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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欲知肠断草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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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南舒问刘大夫,自己这一个月没来,积善堂接诊了多少中毒的病人。刘大夫说一个也没有,今天是第一次。南舒正要再说什么,突然,一个人冲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就往门外走,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宝琪。他怒气冲冲,一只手像铁钳似的抓着她,她虽然挣扎着想把手抽回来,但显然是徒劳。她不满地问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他不理她,一直拉着她往前走,走到织机巷口,见没人了,他才放开她。她揉着被抓疼的手说道:“你怎么回事?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不问还好,一问把他的怒火又点燃了,他狠狠地瞪着她,目光好像一把锥子,把她的心扎得生疼生疼的,他强压着怒火问道:“你是不是答应嫁给杨正途了?”

    怪不得他这么大的火,原来自从宝琪那日被救之后就在都督府里养伤,偶尔去一趟积羽园,大家都知道他对南舒的心思,所以并没有人告诉他这个消息。南舒一直在照顾杨正途,也无暇跟他说,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亲自跟他讲,却不知今天他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就愤怒地来找她了。

    南舒平静地说道:“是。我本来想这两天找个时间跟你说的,没想到你自己已经知道了,就不用我再费口舌了。”

    “这么大的事你就这么做了决定,你什么意思?”宝琪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我是一个江湖中人,我经过深思熟虑,选择了自己想嫁的人,我未嫁,他未婚,完全符合江湖的规矩,我这么做有错吗?”南舒反问道。

    “你有错!你明明爱的是我,却嫁给他,你对他公平吗?你对我公平吗?你对你自己公平吗?”宝琪的脸因为愤怒也因为难过胀得通红。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南舒的语气依然很平静,“你别忘了,我认识他比认识你早,他能带给我的快乐是你比不上的。最重要的是,你没有发现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就总要遇到倒霉的事吗?而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平平静静的,我不想自己再跟你一起倒霉了,你还是离开潭州吧,你走得越远,我的生活就越安宁。”

    就像六月里下了一场大雪,南舒的这番话让宝琪好像掉到了冰窟窿,从内到外都冰透了。他想看清南舒的脸,可是暮色遮住了他的视线,什么也看不清。

    南舒,那个爱说爱笑的南舒,那个见到他眼睛就亮晶晶的南舒,那个曾经爱着他的南舒,今天为什么说话这么平静,她的话为什么这么尖刻?难道她真的完全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不可能,绝不可能!

    宝琪突然把南舒拉到自己怀里,一瞬间他的嘴唇就吻上了她的嘴唇。当年,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是那么羞涩,那么陶醉。他清清楚楚记得她的每一个细小的反应,记得她伏在他怀里那轻颤的柔软的身体,那时,她虽然已经决定离开他,可是,他知道她心中对他火一般的热情。可是今天,她的身体为什么那么僵硬?她不挣扎,却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他吻的只是一尊冷冰冰的雕像。这还是他的南舒吗?难道,时间真的抚平了一切?她的心里真的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他慢慢地放开她,轻声说道:“你走吧,去嫁给你爱的人吧!希望那是你真正想要的幸福!”

    她什么也没说,毅然决然地从他身边走开了,步伐依然像平时那么轻快。他注视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多么希望她能回头看他一眼,然后对他说,这一切只是个玩笑,然而,一直到她完全消失在暮色中,她始终没有回一下头。

    暮色越来越重,很快就漫过了绝望的他。

    一进积羽园,南舒再也忍不住了,她靠在一棵树上无声地哭了起来,她的冷漠,她的坚强,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撑着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她的心有多痛。

    南舒陪杨正途散步。见兴旺不在他身边伺候,南舒便问道:“兴旺呢?”

    杨正途说道:“我打发他回家去了,我想我们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完婚,我娘必须要做一些准备。”

    南舒说道:“成亲就是一个仪式罢了,我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没必要做什么准备,简单点就好。”

    杨正途认真地说:“那可不行,我一定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今后就是我杨正途的妻子了!”

    妻子?南舒吓了一跳,自己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她准备好做一个妻子了吗?

    “你怎么了?”杨正途见她不做声,关心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不习惯自己就要成亲罢了。”南舒老实答道。

    “每个女子都要走这一步的,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他安慰她。

    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便问道:“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看钱福麟他们训练,我今天感到自己好多了,估计再过几天就能跟他们一起训练了。我希望在我们成婚之前能够顺利跟他们一起通过考核。”

    他的脸上有着一种坚定的信心,让她也觉得乐观起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南舒坐在窗外的大平台上,尽可能不去想即将成亲的事,也不去想宝琪,她要把白天在积善堂发生的事想清楚:刘大夫说最近一个多月一个中毒的病人都没有,为什么自己一去积善堂,一天之内就出现了七个中毒的人?难道他们就是专程来找自己的?可是他们怎么知道自己今天就一定会去坐诊?这些人的症状既相似又不同,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今天怎么没在积善堂见到李桐?昨天李桐还来积羽园看过杨正途,当时自己还跟她说今天要去积善堂坐诊呢!难道她今天又陪侯安玄去了?李桐——侯安玄——田三星——五毒教,这些名称从她脑中一一闪过,她一下子茅塞顿开了。

    事情这么巧合,全是因为李桐!李桐看过杨正途,可能在侯安玄面前无意中说出自己今天要去积善堂的事,所以五毒教就特意把毒下在七个人身上,目的就是来试探她的解毒术。张灵机活着的时候,总是能够破解五毒教的各种毒,这让五毒教的绝招完全丧失了力量,所以他们杀了张灵机。此后,他们就一直在研究新的□□,现在他们研究成功了七种毒,但他们知道南舒是张灵机的师妹,以前也跟他学会了不少解毒的方法,担心她成为他们新的障碍,所以就来试试她的医术,如果她能解毒,他们要么就得把她杀了,要么就得改变下毒的策略。如果她不能解毒,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毒杀他们想要杀死的任何人了,比如李道宗。

    既然搞清楚了五毒教的意图,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思考了一会,便去隔壁敲开了南卷的门,南卷听她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及她对此事的分析后,说道:“要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咱们就沉着应战吧!”姐妹俩商量了很久,三更时,南舒才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

    过了几天,那些中毒的病人又一个个来找南舒,原来他们在家休息几天后,觉得已经没事了,便又开始干活,可一旦出了力,身上又开始疼起来。南舒给他们一一诊过,歉疚地说道:“你们中的这个毒太离奇了,如果我师兄还在,也许能解,可是我能力有限,无法给你们彻底解掉。我只能再给你们每个人一颗药,服下后,切记不要干重活,如此方能保一段时间,如果再次发作,我也没有办法了。还请各位大叔大爷原谅。”

    病人一听就哭开了,那个补锅的中年人说:“我们都是平民百姓,不干活哪能养家糊口啊?这不是要我全家的命吗?向大夫,求你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南舒无奈地看着他们,愧疚地说道:“不是我不想救,真的是能力有限,实在是对不住大家。”

    病人们拿着南舒给的药,一个个哭哭啼啼地走了。南舒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到一个月,七个人当中就死了四个,死的都是家庭的顶梁柱,他们为了生计,不得不出卖力气。剩下的三个自从听到那四人的死讯,也整天惶惶不可终日,没过几天,又死了两个,最后只剩下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有儿有女,孩子孝顺,不需要干活,他的心态也比较好,所以暂时还活着。

    于是,整个潭州城又陷入了张灵机来潭州之前那种人人自危的状态。潭州都督府和潭州刺史都派人调查,可是却没有任何结果。

    这一个月中,护凌营第二期训练顺利结束,杨正途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刻苦训练,不但很快就掌握了新的内容,还把因为受伤而错过的都补上来了,所以劳伯伯在最后一次训话中,着重夸奖了他不放弃的精神。钱福麟和南舒都很为他高兴。

    这一天傍晚,南舒正在给一名摔断腿的人治疗,一个仆人打扮的人走来,交给南舒一封信,信是李道宗写的,请南舒立即过府一叙。南舒见信,跟梅大娘打了声招呼就跟着来人走了。

    到了刺史官邸,南舒见李道宗正坐在客厅里,他的下手坐着宝琪,这一个月,宝琪都没有再来找她,他轮廓分明的脸瘦了许多,见到她,那如黑夜中的星子一般的眼睛里闪烁出一股不易察觉的悲伤,南舒感受到了,有点心疼,但她却装作没看见。

    南舒拜见过李道宗,李道宗请她坐下,说道:“我找你们来的原因想必两位都知道了。”

    南舒说道:“王爷一定是为了那些中毒而死的人。”

    李道宗点点头,说道:“我来潭州也有大半年了,他们以前毒死十几个人用了好几年的时间,而今年却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毒死六个人,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二位贤侄有什么办法吗?”

    南舒说道:“他们这一次毒七个人用了七种□□,这七种药既相似又不同,我仔细研究,发现这些药中有两味共同的主药——断肠草和毒龙涎,断肠草在他们以前常用的乌荆和牵机中是配药,张师兄已经找到了解它的方法,而毒龙涎的解药必得是毒龙树成熟的果实,但据张师兄说毒龙树是一种非常少见的树,要找到它得靠缘分,去年我们发现了这种□□后,就曾先后派了几批人到辰州的大山里去寻找,最后都无功而返。所以对我们来说,现在他们用的□□就是无法解的。”

    李道宗问道:“我在长安时便听人说起你得了神医武神功的真传,是他的得意弟子,后来我还听宝琪夸你医术高明,如果连你都无法解的话,是不是天下就没人能解了?”

    南舒看了宝琪一眼,宝琪也正在看着她,眼里的伤与痛让她无法正视,她只能偏过头看着李道宗说道:“这都是众人的誉美之词,其实我哪有那么好?我跟师父学的主要是骨科和跌打损伤方面的知识,本来对□□是一窍不通。后来因为我大哥中毒,才开始跟张师兄学一些解毒的方法,可是才刚学到一点皮毛,张师兄就被那帮人害死了,我在解毒方面实在是才疏学浅,天下解毒功夫比我强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据我所知在潭州和附近几个州好像会解毒的人不多。”

    李道宗说道:“是了,正因为这里没有人能解毒,所以他们才放肆地下毒呢!”

    说着,天已经黑了,一名男仆进来将房中几盏灯都点亮了。房间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南舒不经意看了一眼李道宗的脸,大吃一惊,说道:“王爷,能否让我把一下脉?”

    李道宗和宝琪见她神色有异,均是心中忐忑,李道宗伸出一只手说道:“请看。”

    南舒把着脉,眉头拧得越来越紧,她又看了一下李道宗的舌头和眼皮,便颓然坐了下去。

    宝琪对南舒的表情非常熟悉,一见她如此,便知大事不好。李道宗虽不了解南舒,但看她神色,心下也是又惊又疑,便问道:“怎么啦?”

    南舒低声答道:“王爷中了他们的第八种□□。”

    原来,刚才南舒走进房间时,因天色昏暗,李道宗又是背对着光而坐,所以南舒也没发现什么,但刚才点灯之后,南舒看见李道宗的印堂隐隐发黑,便猜他可能中毒,没想到一探脉,果真不出所料。

    李道宗脸上先是惊,再是怒,最后却回归了平静。他看着两人既愤怒又挫败的神色,反而安慰他们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们千防万防,最后还是中了他们的道,看来我还真不是侯君集的对手。这是我的命,两位贤侄不要难过。”

    到底是十几岁便做一方统帅的人,大难临头反而显出了豁达,南舒和宝琪心中都很钦佩。

    宝琪问南舒:“以前那些被五毒教下了毒的人,几乎都是立即毒发身亡,为什么王爷中了毒还能跟我们说这么久的话?”

    南舒说道:“他们把毒龙涎与断肠草配在一起,就使得□□发作的时间延长了,它可以潜伏几天甚至十几天,上个月死去的那六个中毒者就是如此。如果一个人中毒后,立即毒发,下毒者很容易被识破,如果很多天后才发作,就很难辨别是谁下的毒了。既方便派内应,也方便下毒者逃跑。”

    李道宗问道:“你看我中毒有多久了?还有几天好活?”

    南舒说道:“中毒最多五天,根据脉象上看,毒不是一次下的,而是每次下一点,这样的话毒发时间会更长一点,但一旦发作,即使有解药也很难救治。”

    李道宗紧握着拳头,南舒听到他手上的骨头都被捏得“咯嘣咯嘣”响,可见他的愤怒之深。他说道:“如果是这样,这个人一定是我亲近的人,否则,不可能有机会多次下毒。”

    宝琪问李道宗:“王爷可猜到是谁下的毒?”

    李道宗想了一下,摇摇头,说道:“自从今年三月到潭州后,我对饮食就特别注意,给我做饭、沏茶、烧水包括端茶端饭的人都是我自己的人,这些人都跟随我很多年,对我忠诚不二,我实在想不出会有谁要对我下毒手。”

    宝琪又问:“王爷自己的人有多少?”

    李道宗说道:“有在鄂州夜袭中幸存下来的两名侍卫,及后来从江夏王府调来的四名卫士、六位仆妇,一共十二人。”

    宝琪请求:“王爷能不能把这些人召集来让在下看看?”

    李道宗说道:“这有何难?”便叫了名男仆下去唤人。

    过了一会,一群人走了进来,给李道宗请过安,站成两排,李道宗让宝琪自己看。

    宝琪问道:“知道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那些人摇头。

    宝琪说:“因为你们中间出了个小偷,偷了王爷一件很重要的物事,王爷很着急,命我来处理,我想不如每个人身上搜一搜,大家好去疑,你们看怎么样?”

    大家都在王府待了很多年,今日居然出了这等偷窃的丑事,人人心惊,个个都要撇清关系,所以,没人有异议。

    宝琪看向南舒,南舒知道他不好搜女人的身体,便站起来说道:“妇人请到我这边来!”宝琪对她一笑,便开始逐个搜起男人的身来。妇人总共只有四人,南舒很快搜完,没搜出什么东西。

    宝琪搜到第六个男子,这名男子是鄂州幸存的两名侍卫之一,宝琪将他从上往下搜了一遍,没有收获,正要去搜下一个人,却不经意间发现这个侍卫的手绷得紧紧的,好像很紧张,宝琪对他说:“把你的手伸出来!”那人五指并拢伸出手,宝琪让他把手指松开,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松开。李道宗狠狠地瞪着他,他见势不妙,突然转身就往外跑。宝琪眼疾手快,一步抢到他前面,对着他的小腹就是一拳,那人仰面倒在地上,但拳头却还握得紧紧的,很明显手里藏着什么。宝琪左脚踏在他胸脯上以防他逃跑,右手便抓住他的拳头在他虎口上用力一捏,那侍卫吃痛不过,手松开了,一个极小极薄的纸包从他手里掉了出来。宝琪急忙弯腰捡起。

    南舒已经到了他身边,宝琪把纸包交给她,然后抓起侍卫,把他扭到李道宗身前跪下。

    南舒打开纸包仔细看了一下,说道:“就是这个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