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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月是故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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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三月。

    春阳高照,春风和煦。江南的田野上是翠绿的草、葱郁的树、茂密的竹林,一片片不规则的稻田中间点缀着波光粼粼的池塘。秧田里的秧已经有三寸长了,水田里做肥料的阳雀花已经开了,星星点点的粉红提醒农人要翻土插秧了。油菜花开得正绚烂,大片大片的金黄铺在高低不平的丘陵间,那微苦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山溪水又热闹起来了,它们“哗啦哗啦”地唱着,把花香、土香带到了远方。

    牛儿在田边、地头、山上慢吞吞地吃着草,享受着春耕前最后的悠闲。山坡上,稀稀落落散落着农人的房舍,男人坐在屋前修补农具,屋内传来“札札”的织布声,大孩子在割草、放牛,小孩子在摔跤、打滚。房前屋后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和徜徉在花心的蜜蜂,还有那呢喃的燕子,飞舞的白鹭,万物都蓬蓬勃勃地挥洒着生命的活力。

    南舒骑在马上,任由马儿慢慢地行,她陶醉在这江南的春天里了。有多少年没见过江南的春天了?快八年了吧?那如诗如歌的江南常常让她魂牵梦绕。现在,终于回来了,那怡人的景色怎么也看不够。

    三年前,她离开长安之后,就把姓改回了向,她又叫向南舒了。她先去了商州,本来想从商州取道汉水南下到长江,再从洞庭湖溯湘江而下回潭州。可是她在商州遇到一帮来自东北室韦部去长安做生意的胡人,听他们谈起室韦的风俗,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便临时起意,决定继续往东走,到了洛阳,再从洛阳北上,先后游历了郑州、魏州、幽州、蓟州、营州,一直到了归附唐朝的东北靺鞨部的广大区域,通过靺鞨部游历了更北的室韦部,然后再折向南边,去了还没有归附唐朝的高丽。在高丽她上了商人的船,渡海到了山东半岛的登州,从登州沿着海岸一直南下,或海路,或陆路,将沿海或离海边不远的州县几乎游了个遍。

    一路上,她游山玩水,欣赏各地的风俗,与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人打交道。离开长安时,红拂给了她不少钱,她除了自己用,还用来帮助了不少人。没钱了,就给别人看看病,赚点盘缠。日子过得倒也潇洒快活。

    去年春天,她渡海到了儋州、崖州,看到了四季如夏的热带风光,去了天涯海角。在岛上徜徉几个月,就渡过雷州海峡往北,到了岭南,在广州她遇到了她父亲很多年前平定岭南时的老部下,听他讲了父亲当年的逸事,并且他还派了一群老卒陪她重走了一遍当年父亲征战过的土地,让她重新认识了父亲。

    在岭南过了年之后,她突然想回江南了。岭南四季如春,四季硕果累累,便没有了季节的分别,既感受不到春回大地的兴奋,也没有夏日挥汗如雨的烦躁,同时也就没有秋天丰收的喜悦,更没有大雪封山家家围炉向火的宁静。于是,她决定追赶春天的脚步,回到江南赏春。

    进入衡州之后,她就坐船沿着湘江往北走,沿途她还时不时弃舟登岸,去观看两岸的名胜古迹,她去游了古城衡阳,还爬了南岳衡山。就这样,边走边玩,终于在春最浓的时候,她回到了潭州。

    潭州原名长沙,位于唐帝国中南部长江以南,是一个古城,春秋战国时期始建城,属楚国,秦始皇统一中国,长沙郡为秦三十六郡之一,西汉时期,长沙为长沙国的都城。东汉初期废长沙国改立长沙郡,三国两晋时沿袭东汉名长沙郡,宋齐时为湘州,梁陈时又改回长沙郡。隋灭陈后改名为潭州,之后又反复改名,一时潭州,一时长沙,唐武德三年最终定名为潭州。

    潭州的州治在长沙县,作为一个行政区划,管有六个县:长沙、醴陵、浏阳、益阳、湘乡、湘潭,它的最高行政长官叫刺史。潭州同时还是一个长江以南西部地区军事重镇,湖湘地区的最高军事机关潭州都督府的简称,它统管潭、衡、永、郴、连、邵、道七州。都督府的长官名为都督,都督往往又兼任刺史。两千年来,潭州城虽时遭破坏,但大体还保持了古城的原貌。而且在隋末唐初的大乱中,潭州没有遭受大的战争的破坏,因为它西临湘江,北临捞刀河,又有驿道通全国,交通便利,许多战乱地区的百姓涌入这里,现在这里人烟密集,已经是一个商贾云集、百姓安居乐业的繁荣富庶的江南名城。

    南舒的祖师婆婆陈青玉在长江一带有不少产业,涉及医药、绸缎、首饰、客栈、餐饮等行业。这些产业的总部就设在潭州城。南舒小时候经常随师父来潭州,每次一来,都要住上三五个月,所以,潭州在南舒的心中,就是仅次于辰州龙山的第二故乡。

    现在南舒回到了潭州,就像鱼回到了水中一样,别提有多自在了。

    她优哉游哉地欣赏着郊外的景色,觉得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惬意。

    夕阳西下的时候,南舒到了潭州城下。她从南门进去,顺着善长大街走了不多远,就到了一处叫做织机巷的地方,在巷子的中间,有一处高墙围着的大园子,大园正门的匾额上写着“积羽园”三个大字。这个园子大约占了半条街,门楼高耸,气势恢宏,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张着大嘴,瞪着过往的行人,甚是威严。

    南舒跳下马,走了几步台阶,来到红漆大门下,有规律地敲了三声,停了一会又有规律地敲了四声,就听到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半边。里面走出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头,他从头到脚打量着南舒。南舒叫道:“劳伯伯,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南舒呀!”劳伯伯迷惑地看着她,还是没认出来。南舒只好掏出一块小小的玉牌交给他。这个玉牌是陈青玉制作的给凌云派弟子的名牌,上面有特殊的记号,凌云派弟子拿着这个玉牌,到陈青玉的任何一家产业都能受到很好的招待,可以调动当地的伙计,还可以调取银两。所以凌云派弟子在长江沿线出游,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方便。

    劳伯伯看到了玉牌以后,才露出恍然大悟的声色,他惊讶地说道:“是南舒啊!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我记得你最后一次来这里,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呢!后来你跟你师父去北方游玩,就再也没回来过,听说你在北方见到了你的生身父母,怎么今天你一个人回来了呢?”

    南舒笑着说:“我想潭州了呀,我想吃劳妈妈的臭豆腐了,所以就回来了!”劳妈妈是劳伯伯的妻子,是积羽园的厨子头。

    劳伯伯很高兴,急忙叫了一个小厮过来给南舒牵马,自己则引着南舒进了大门。

    这个积羽园是陈青玉在潭州城的私人府邸,只有她自己和嫡系弟子来潭州的时候才可以入住,里面比长安的李府大多了,分为南院和北院,北院设有很多客房,可以供来访者居住。南院是给凌云派弟子住的,外人不得入内。两院之间是厨房。两院的亭台楼阁设计非常雅致,小桥流水,池沼假山,舞台歌榭样样俱全,南院还有一个几亩大的湖。园子里的林木既有常见的四季花卉,也有珍贵的树种。园子里平时有十来个仆妇照应,一年四季打扫得干干净净。有时候,来住的人比较多,也会临时从外面雇几个人来帮忙,但一般只从小门进到厨房,不许进入南院。

    南舒虽劳伯伯进入南院,劳伯伯问她想住哪间房,南舒选了一间靠湖的二楼小屋,房间的窗户外面有个平台,能俯瞰到整个湖,春天观柳,夏日赏荷,秋日品菊,冬日听雪,是个绝佳的位置。

    劳伯伯便去安排人给这间房铺设床单和帐幔,并把全府的仆人叫过来拜见南舒。这些人南舒几乎都记得,可是他们却都不认识南舒了。在劳伯伯介绍过之后,大家才确信真的是向宝凤的二弟子南舒。劳妈妈高兴地说道:“二小姐多年没来过潭州了,一定很想吃潭州的小吃吧?说出来,我给做去。”南舒笑着说:“我在外多年,常常会想起劳妈妈做的臭豆腐,想得吞口水呢!”劳妈妈说道:“好,好,我这就给二小姐做去!”

    没过多久,劳妈妈就让一个小女孩把臭豆腐端了上来,小女孩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件绿色的衫子,做事手脚麻利,说话伶牙俐齿,南舒很是喜欢,便问她叫什么名字,劳伯伯介绍说,这是他的小女儿,叫翠姑。见南舒喜欢,便让翠姑服侍她。

    南舒吃过臭豆腐,把买给府中诸人的礼物交给劳伯伯去分送,自己就上楼了。

    她扶着平台的栏杆看着远处。今晚的月色很好,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整个小湖和湖边的树、花都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下。几只小鸟被月光惊醒,时不时叫几声,越发烘托出夜晚的静谧。

    她站了很久,回屋取来梳子梳头发,这是她这几年养成的习惯。她把头发放下来,轻轻地梳着,手指头摸到了梳子上凹凸的痕迹,她把梳子举到眼前,看到了那熟悉的杜若花,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宝琪那令人心醉的笑容。他好像在说:“你就像这棵胡杨,你的根深深地扎在我的心上,我用我所有的心血供你成长。你的一颦一笑都牵扯着我的心。”在西域那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他向她倾述衷肠,那时,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现在宝琪还好吗?父母还好吗?李桐怎么样了?还有那个喜欢逗笑的宝琛,还有青青、碧玉,他们现在都过着怎样的生活呢?她不在,他们一定也会过得很好的。她在心里祝愿。

    这几年,南舒漫游天下,几乎每天都能遇到新奇的人,碰到稀奇的事,看到奇丽的景,渐渐地,她把长安的人和事都锁到了内心最深处,很少翻出来看一看,所以,她认为自己是无牵无挂、潇洒自在的。

    但是,今天是什么又勾起了她的思念呢?是那妖娆的月光吗?是那滟滟的湖水吗?还是那凹凸的杜若花呢?对了,一定是那把梳子,以及梳子上的杜若花。

    南舒的手指小心地拂过梳子上的齿,轻柔地抚摸着杜若花,这把胡杨木做的梳子真的就像三千年不朽的胡杨树一样结实。这几年,南舒每天早晚用它梳两遍头发,可是梳子还像新的一样,一点都没有被磨损。它伴随着她走遍千山万水,让她的旅途一点都不寂寞,它是她最宝贵的东西,南舒脸上浮现出笑容,把梳子紧紧地放在胸口。

    第二天,南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这三年,她天天早起,练功、吃饭、喂马,然后出发,每天都忙忙碌碌,每天都会遇到新的挑战,每天都让她活在刺激之中。现在,她回到了潭州,回到了自己的一个家,回到了她熟悉的环境,她的心觉得格外安宁,睡得也格外香。

    她起床后,把早餐中餐合成一顿吃了,然后便叫来劳伯伯,向他打听祖师婆婆和向宝凤、南卷、南芷的情况。

    劳伯伯说,自那年向宝凤带着南卷、南芷回来后,几乎每年都会有人从龙山过来住几个月料理潭州的生意。有时候是向宝凤自己,有时候是沈梦遥,有时候是南卷和南芷。南芷来得最勤,每年都来。这□□年陈青玉总共只来了两次,她已经把生意全部交给向宝凤打理,自己则在龙山安享晚年了。

    听到南芷每年都来,南舒感到很高兴,她问道:“南芷一般在什么时候来潭州?今年来了没?”

    劳伯伯说:“时间不一定。有时候是春天就来了,有时候秋天来,一般来一次至少住半年。”

    南舒说道:“她来得这么勤,应该将祖师婆婆的生意打理得非常好吧?”

    劳伯伯说:“她不怎么管生意,来潭州就是玩的,她每次来也很少在这里住,基本上就住在东门外的亲戚家里。”

    “哦?”南芷是孤儿,怎么会有个亲戚在潭州呢?

    南舒想到了一个人——杨正途,杨正途的祖母萧太后是南芷父亲萧铣的堂姑母,南芷和杨正途是远房的表兄妹。当年南芷在长安与萧太后、杨正途都认了亲,杨正途对南芷也是格外照顾,所以回到江南后,南芷每年来杨正途家里走走亲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南舒又问道:“那我师姐南卷最近一次来潭州是什么时候?”

    “最近这几年也差不多年年来,向掌门好像想把她培养成下一代掌门人,一直在教她怎么打理生意,除了潭州总部,她还经常跑长江沿岸各城镇呢!去年过年前,她去了金陵,估计快要回潭州了。”

    要想成为凌云派的掌门人,就不能嫁人,难道南卷不想成家吗?南卷的父亲是向宝凤的亲哥哥,母亲是向宝凤哥哥的妾,在家里没什么地位,南卷在家也不得父亲的宠爱。后来向宝凤回里耶的家,看到她是一个学武的料,便把她带到凌云寨,做了自己的大徒弟,一直悉心培养。她比南舒大两岁,比南芷大三岁,从小对南舒和南芷照顾有加,三人可谓姐妹情深。

    因为她的父亲除了正室之外,还有好几个妾,大家争风吃醋,互相陷害,她的母亲最老实,又只生了她这一个女儿,不得丈夫的宠,所以姬妾们都肆意欺负她。在南卷被向宝凤带走几年后,她的母亲便郁郁而终。经历了丧母之痛的南卷从小就恨男人,认为男人都是像她父亲那样薄情寡义的人,于是她便发誓终生不嫁人。她平时做事很有决断,考虑事情周到,待人亲切有担当,所以,向宝凤把她培养成掌门人倒是极好的选择。

    南舒听说师姐要回潭州了很高兴。她已经与师姐师妹分别了这么多年,早就想她们了。

    与劳伯伯聊了一个多时辰,南舒想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便让他走了,自己也没事可干,不如上街走走,于是她跟劳伯伯说了一声,便出了门,因为没想走远,就没骑马。

    她走出织机巷,来到了善长大街上。

    潭州城的城北有一条捞刀河,潭州北部各县的物质都从捞刀河运来,因为人员进出比较多,所以特辟两个城门;城西临着湘江,湘江为长江的支流,不仅是潭州的水路交通干道,还通连着上游的郴州、永州、衡州,下游的岳州,并在岳州汇入洞庭湖,大量的货物从这里运出运进,所以西边有四个城门。城南和城东是农田和乡村,人员进出没有北门与西门多,所以都只有一个城门;

    从南门往北有一条贯通全城的大街叫做善长大街,是潭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大街两边一家挨一家全是店铺,街上车水马龙,非常热闹。

    南舒顺着善长大街往北走,没走多远,就见到有一家背东朝西占地很广的药店,叫做“积善堂”。这也是陈青玉的产业,是潭州最大的药店,里面除了卖药,还有十几位坐堂大夫给病人看诊。这些人也都是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夫,一般大夫治不好的疑难杂症病人都被送到这里来。所以这里病人每天都是络绎不绝。

    南舒决定在潭州住上一段日子,她想自己没事干的时候可以来这儿给病人看看病,还可以随时向那些名医请教。于是,她走了进去。亮出名牌,说要找掌柜的,一个伙计把她带进了里院掌柜的房间。掌柜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精明利索的妇人,人称梅大娘。梅大娘热情而恭敬地接待了南舒,关心地询问了南舒这几年的经历,听南舒说明了来意后,马上答应了南舒坐堂的要求并立即让伙计在大堂里给南舒摆上一张诊桌,准备了一些常用的看诊器具,告诉南舒随时可以来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