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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此地一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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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三十,全国官员都放假,尉迟敬德也回京过年。宝琪依然像平时一样,回家呆了一会就去了李家。

    红拂和李崇珊带着仆人准备晚上祭祀祖先和吃团年饭要用的东西。

    李桐最近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间看书写字,闷了就弹弹琴,也不出门。

    宝琪走进南舒的房间,看见她正在做鞋,很是奇怪:“一般女孩子不是过了小年就要封针线,要待来年过了十五才能重新开针吗?你怎么大三十地在这里做起了鞋呢?”

    南舒笑着说:“因为我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呀!我平时要练武,要去四合堂看病,没时间做女工。你看我的衣裳、鞋子都是我娘和阿桐做的。这一段时间放假,我刚好可以给自己做一双鞋。”

    宝琪拿起她做好的一只鞋看了看,说道:“你的手艺不错,针脚匀称,绣的花也很漂亮,就是这鞋子的底怎么这么厚呢?”

    南舒笑道:“我这做鞋子的手艺是跟我师父学的。师父说,我们经常在江湖上跑,有时候在山林间一走就是好几天,鞋底磨得快,所以鞋子一定要做得结实。我们以前每次出远门,至少要带上三双鞋子呢。”

    宝琪听到“出远门”三个字,心下一痛,不说话了,他在南舒旁边站着,呆呆地看着她。南舒见他发呆,便问道:“怎么不做声了?想什么呢?”

    宝琪不回答,他从南舒手里取过鞋子和针线放在桌子上,然后抓住南舒两只手,把她拉起来,让她看着自己。南舒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由着他。但是当她看到宝琪的眼神时,她呆住了。

    宝琪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痛苦,但也有着一种决绝,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正视着她的眼睛,问道:“南舒,你其实已经做了决定,要离开长安了,对吗?”

    宝琪的痛苦灼伤了她,她不想伤害他,可是,她真的已经做了决定了,就在李崇珊生顺娘的那一天。她不想要年纪轻轻就嫁为人妇,不想要这么早就生一堆孩子,她不想被一些杂七杂八的家务琐事困住手脚。在得知父亲再次被诬陷的时候,她就彻底对官场失去了信心,她不想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卷入那些无休无止的官场争斗。但是,只要宝琪不放弃他的仕途。,他将不可避免地被卷进去。这五年,南舒亲眼目睹父亲一次次遭人陷害,一次次侥幸过关,即使他低调做人,依然挡不住那些暗箭,母亲为父亲操了一辈子心,她不想步母亲后尘。她的理想很简单,就是趁年轻,自由自在地行走江湖,游山玩水,等老了,就回到龙山隐居。如果,这一路有宝琪陪伴,那将是多么完美!可是,他和她的追求不同,他们无法走到一起。

    想到要放弃宝琪,她的心就一阵阵绞痛,这几个月以来,她已经挣扎了很久,可是,她就是没法说服自己留下来。

    她低着头轻声说道:“是!”声音有点颤抖。

    “你看着我!”宝琪的声音也有点颤抖,但是也很坚决。南舒不解地抬头。宝琪突然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她吓了一跳,想要推开他,可是他的力气真大,他的双臂牢牢地箍住她的双手,双唇温柔地压在她的双唇上,他的眼睛里满是柔情,像蔓延的春水,泛着涟漪,她的心被那一层层涟漪包围,渐渐融化在无边的春水中。她不由自主放弃了抵抗,闭上眼睛,僵直的身体变得柔软。带着一丝颤抖,她慢慢回应他的探寻,他柔软的舌尖与她的纠缠在一起,缠绵沁入肺腑,她的身子软绵绵的,完全倒在了他的怀里,他紧紧地将她拥住,一股巨大的洪流从内心深处席卷而来,把他们抛到了天空,又卷入了深渊……

    窗外,雪花还在飞舞,室内,温暖如春。生死、别离、官场、自由全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才恢复了意识,这时南舒才感觉到自己有了心跳,她的脸红透了,她想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却浑身无力,她不敢抬头看宝琪,只是把头深深地埋在宝琪的衣襟里,宝琪搂着她,嗅着她的发香,一动不动。世界好像停留在这一刻。

    直到远处传来一阵爆竹的响声,南舒脸上的羞色才渐渐消退,她再次抬头,遇到宝琪炙热的眼光。他在她耳旁轻轻地问道:“是不是很美?”她微微点点头。

    “我知道,我无法挽留你,但是我想要留下你的第一个吻,当你离开,这个吻会时时提醒我:你的心曾经属于我!当我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会笑着想,我没有遗憾,因为我的爱人的吻就在我的唇上!”

    眼泪沿着南舒的脸庞掉了下来,宝琪用唇轻轻吻去她的眼泪,笑着说:“不要伤心,你我都有选择的权利,虽然,我们最终都没有选择彼此,但是,我们曾经深深地爱过,就像你的师父和康苏密,他们不在一起,可是他们爱过。爱过,便没有遗憾。来,看着我,开心地笑,我喜欢看你的笑!”

    南舒忍住眼泪,对着他笑了笑。那丝微笑,那么勉强,他的心,又痛了起来。

    年过完了,南舒要离开长安了。

    那天,宝琪陪着南舒去跟李靖和红拂说出了他们两个最终的选择。李靖和红拂都非常遗憾,他们一直觉得南舒和宝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内心深处,他们一直把宝琪看作自己的儿子,并暗中为宝琪可能真正成为自己的女婿欣喜。他们暗中也希望宝琪能够留住南舒,他们不想又失去这个女儿。可是,愿望最终成为了奢望,他们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现实。

    南舒决定正月十八启程,在这期间,她做好了三双鞋。在给武神功和武阳君拜年的时候,她感谢他们多年的照顾,并跟他们说了开年后不再来行医。她还给太子写了一封信辞行,在太子新婚的前一天,让贺兰楚石偷偷带给太子。她把自己这几年的积蓄拿出一半给了碧玉,感谢她这几年的服侍,并叮嘱母亲好好为碧玉寻一门亲事。她还把几件首饰送给了青青。

    终于,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这天晚上,她走进李桐的房间,对李桐说道:“阿桐,还记得我刚来咱们家的时候,你老是吵着要跟我睡吗?明天是我在家里的最后一天了,今晚再陪你睡一晚,咱们姐妹谈谈心,好吗?”

    李桐含着眼泪点点头。

    姐妹两人躺在李桐的大床上,在黑暗中聊着心里话。

    李桐问南舒:“姐姐,外面的世界果真那么好吗?为了它,你居然可以舍弃宝琪哥哥!”

    南舒的心里钝钝地痛,这是她最近尽量避免去想的事。沉默了一会,她说道:“外面的世界也不一定好,只是,长安的生活更不适合我。琪哥的心里有我,我的心里也有他,可是我们都不愿意为了对方放弃自己追求的东西,所以,我们只能分开。”

    李桐问道:“姐姐,难道世上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吗?”

    南舒说道:“有!”

    李桐却说道:“可是我认为,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讲,拥有了完满的爱情她就拥有了幸福,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为爱让路。”她的语气很坚决。

    南舒从她的话联想到她与侯安玄的事,心里感到很不安,于是,她问道:“如果,你爱的那个人可能会伤害到你的亲人,比如父亲母亲、大哥大嫂和我,你会怎么做?”

    李桐说道:“既然他爱我,那他就应该爱我的家人,不会伤害你们的;就像我爱他,我会为他做一切事,我也绝不会伤害他的家人!”

    南舒叹了口气,爹娘和自己都太宠李桐了,都想保护她,几乎从不跟她说人心的险恶,在她的世界里,只有鲜花没有刺,只有爱没有恨。所以她会用非常单纯的想法去揣测别人,而侯安玄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他很容易就能把李桐骗得五迷三道的,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

    李桐被姐姐的叹气弄得很疑惑,问道:“姐姐,你叹什么气?”

    南舒说道:“我替你担心呐!我想问你,如果那个人就是不爱你的家人,就是要伤害你的家人,你怎么办?在他和家人当中,你选谁?”

    李桐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我双方都想要。”

    姊妹两个陷入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南舒又问道:“阿桐,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了?”

    李桐慌张地答道:“没,没有。”

    南舒知道自己这一去,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她以后也没有办法保护李桐不受伤害,决定把事情摊开来讲:“你有!那个人就是侯安玄。”

    “你怎么知道?”李桐大吃一惊。

    “我早就看出来了。那夜,在突伦川的篝火旁,他吹箫,你跳舞,两个人事前完全没有排练,却配合得天衣无缝。那时,你就对他有意了。他可能也对你有情,所以,在回长安的路上,他一直跟我们一起走,你们两个一颦一笑,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回到长安后,你经常偷偷跑出去跟他约会,我也知道。只是,我怕爹娘担心,就一直没说。”

    李桐见自己的行为一点都没有瞒过姐姐的眼睛,有点不好意思。

    南舒接着说:“你还记得五年前皇上让父亲教侯君集兵法的事吗?”

    李桐说道:“记得。”

    “侯君集事后去向皇上告状,说父亲有谋反之心。皇上把父亲叫去对质,但最后也没把父亲怎么样。然而没多久,父亲就中毒了,当时父亲怀疑是侯君集下的毒,还对我们兄妹说要小心侯家的人,你还记得吗?”

    李桐说道:“记得,可是这跟侯大哥有什么关系?他的父亲是坏人,并不能说明他也是坏人呀!再说,你看宝琪哥哥跟侯家二公子不是关系很好吗你不相信我的眼光,难道不相信宝琪哥哥的眼光?”

    “侯家二公子是他们家唯一一个心地比较纯良的人,他没有什么城府,对人很坦诚,所以琪哥跟他谈得来。”

    李桐不以为然。南舒又说道:“我曾经专门打听过侯安玄的为人,据熟悉他的人讲,他做事很像他的父亲,很得他父亲的喜欢,侯清月也是她父亲喜欢的孩子,可是你看看她,你就知道侯君集的家风了。”

    “侯大哥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他温文尔雅,博学多才,对谁都谦恭有礼,就是一个谦谦君子!他常在我面前赞美父亲,大哥和你呢!哪像你,没有证据却说他不好。”李桐有点不满。

    李桐在心中暗暗叹气,但是,李桐说得也对,她没有证据,她的话便没有说服力。可是等她找到证据的时候,是不是就太迟了?

    南舒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说得对,我现在没有证据,不能证明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不想你跟他在一起,可是我也不能阻止你跟他在一起。我要走了,即使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我也没办法帮你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三件事,你能做到吗?”

    李桐见姐姐语气很严肃,便答道:“姐姐你都是为我好,只要不是让我和侯大哥分开,我什么事都答应你。”

    南舒说道:“我不强求你跟他分开,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到我要求你的事:第一,你在跟他交往的时候,不要跟他谈我们家里的事,尤其是大哥和父亲上朝回来在家里说的事,做的决定。第二,侯清月绝对不是个善茬,你不是她的对手,你见到她最好绕着走。第三,侯君集对父亲恨之入骨,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可以打击父亲,他就会出手,侯安玄很可能会牵扯到其中,那个时候形势会逼着你在家人和他之间做选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桐见南舒说得郑重其事,想到这五年来,姐姐一直对自己呵护有加,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鼻子一酸,哭着说道:“你放心,我答应你!”

    南舒一点也不放心,但她无法劝动陷到爱情里面的妹妹,只能祈求老天保佑。

    南舒搂着李桐,说道:“别哭了,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没听说过,‘小时是兄弟,长大各乡里’的话吗?即使我留在长安,咱们也要各自成家,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

    “如果你留在长安,我们至少还可以像红尘姨母跟娘一样,住得不远,经常走一走,遇事有商量,多好呀!”

    南舒没有再说什么,她搂着李桐,轻轻地拍着她,就像小时候一样。

    正月十八一早,南舒离开了她生活了五年的长安,踏上了回南方的旅途。李家众人决定送她到霸陵原。

    南舒刚走出李府,就看到武阳君和张灵机走了过来。武阳君奉父命给她送来一本最新治疗疑难杂症的医书,南舒很感动,在这么多徒弟中,师父还是最疼她这个关门弟子的。

    张灵机则送给南舒一个木盒子和一本书。南舒接过来一看,书上写着《毒经》二字,盒子里则是一些药丸,上面分别用纸条写着可以解什么毒。

    张灵机说道:“今年过年我回了一趟老家,跟父亲说起我们在西域遇毒的事情,父亲感叹说,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用毒高手,看来,我们对解药的研制要抓紧啊!然后,他就给了我这本书和一些解药,让我在行医之余也研制一些解药,帮助别人。我想你要去闯荡江湖,江湖上什么稀奇古怪的毒都有可能遇到,这些东西也许用得着。所以,我赶着把这本书抄了一份,又把每样解药分了一半,一起送给你,希望你能帮助更多的人!”

    真是医者仁心,大爱无疆啊!张灵机的无私相赠,让南舒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用自己的所学,去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

    辞别四合堂的人,南舒骑着马跟家人一起往前走,经过尉迟府的时候,尉迟府的大门紧闭着。宝琳年前就已经被授予新的官职,正月初十就上任去了。张红尘过了十五,也去同州跟丈夫相聚了。宝琪在几天前接到一个紧急任务,去了长安西边的邠州,宝琛在母亲走后就搬到了李府。所以现在尉迟府除了几名守院子的仆人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明知里面没人,南舒还是盯着大门看了许久,她幻想着宝琪能从里面走出来,她多想再见他一面。马已经走过去很远了,她还不住地回头看。

    太阳升上天空的时候,他们到了霸陵原。分别的时候到了。

    为了让南舒高高兴兴出发,红拂头一天晚上就跟大家说好了,送别的时候不许哭,只许笑。所以,虽然这时大家都很伤心,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强作欢笑。

    南舒从马上下来,大家也都跟着下马。李崇珊带着几个孩子坐在马车里,这时也从车里下来。

    南舒先给李靖、红拂磕了三个头,说道:“爹,娘,女儿不孝,不能侍奉在二老身边,还请二老不要挂念女儿,好好保重身体。”

    李靖红拂扶起她,强忍着泪水,笑着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别看我们这把老骨头了,身体还强健着呢!”

    南舒走到李德謇和李崇珊身边,也磕了三个头,说道:“哥哥嫂嫂,妹妹很自私,不能孝顺父母,帮助哥嫂,以后妹妹走了,还请哥哥嫂嫂多多替妹妹行孝!”

    李德謇夫妻急忙扶起南舒,说道:“这是哪里话,孝顺父母是我们该做的,怎么能接受你的大礼?你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父母的。”

    南舒走到李桐、宝琛、碧玉、青青旁边,跟他们一一拥抱道别:“咱们永远都是好兄弟,好姐妹,打架一起上,吵架一起骂,我走了,希望你们以后还是互帮互助。只要有缘,我们还能相见!”

    最后,她走到奶妈身边,一一抱起绍文、绍业、顺娘,每人额头上亲了一下。她叮嘱绍文和绍业说:“好好听爹娘的话,好好读书,好好习武,有空就去陪陪祖父祖母!”

    绍文绍业两个小家伙虽然不懂什么是离别,但看到大人都很伤感的样子,也不那么调皮了。他俩用力地点着头,绍文说道:“二姑姑,我听我娘说,你要离开我们去做女侠了,女侠是什么?是不是女的大虾子呀?如果你钓到了大虾子,一定要给我们吃啊,我们俩可喜欢吃大虾子了。”绍业抢着说:“二姑姑,你要是钓不到女虾子也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吃男虾子的!”

    大家都被这天真的童言逗得“哈哈”大笑,离别的悲伤被大大地冲淡了。

    南舒轻轻地拧着他俩红扑扑的小脸蛋,笑着说:“好的,二姑姑记住了,二姑姑要是钓到男虾子女虾子,都给我的绍文绍业留着,谁要也不给!”

    绍文和绍业很认真地点着头说:“二姑姑说话最算数了,我们喜欢二姑姑!”

    南舒看了看西边,心里知道宝琪是不会来了,她对大家说道:“送行千里,终有一别,我这就走了,你们保重!”

    说完,为了不让他们看到她的眼泪,上马后掉转马头向着东方绝尘而去。

    李靖一家子目送她直到看不见她的影子了,才慢慢往回走。红拂、李崇珊、李桐、碧玉、青青在回去的路上,再也忍不住了,哭了个稀里哗啦。

    打着马跑了一个多时辰,南舒悲伤的情绪才平复下来,她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好让马能够休息一下。她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一个亭子,亭子里有几个男人,或站或坐,好像在等人。那几个人的眼神特别犀利,不像普通人,南舒禁不住好奇,便忍不住盯着亭子看。

    当她经过亭子边时,看见四个穿灰衣的男人都站了起来,瞪着她。里面一个穿黑衣的男子则背对她站着。南舒想,不会又碰到那帮神秘的黑衣人吧?她紧紧抓住宝剑,做好了防范攻击的准备。

    那几个灰衣人跳出亭子,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暗暗掏出几块小石子,这是她随身携带的暗器,厉声问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这时,背对她的黑衣人慢慢转过身来,是太子李承乾!他对着四人挥了一下手。四个灰衣人退得远远的。

    南舒从马上跳下来,走进亭子,问道:“太——李公子,你怎么在这?”

    李承乾笑道:“我知道你今天要离开,这是你去东边的必经之地,所以早早在这里等你。”

    他停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要离开?就为了追求你所谓的自由、简单?”

    南舒说:“对。”

    李承乾笑道:“好!走得好!你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可是我没有选择的自由,而你有,你快快乐乐地去走天下,看遍天下美景,尝遍天下美味,领略天下风情!你一定要把我没法完成的心愿替我完成!”

    南舒说道:“好!我一定为你做到!”

    李承乾又说道:“如果将来我们还有机会见面,你能不能把这些年吃过的、看过的,经历过的一切详细地告诉我,让我这个困在长安的人也能与你一起神游一番?”

    南舒道:“我答应你,如果我们有重逢的那一天,我一定将我在江湖上经历的一切详详细细告诉你!”

    李承乾笑了:“说话要算数哦!”

    南舒郑重地点了点头。她又关心地问道:“李公子已经大婚,尊夫人还好吧?”

    李承乾说道:“好!怎么会不好?我父母给我万里挑一选出来的,温婉贤淑,知书达礼。,真是深得我心!”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南舒同情地看着他,发现他也在看她,他眼睛里露出了笑容:“你为什么老用这种悲悯的眼神看我?难道我堂堂一个国家的储君还需要你同情吗?”

    南舒说道:“可惜那个位置不能给你带来幸福,如果那是你需要的,我祝福你!”

    李承乾说道:“你说得对,那不是我需要的,我需要的是这个——”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小药瓶,“可是我今生都无法得到了!”

    南舒柔声劝道:“得不到的东西不要强求,珍惜眼前拥有的幸福吧!”。

    李承乾笑道:“好。”他抬头看看日影,说道:“你走吧,我只是想要见你一面,不知道今生我们还有没有缘再见面,别让我耽搁了你的行程,我可不希望你露宿野外!”

    南舒对他抱抱拳行了个礼,在他依恋的目光中上了马。

    当她走了很远再回头,看到他还站在亭子边目送着自己。她举起手向他挥别,他也举手向她挥动。

    晚上,南舒投宿到一个小镇上的小客栈,吃过饭,她用小二打来的热水洗漱过,脱下外衣,坐在窗前把头发放下来,对着镜子准备梳她的长发。她从梳妆匣里找梳子,一眼就看见了那把刻着杜若花的胡杨木梳子。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拿在手上,好像又听到了宝琪在说:“你就是我心中的胡杨树!”

    远远的,不知是谁的笛声在拨弄着风弦,错落的笛音舞起河边的芦苇,濛濛细雨中,一位白衣少女在苇花中漫步,一位少年在河的这一边,追随着她的脚步,可是,他怎么都追不上,少女的身影却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苇叶中……

    这不是《蒹葭》吗?多像宝琪当年为她吹的,只是,宝琪没有这个人吹得那么悲伤。是谁,在这样的夜晚,也在经历离别的伤痛呢?

    南舒抓着梳子,连外衣也没穿,就跑了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就是想看看,那个吹笛子的是个怎样的人。

    笛声是从离小客栈不远的一座小山上飘来的,没有上山的路,她就淌着草丛往上爬,草叶割伤了她的皮肤,血渗过白色的纱袖,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一心想着的是,那个吹笛子的是谁?

    当她爬到山顶上的时候,笛声停了,没有人,只有银白的月光无言地洒在大地上,一股强烈的悲伤占领了她整个的心。

    眼泪夺眶而出,砸在草叶上,先是一颗,再一颗,然后便是无数颗……

    宝琪知道今天南舒要走,他赶在昨天晚上把事情办完了,连夜往东边的京城赶。他一路快马加鞭,中午的时候到了长安,他让石头把公文送给上级,自己骑马继续往东跑。刚出长安城,就遇到了送南舒回城的李家人。他的马跑了一整晚跑不动了,与宝琛换过马,顾不得问候李靖红拂就打着马向东而去。

    他不停地跑,他忘了自己从昨夜起就没吃过饭,没有休息过,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上她,赶上她!

    在日落的时候,他看到了她在马上的背影,他欣喜若狂,他想叫住她,可是,就在张嘴的一刹那,他忽然又停下了,自己叫住她能够改变分离的事实吗?只是让分离变得更艰难一些吧!他不要让她再伤心,不要让她再流泪,就让她无牵无挂地开始她新的生活吧!

    于是,他一直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好在她走的是去洛阳的两京道,路上车多马也多,她没有发现他。

    他看着她进了一家小客栈,他看着她住到了小客栈的二楼,那个房间正对着一座小山,于是,他找了另一家客栈,安顿好马。这时,月亮已经升上了天空,他爬上那座小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这个位置刚好可以俯瞰她住的小客栈,他掏出笛子放到唇边为她吹起了《蒹葭》。

    他看见她从楼上飞奔下来,他看见她不顾一切地往山上爬,他不想她看见他,于是,他躲在了一棵树上。在树上,他看见她在树下哭泣,他的心也在流泪,可是他不能哭出来,因为他知道她的耳力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地下山了,那曾经熟悉的背影显得那么无助,那么悲伤。待到她的背影看不见了,他从树上下来,坐在石头上,无声地哭了起来。很久,他又举起笛子,为她吹奏《汉广》,吹奏《月出》……

    那一个夜晚,他为她吹了多少支曲子,他不记得了。

    那一个夜晚,她在他的笛声中,含着眼泪静静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