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再回首时擦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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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个多月赶路，在年底的时候一拨人终于到了潭州。
潭州处于江南，冬天的气温比长安要高不少，但因为气候潮湿，每年的腊月和正月几乎不是下雨下雪就是阴天，太阳难得露面，所以给人感觉比长安还要冷。当地的人到了这两个月除了事关生计不得不出门的，其余的时间都呆在家里围炉向火。如果哪一天出了太阳，温度马上就上去了，城里乡下都要当做一件喜事来讲的。
抵达潭州那一天，天阴沉沉的，中午还下了雪子，潭州人都知道，下雪子的天比下雪还要冷，所以街上冷冷清清，见不到几个人。宝琪他们在北门见到了侯氏兄妹的舅舅严任道。严任道长得五大三粗，说话声音像打雷，一看就是个豪爽大气的人。
侯清月自从过了长江，就一直在骂天气。今天好不容易到了潭州，见到的又是这么冷清的街道，忍不住又开始抱怨起来。大家都知道她的脾气，也没有人接她的话。
未时他们到了潭州城的藩正街，潭州刺史下属官衙都设在这条街上。而宝琪要去的潭州都督府则在都正街，离藩正街不远。严任道也是名武官，平时在潭州都督府下任职，便让一个仆人送宝琪兄弟和李桐去潭州都督府。他自己就陪着侯安玄与侯清月去了潭州衙门。可是侯清月看到潭州衙门给侯安玄安排的房子，嫌太小了，不愿意住。严任道说道：“我没想到你们来了这么多人，没有提前给你们租房子。要不这样，今天已经晚了，你们把一部分仆人安置在官衙里住，一部分人去我那里，等安顿下来，我再慢慢帮你们租一所大宅子，怎么样？”
严任道住在都正街的一个院子里，也是官衙里的房子，离宝琪住的地方不远。侯清月见舅舅家的房子也不大，很不情愿去住，可是初来乍到，一下子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只好将就。晚上吃饭时，又嫌舅舅家的厨子做的菜不合口味，吃了两口就不吃了。侯安玄好说歹说才劝她多吃了一点，把严任道和妻子林氏弄得很难堪。严任道心直口快，当场就说她：“我说大外甥女，你既然喜欢住得大吃得好，就应该留在长安。长安有天下最富丽的房子，天下最美味的食品，我们这里只是一个江南普通的小城，怎么能跟长安相比？如果想留在这里，那就得吃苦，如果不想吃苦，我就派人送你回长安。”
气氛一下变得很尴尬。林氏急忙出来打圆场：“外甥、外甥女，你们别见怪，你们舅舅就这脾气，你们别放在心上。他这臭脾气经常因此得罪上级，这么多年了一直做着中郎将也没有升官。我们这里地方偏僻，也没什么好厨子，既然饭菜不合外甥女的口味，我看你们也带了几个厨子，不如从明天开始由你们的厨子掌勺，你舅舅和我抓紧时间给你们租个大宅子好不好？”
侯安玄对这个娇横的妹妹也没办法，听舅母这么一说，觉得很不好意思，忙说：“我们这一大帮人来叨扰舅舅和舅母，给舅舅舅母添麻烦了！”
严任重“哼”了一声，没答话。还是林氏赔笑：“外甥说得太见外了，还是我们没有尽到地主之谊，有违姐姐的托付了。”
饭后，林氏送侯清月去后厢房休息。侯安玄和严任道留在大厅聊天。侯安玄把侯夫人送舅舅舅母的礼物以及写给舅舅的两封信都交给严任道。严任道拆开第一封信，看过后说道：“你娘让我好好照顾你妹妹，估计我是要让她失望了，以你妹妹那个性子，估计没有几个人能伺候好她！”侯安玄说道：“舅舅不用过虑，清月就是从小宠坏了，但是现在在潭州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敢造次，我严格约束她就好了。”
严任道看了第二封信，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说你这个堂堂吏部尚书的儿子，前途无量，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长安不呆，非要跑这来呢！原来是这样啊！没问题，这事包在我头上了！你什么时候把李姑娘领来，我和你舅母见见她，等你们安定下来，就把婚事给你们办了！”
侯安玄急忙道谢：“那就有劳舅舅了！”
第二天一早，侯安玄去衙门报到，林氏则带着侯清月去找房子，侯清月要求房子园子要大，房间要多，要挨近都督府衙门。两人跑了一天，看了很多房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套，可是侯清月又嫌房子太旧了。林氏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说道：“清月啊，离这都督府方圆两里内的房子你都看过了，只有这个宅子最大，要不咱们就把选择范围扩大一点吧！”
侯清月说道：“那哪行？我要住得离宝琪哥哥近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去看他！”
“宝琪？就是跟你们一起从长安来潭州都督府赴任的浴尉迟公子？”林氏问道。
侯清月一听林氏知道宝琪，很高兴，忙问：“舅母，你也知道我的宝琪哥哥啊？”
林氏说道：“我也是前两天听你舅舅说最近要来一个叫做尉迟宝琪的手下，是鄂国公尉迟敬德的儿子，你舅舅还说高官子弟，他管起来很麻烦呢！”
侯清月说道：“舅舅大可放心，宝琪哥哥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他为人很低调的，不会给舅舅添麻烦的！”
林氏看着她急于为宝琪辩白的样子，笑了。说道：“你这个千金大小姐就是为了他，才千里迢迢来到我们这偏远的南方吧？你为了他吃这个苦，他可真有福气。他一定很感念你的这番情意吧？”
侯清月的脸色黯淡下来，说道：“我不知道！”
林氏是个聪明人，一看她的脸色，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赶紧把话扯开：“既然你都愿意为了他吃这么大苦，当然想跟他住得近一些罗，你看这个宅子离都督府不到一里路，你走过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想什么时候去看他就什么时候去，下雨下雪都不要紧，不是很方便吗？宅子虽然旧了点，你多雇几个人收拾干净，再把里面好好布置一下，住起来也很舒服呢！”
侯清月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脸上立刻又露出了笑容。林氏趁热打铁，当场就跟主人谈好租金，交了定金，约好第二天就派人来收拾房子。
晚上回到家，吃过饭，大家都休息了，林氏回房，与丈夫说起今天找房子的事，并谈起侯清月对宝琪的情意。严任道说道：“我与尉迟宝琪聊了很久，这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一点也没有公侯子弟的骄矜之气，单从为人来讲，清月要能嫁给他，还是高攀了呢！”
林氏说道：“既然如此，你以后就费点心思，给他们说合说合！你姐姐知道了，一定高兴。”
严任道摇摇头：“凭清月那脾气，我看够呛！你想想看，尉迟家与我姐夫家都是国公爷，可谓门当户对，就算我姐夫与尉迟敬德私下有点矛盾，但以我姐姐姐夫对清月的宠爱，只要尉迟家去求亲，他们也会答应的。你现在看看清月都跟到潭州来了，在我家也住了几天了，尉迟宝琪也没有来看看，估计人家也不愿意。以后，咱们也别掺和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发展去。”
林氏觉得丈夫说得有道理，便不再言语。
在林氏的帮助下，侯清月租的房子很快就收拾好了，侯清月选了个好日子，与侯安玄带着一帮家丁、仆人搬了过去。
侯安玄几乎每天办完公事都会来都督府看李桐。李桐刚开始虽然不是很适应南方的气候，但每天能见到侯安玄，心情大好，又焕发出少女特有的迷人风采。
侯安玄在第一个休沐日就把李桐带到了舅舅家，李桐从小受到红拂很好的教养，说话温柔，行事有礼，严任道和林氏见到她，喜欢得不得了，只夸侯安玄有眼光。林氏允诺，等过完年就开始帮他们操持婚事。
宝琪上任以后，在严任道的帮助下，很快就熟悉了自己的职责。
他经常在办完公事后，就在潭州的大街小巷转悠，希望能够遇到南舒。他想即使见不到南舒，能得到南舒的一点线索也好啊。可是十几天过去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天是腊月初八，正好宝琪休沐。天气难得地好，阳光灿烂，一丝风也没有，好似春天来了。宝琪一大早就又在潭州城转悠开了，走到善长大街，他看到积善堂大药房，突然灵机一动，想南舒一身好医术，如果她在潭州的话，会不会到某个药店做大夫呢？于是他便走进积善堂，今天积善堂里看病抓药的人很多，宝琪见药房里的大夫有十来个，却没有南舒。
他很失望地走出来，走到织机巷口的时候，他信步走了进去。今天巷子里的人也不少，推着小车卖货的，挽着篮子买货的，晒着太阳闲逛的，真可谓车水马龙。突然他恍惚见到一个黄衫女子的身影一闪而过，那背影像极了南舒。宝琪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追了过去。因为太急，把一个推着萝卜的小车撞翻了，他忙给人赔礼道歉，还拿出钱来赔偿人家的损失。等他好不容易追到刚才黄衫女子站的地方时，哪里还有女子的影子？
宝琪不甘心，沿着织机巷一直往前走，就走到了都正街南段，行人渐渐稀少，但始终没见到黄衫女子的影子。他又走回来，把与织机巷交叉的百果园和化龙池都找了一遍，仍然没见到黄衫女子。
宝琪认定刚才看到的就是南舒，他哪也不打算去了，就一直在附近兜转，街上那些卖菜的、卖米的、卖柴的都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人老在这里转来转去干什么。宝琪可不管这些，他一个个地问这些人有没有看到一个黄衫女子。这些人都是住在城东乡下的农夫，偶尔进城卖点东西，对这里的人并不熟，都摇头说“没注意”。
宝琪一直在这里转到月亮升上了天空，巷子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才心有不甘地离开。
宝琪看到的那个黄衫女子确实是南舒。
且说今日是南舒的生日，杨正途、钱福麟、张灵机都到积羽园来给南舒过生日。南舒本来很不喜欢过生日，可钱福麟是个好热闹的，他前几天就说，要趁着南舒的生日好好做一顿腊八宴，让大家过过嘴瘾。而南卷、张灵机、梅子雨、还有八月就从龙山来到潭州的南芷都对钱福麟做的菜垂涎三尺，便撺掇南舒一定要过一回生日，南舒却不过大家的好意，只得从命。但提前说好，不要大家送礼物，而且自己生日那天要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做。南卷和南芷都说：“那天你是寿星，当然不要你做什么，要干的活有我们呢！”
昨天，钱福麟老早就把要用到的食材准备好了，放在几个盒子里。今天天没亮又到自家的菜园里摘了一些新鲜蔬菜，便让小厮提着和杨正途一起来到积羽园。等他们到积羽园时，天已经大亮，张灵机和梅子雨已经到了。这时太阳出来了，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南舒看到这么好的天气，心里痒痒的，便提议道：“今年冬天天气一直不好，我都一个多月没出过城了，大家要不要去爬爬河西的岳麓山呀？”
南卷说道：“你看福麟为了你专门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咱们出去怎么做饭呢？”
杨正途忙说：“不妨，我家在岳麓山下有一片田地，都租给农人了，我们过去找个佃农借一下他们家的厨房很方便的。而且岳麓山下的土质好，种的蔬菜比城东的好吃，福麟老早就说要去那边弄点蔬菜，今天机会刚好，福麟一定愿意去的。对吧，福麟？”
钱福麟忙说：“对，对，我早就想去了。对啦，岳麓山上白鹤泉的水也特别清冽，跟白沙井的水相比又是一种风味，等会咱们爬山累了还可以煎茶喝。”
杨正途笑道：“福麟的建议深得我心。”
钱福麟脑子一转又提出一个建议：“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也心痒痒的，不如这样，咱们中午就做腊八宴，晚上也在那边用过饭再回来。我们晚上就来个野外烧烤吧，我包大家吃了一辈子也忘不了，大家觉得怎么样？”
大家的兴致都被吊起来了，都说“好！这样最有意思！”
钱福麟说：“我还缺一些烧烤要用的东西，不如咱们一起去街上买点吧！”
南舒和梅子雨便陪他一起去采办食材，南卷和杨正途则在园中准备烧烤要用到的东西。
杨正途向劳妈妈要了一些木炭、几个茶壶，连同带来的食材都让自己和钱福麟的小厮小勇和小义挑着先走，让他们提前去河西安排一切。南卷也派了两个男仆跟他们一起去，另派了一个仆人到江边雇船。
南舒和梅子雨很快就陪钱福麟买好了需要的东西，回积羽园的时候，南舒的背影刚好被宝琪看到。可是等宝琪追过去的时候，他们一行已经进了积羽园。当宝琪一直沿着织机巷往东追时，南舒几个人从积羽园中出来，往西走到了善长大街。两人刚好错过。
从善长大街拐到坡子街，出了潭州城西门，仆人雇好的小船已经等在码头上了。大家上了小船，艄公用竹篙在岸边一点，小船便撑了出去。
正是寒冬枯水季节，江中的大片沙地露出江面，江心的橘子洲便显得格外壮阔。橘子洲在三国时候才正式形成，现在已经是一个南北绵延近十里的大洲，洲上因种满南橘而得名。每到暮春季节橘子开花，香飘十里，连江上渔夫都愿意围着橘子洲打渔。到了秋天橘子成熟，满洲挂满了拳头大小红彤彤的南橘。往来洲上采橘的农人络绎不绝。因为肥沃的沉积土的滋养，这里的橘子个大味甜，不仅潭州城的百姓争相购买，许多商人还大船大船地收购了运到江汉去卖。所以，在两湖，提到橘洲的橘子，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爱。
南舒从小便喜欢吃橘子洲头的橘子，每到橘子成熟的季节，只要南舒在潭州，就会嚷嚷着让师父去买。杨正途知道南舒爱吃橘子，秋天时每天都派小勇上橘子洲买最新鲜的橘子送到积羽园。南卷还打趣杨正途，说他可以在橘子洲买几亩橘子树专供南舒的需求。杨正途还真去买了三亩地，把南舒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小船从橘子洲头经过的时候，杨正途指着洲头的一大片橘林说：“那就是我买的橘园，明年秋天橘子成熟了，我们就来办个橘子宴！”
钱福麟说道：“我就听过鲍鱼宴、鱼翅宴，还没听说过橘子宴呢！”
杨正途说：“凭老弟你的聪明，世上没有的东西，你都能想办法做出来给大家吃，何况是现成的橘子，我想你一定能做出一桌好吃的来！”
钱福麟“哈哈”大笑，说道：“就凭兄弟这份信任，我豁出去了明年也一定给大家办个橘子宴！”
南舒说道：“福麟你还真能干！”
钱福麟拍着胸脯自豪地说道：“那是，为了我兄弟的幸福，我什么都能干！”
南舒不接他的茬，转头与梅子雨说笑起来。
本来笑着听他们说话的南芷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她沉默地看着清澈的江水缓缓向北流去，不知在想什么。
经过一个多月赶路，在年底的时候一拨人终于到了潭州。
潭州处于江南，冬天的气温比长安要高不少，但因为气候潮湿，每年的腊月和正月几乎不是下雨下雪就是阴天，太阳难得露面，所以给人感觉比长安还要冷。当地的人到了这两个月除了事关生计不得不出门的，其余的时间都呆在家里围炉向火。如果哪一天出了太阳，温度马上就上去了，城里乡下都要当做一件喜事来讲的。
抵达潭州那一天，天阴沉沉的，中午还下了雪子，潭州人都知道，下雪子的天比下雪还要冷，所以街上冷冷清清，见不到几个人。宝琪他们在北门见到了侯氏兄妹的舅舅严任道。严任道长得五大三粗，说话声音像打雷，一看就是个豪爽大气的人。
侯清月自从过了长江，就一直在骂天气。今天好不容易到了潭州，见到的又是这么冷清的街道，忍不住又开始抱怨起来。大家都知道她的脾气，也没有人接她的话。
未时他们到了潭州城的藩正街，潭州刺史下属官衙都设在这条街上。而宝琪要去的潭州都督府则在都正街，离藩正街不远。严任道也是名武官，平时在潭州都督府下任职，便让一个仆人送宝琪兄弟和李桐去潭州都督府。他自己就陪着侯安玄与侯清月去了潭州衙门。可是侯清月看到潭州衙门给侯安玄安排的房子，嫌太小了，不愿意住。严任道说道：“我没想到你们来了这么多人，没有提前给你们租房子。要不这样，今天已经晚了，你们把一部分仆人安置在官衙里住，一部分人去我那里，等安顿下来，我再慢慢帮你们租一所大宅子，怎么样？”
严任道住在都正街的一个院子里，也是官衙里的房子，离宝琪住的地方不远。侯清月见舅舅家的房子也不大，很不情愿去住，可是初来乍到，一下子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只好将就。晚上吃饭时，又嫌舅舅家的厨子做的菜不合口味，吃了两口就不吃了。侯安玄好说歹说才劝她多吃了一点，把严任道和妻子林氏弄得很难堪。严任道心直口快，当场就说她：“我说大外甥女，你既然喜欢住得大吃得好，就应该留在长安。长安有天下最富丽的房子，天下最美味的食品，我们这里只是一个江南普通的小城，怎么能跟长安相比？如果想留在这里，那就得吃苦，如果不想吃苦，我就派人送你回长安。”
气氛一下变得很尴尬。林氏急忙出来打圆场：“外甥、外甥女，你们别见怪，你们舅舅就这脾气，你们别放在心上。他这臭脾气经常因此得罪上级，这么多年了一直做着中郎将也没有升官。我们这里地方偏僻，也没什么好厨子，既然饭菜不合外甥女的口味，我看你们也带了几个厨子，不如从明天开始由你们的厨子掌勺，你舅舅和我抓紧时间给你们租个大宅子好不好？”
侯安玄对这个娇横的妹妹也没办法，听舅母这么一说，觉得很不好意思，忙说：“我们这一大帮人来叨扰舅舅和舅母，给舅舅舅母添麻烦了！”
严任重“哼”了一声，没答话。还是林氏赔笑：“外甥说得太见外了，还是我们没有尽到地主之谊，有违姐姐的托付了。”
饭后，林氏送侯清月去后厢房休息。侯安玄和严任道留在大厅聊天。侯安玄把侯夫人送舅舅舅母的礼物以及写给舅舅的两封信都交给严任道。严任道拆开第一封信，看过后说道：“你娘让我好好照顾你妹妹，估计我是要让她失望了，以你妹妹那个性子，估计没有几个人能伺候好她！”侯安玄说道：“舅舅不用过虑，清月就是从小宠坏了，但是现在在潭州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敢造次，我严格约束她就好了。”
严任道看了第二封信，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说你这个堂堂吏部尚书的儿子，前途无量，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长安不呆，非要跑这来呢！原来是这样啊！没问题，这事包在我头上了！你什么时候把李姑娘领来，我和你舅母见见她，等你们安定下来，就把婚事给你们办了！”
侯安玄急忙道谢：“那就有劳舅舅了！”
第二天一早，侯安玄去衙门报到，林氏则带着侯清月去找房子，侯清月要求房子园子要大，房间要多，要挨近都督府衙门。两人跑了一天，看了很多房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套，可是侯清月又嫌房子太旧了。林氏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说道：“清月啊，离这都督府方圆两里内的房子你都看过了，只有这个宅子最大，要不咱们就把选择范围扩大一点吧！”
侯清月说道：“那哪行？我要住得离宝琪哥哥近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去看他！”
“宝琪？就是跟你们一起从长安来潭州都督府赴任的浴尉迟公子？”林氏问道。
侯清月一听林氏知道宝琪，很高兴，忙问：“舅母，你也知道我的宝琪哥哥啊？”
林氏说道：“我也是前两天听你舅舅说最近要来一个叫做尉迟宝琪的手下，是鄂国公尉迟敬德的儿子，你舅舅还说高官子弟，他管起来很麻烦呢！”
侯清月说道：“舅舅大可放心，宝琪哥哥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他为人很低调的，不会给舅舅添麻烦的！”
林氏看着她急于为宝琪辩白的样子，笑了。说道：“你这个千金大小姐就是为了他，才千里迢迢来到我们这偏远的南方吧？你为了他吃这个苦，他可真有福气。他一定很感念你的这番情意吧？”
侯清月的脸色黯淡下来，说道：“我不知道！”
林氏是个聪明人，一看她的脸色，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赶紧把话扯开：“既然你都愿意为了他吃这么大苦，当然想跟他住得近一些罗，你看这个宅子离都督府不到一里路，你走过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想什么时候去看他就什么时候去，下雨下雪都不要紧，不是很方便吗？宅子虽然旧了点，你多雇几个人收拾干净，再把里面好好布置一下，住起来也很舒服呢！”
侯清月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脸上立刻又露出了笑容。林氏趁热打铁，当场就跟主人谈好租金，交了定金，约好第二天就派人来收拾房子。
晚上回到家，吃过饭，大家都休息了，林氏回房，与丈夫说起今天找房子的事，并谈起侯清月对宝琪的情意。严任道说道：“我与尉迟宝琪聊了很久，这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一点也没有公侯子弟的骄矜之气，单从为人来讲，清月要能嫁给他，还是高攀了呢！”
林氏说道：“既然如此，你以后就费点心思，给他们说合说合！你姐姐知道了，一定高兴。”
严任道摇摇头：“凭清月那脾气，我看够呛！你想想看，尉迟家与我姐夫家都是国公爷，可谓门当户对，就算我姐夫与尉迟敬德私下有点矛盾，但以我姐姐姐夫对清月的宠爱，只要尉迟家去求亲，他们也会答应的。你现在看看清月都跟到潭州来了，在我家也住了几天了，尉迟宝琪也没有来看看，估计人家也不愿意。以后，咱们也别掺和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发展去。”
林氏觉得丈夫说得有道理，便不再言语。
在林氏的帮助下，侯清月租的房子很快就收拾好了，侯清月选了个好日子，与侯安玄带着一帮家丁、仆人搬了过去。
侯安玄几乎每天办完公事都会来都督府看李桐。李桐刚开始虽然不是很适应南方的气候，但每天能见到侯安玄，心情大好，又焕发出少女特有的迷人风采。
侯安玄在第一个休沐日就把李桐带到了舅舅家，李桐从小受到红拂很好的教养，说话温柔，行事有礼，严任道和林氏见到她，喜欢得不得了，只夸侯安玄有眼光。林氏允诺，等过完年就开始帮他们操持婚事。
宝琪上任以后，在严任道的帮助下，很快就熟悉了自己的职责。
他经常在办完公事后，就在潭州的大街小巷转悠，希望能够遇到南舒。他想即使见不到南舒，能得到南舒的一点线索也好啊。可是十几天过去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天是腊月初八，正好宝琪休沐。天气难得地好，阳光灿烂，一丝风也没有，好似春天来了。宝琪一大早就又在潭州城转悠开了，走到善长大街，他看到积善堂大药房，突然灵机一动，想南舒一身好医术，如果她在潭州的话，会不会到某个药店做大夫呢？于是他便走进积善堂，今天积善堂里看病抓药的人很多，宝琪见药房里的大夫有十来个，却没有南舒。
他很失望地走出来，走到织机巷口的时候，他信步走了进去。今天巷子里的人也不少，推着小车卖货的，挽着篮子买货的，晒着太阳闲逛的，真可谓车水马龙。突然他恍惚见到一个黄衫女子的身影一闪而过，那背影像极了南舒。宝琪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追了过去。因为太急，把一个推着萝卜的小车撞翻了，他忙给人赔礼道歉，还拿出钱来赔偿人家的损失。等他好不容易追到刚才黄衫女子站的地方时，哪里还有女子的影子？
宝琪不甘心，沿着织机巷一直往前走，就走到了都正街南段，行人渐渐稀少，但始终没见到黄衫女子的影子。他又走回来，把与织机巷交叉的百果园和化龙池都找了一遍，仍然没见到黄衫女子。
宝琪认定刚才看到的就是南舒，他哪也不打算去了，就一直在附近兜转，街上那些卖菜的、卖米的、卖柴的都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人老在这里转来转去干什么。宝琪可不管这些，他一个个地问这些人有没有看到一个黄衫女子。这些人都是住在城东乡下的农夫，偶尔进城卖点东西，对这里的人并不熟，都摇头说“没注意”。
宝琪一直在这里转到月亮升上了天空，巷子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才心有不甘地离开。
宝琪看到的那个黄衫女子确实是南舒。
且说今日是南舒的生日，杨正途、钱福麟、张灵机都到积羽园来给南舒过生日。南舒本来很不喜欢过生日，可钱福麟是个好热闹的，他前几天就说，要趁着南舒的生日好好做一顿腊八宴，让大家过过嘴瘾。而南卷、张灵机、梅子雨、还有八月就从龙山来到潭州的南芷都对钱福麟做的菜垂涎三尺，便撺掇南舒一定要过一回生日，南舒却不过大家的好意，只得从命。但提前说好，不要大家送礼物，而且自己生日那天要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做。南卷和南芷都说：“那天你是寿星，当然不要你做什么，要干的活有我们呢！”
昨天，钱福麟老早就把要用到的食材准备好了，放在几个盒子里。今天天没亮又到自家的菜园里摘了一些新鲜蔬菜，便让小厮提着和杨正途一起来到积羽园。等他们到积羽园时，天已经大亮，张灵机和梅子雨已经到了。这时太阳出来了，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南舒看到这么好的天气，心里痒痒的，便提议道：“今年冬天天气一直不好，我都一个多月没出过城了，大家要不要去爬爬河西的岳麓山呀？”
南卷说道：“你看福麟为了你专门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咱们出去怎么做饭呢？”
杨正途忙说：“不妨，我家在岳麓山下有一片田地，都租给农人了，我们过去找个佃农借一下他们家的厨房很方便的。而且岳麓山下的土质好，种的蔬菜比城东的好吃，福麟老早就说要去那边弄点蔬菜，今天机会刚好，福麟一定愿意去的。对吧，福麟？”
钱福麟忙说：“对，对，我早就想去了。对啦，岳麓山上白鹤泉的水也特别清冽，跟白沙井的水相比又是一种风味，等会咱们爬山累了还可以煎茶喝。”
杨正途笑道：“福麟的建议深得我心。”
钱福麟脑子一转又提出一个建议：“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也心痒痒的，不如这样，咱们中午就做腊八宴，晚上也在那边用过饭再回来。我们晚上就来个野外烧烤吧，我包大家吃了一辈子也忘不了，大家觉得怎么样？”
大家的兴致都被吊起来了，都说“好！这样最有意思！”
钱福麟说：“我还缺一些烧烤要用的东西，不如咱们一起去街上买点吧！”
南舒和梅子雨便陪他一起去采办食材，南卷和杨正途则在园中准备烧烤要用到的东西。
杨正途向劳妈妈要了一些木炭、几个茶壶，连同带来的食材都让自己和钱福麟的小厮小勇和小义挑着先走，让他们提前去河西安排一切。南卷也派了两个男仆跟他们一起去，另派了一个仆人到江边雇船。
南舒和梅子雨很快就陪钱福麟买好了需要的东西，回积羽园的时候，南舒的背影刚好被宝琪看到。可是等宝琪追过去的时候，他们一行已经进了积羽园。当宝琪一直沿着织机巷往东追时，南舒几个人从积羽园中出来，往西走到了善长大街。两人刚好错过。
从善长大街拐到坡子街，出了潭州城西门，仆人雇好的小船已经等在码头上了。大家上了小船，艄公用竹篙在岸边一点，小船便撑了出去。
正是寒冬枯水季节，江中的大片沙地露出江面，江心的橘子洲便显得格外壮阔。橘子洲在三国时候才正式形成，现在已经是一个南北绵延近十里的大洲，洲上因种满南橘而得名。每到暮春季节橘子开花，香飘十里，连江上渔夫都愿意围着橘子洲打渔。到了秋天橘子成熟，满洲挂满了拳头大小红彤彤的南橘。往来洲上采橘的农人络绎不绝。因为肥沃的沉积土的滋养，这里的橘子个大味甜，不仅潭州城的百姓争相购买，许多商人还大船大船地收购了运到江汉去卖。所以，在两湖，提到橘洲的橘子，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爱。
南舒从小便喜欢吃橘子洲头的橘子，每到橘子成熟的季节，只要南舒在潭州，就会嚷嚷着让师父去买。杨正途知道南舒爱吃橘子，秋天时每天都派小勇上橘子洲买最新鲜的橘子送到积羽园。南卷还打趣杨正途，说他可以在橘子洲买几亩橘子树专供南舒的需求。杨正途还真去买了三亩地，把南舒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小船从橘子洲头经过的时候，杨正途指着洲头的一大片橘林说：“那就是我买的橘园，明年秋天橘子成熟了，我们就来办个橘子宴！”
钱福麟说道：“我就听过鲍鱼宴、鱼翅宴，还没听说过橘子宴呢！”
杨正途说：“凭老弟你的聪明，世上没有的东西，你都能想办法做出来给大家吃，何况是现成的橘子，我想你一定能做出一桌好吃的来！”
钱福麟“哈哈”大笑，说道：“就凭兄弟这份信任，我豁出去了明年也一定给大家办个橘子宴！”
南舒说道：“福麟你还真能干！”
钱福麟拍着胸脯自豪地说道：“那是，为了我兄弟的幸福，我什么都能干！”
南舒不接他的茬，转头与梅子雨说笑起来。
本来笑着听他们说话的南芷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她沉默地看着清澈的江水缓缓向北流去，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