不要——”

    宝琪眼疾手快一把扯住,饶是如此,他的头还是撞到了柱子上,命是保住了,但头也破了,鲜血不停地往下流,很快就把整个脸都染红了。南舒急忙过来给他止血。

    忙活了半天,才把他的血止住。李道宗对他说道:“这事不怪你,全是我的错,如果你妻子死后我就把真相告诉你,你也不会误会我了。既然我的毒也解不了了,不如我死前再给你帮最后一个忙,把你妻子的骨灰和那对金钗拿回来。你千万不要再自寻短路了。”

    不仅是李豹震惊,就是南舒和宝琪也很震惊,不知李道宗想做什么。

    李道宗叫了一名男仆进来,对他说道:“刚才是我弄错了,我的物事掉在里面书桌下了,现在已经找到了,李侍卫蒙受不白之冤,以死明志,被尉迟公子和李姑娘救了,现在受了重伤,你扶他回房休息。”

    那名男仆虽然有些疑惑,可是王爷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也不好问,便应下来扶着李豹走了出去。

    南舒和宝琪心里既感到难过,又对李道宗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他心胸宽广到如此地步,对一个给他下过毒的亲信不但不责骂,反而以德报怨,试问世上有几人能做到?侯君集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与李道宗一比,简直就是淤泥与阳光的差别了。可是侯君集那样的恶人偏能活得八面威风,李道宗这样一个谦谦君子却即将殒命,真不知老天是怎么安排的。

    李道宗好像看出了两人的心思,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那李豹跟随我十三年,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几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不能因为他一时的糊涂而杀他。而且,他这么做也的确是思念妻子成痴,情有可原,我不怪他。”

    宝琪说道:“王爷慈悲,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在下极为钦佩。只是刚才王爷说,要为李豹取回他妻子的骨灰和一对金钗,不知王爷作何考虑?”

    李道宗问道:“如果我们明天去福兴客栈抓人,你认为成功的把握有几成?”

    宝琪思考了一下,说道:“三成。如果凌云派肯帮忙,有五成。”

    李道宗看向南舒,南舒说道:“我们凌云派早晚与五毒教有一场恶战,只是我们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如果明天就要闯福兴客栈,可能有点难度。”

    李道宗说道:“南舒姑娘你刚才也说我最少活几天,最多活十几天,不知哪天就死了,我想在我死前能够铲除五毒教在潭州的势力,为百姓除一害,为我的后任减少一些危险,也算我最后一次为国家尽一点力,为皇帝分一点忧。但我的时间有限,不能等了,所以我想趁他们不备,明天一大早就去剿灭五毒教。”

    李道宗一生为国建功无数,虽然前两年因侯君集诬陷,被皇上责骂,甚至逐出京城,可是他临死都对皇帝忠心耿耿,此心真是光照日月。

    宝琪问南舒:“如果凌云派愿意帮忙,需要多久时间准备?”

    南舒说道:“我要回去跟师姐商量一下,不过一天时间应该勉强够了。”

    宝琪又问:“那么王爷能够等到后天吗?”

    南舒想了一下,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些解乌荆和牵机的解药,虽不能解王爷的毒,但延长五六天的寿命应该还是可以的。”

    宝琪便对李道宗说道:“王爷,要不我们再等一天,一方面我们可以探探福兴客栈的消息,一方面凌云派准备得更充分一些,争取把五毒教一举歼灭。”

    李道宗同意了。

    南舒又对他说道:“刚才我们大张旗鼓地找下毒者,李豹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消息难免外传,为了不打草惊蛇,请王爷封锁消息。”

    李道宗说道:“南舒姑娘放心,我一定把我府里这些人的嘴巴管严。”

    南舒见他如此说,也知道他一向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便不再多说,只是拿出一颗解药,看着他服下,才与宝琪告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