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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无意花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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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舒出师后,每天依然去四合堂出诊。她现在正式成为四合堂的大夫了。四合堂因为医术高超,收费合理,每天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单南舒一人每天便要处理几十位病人。

    这天,她正在给一名摔折了手的女病人看诊,突然,一名仆人走过来悄悄对她说:“李姑娘,有一位特殊的病人想让你给他看病。”

    南舒头也没抬,说道:“你把他引到其他师兄那里去,这位大姐的伤比较重,我要先给她处理好。”

    那仆人有点着急,说:“这位病人指名要你看。”

    南舒斩钉截铁地说:“那就让他老老实实等着,总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吧。”

    仆人急得挠着头,语带恳求:“求求你了,这位病人可不一般!”

    南舒懒得理他,只顾给病人做手术。

    仆人提到的病人已经进来,听到南舒的话,他拍拍仆人的肩膀,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打扰南舒,仆人便离开了。病人自己找了个椅子,在南舒对面坐下来看她做手术。

    过了半个时辰,手术做好了,南舒开始给病人缝针,她找线的时候,无意中一抬头,见对面的病人很认真地看着自己,这个表情怎么这么熟啊?南舒定神一瞧,这不是太子么?李承乾今天穿着件蓝绸衫,打扮成一个贵公子的模样。他冲着南舒微微一笑,说道:“你继续忙,我不要紧的,可以等!”

    南舒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对他笑了笑,便继续干自己的活了。

    南舒处理好病人的伤口,又给她开了几幅药,耐心跟她说了药的服法,让她过几天来换药。

    等送走女病人,南舒问李承乾说:“李公子今天哪里又受伤了?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了?贺兰楚石呢?”

    李承乾笑起来:“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易碎的瓷器吗?每次找你都得是受伤啊!我早就想来找你了,可是听贺兰楚石说,你随四合堂的大夫一起跟李总管去了西域,我便只好等了。好不容易听说你们回来了,父亲又交给我一大堆的事情做,今天上午我终于忙完了,这不就来看看你!你有空吗?咱们出去走走,我有话要对你说。”

    南舒很疑惑,不知道李承乾除了找自己治伤,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她还是跟武阳君请了假。现在四合堂已经完全由武阳君负责了,武神功大部分时间都在内院含饴弄孙,除非一些疑难杂症,他很少出来。

    南舒收拾好,跟太子出了四合堂。四合堂外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站着几名穿着便装的护卫。李承乾上了马车,护卫放下帘子,赶着车往东去。南舒骑着自己的马跟在后面。迤逦走了几里路,来到一座园子前,马车停下来,两名护卫从马车上扶下太子。南舒也下了马,太子领着南舒走进园子。

    这个园子很大,装饰得很素雅,一看就知道主人的品味不俗。李承乾见南舒一脸好奇,便笑着解释:“这是我乳母遂安夫人的私宅,当年她建这个宅子的时候,还特意让我帮她设计。平时她住在东宫,照顾我的一切饮食起居,只有休假时来这里住几天。我不想被人打扰的时候,也会来这里散散心。”南舒恍然大悟,怪不得李承乾到这里就像进自己家一样随便呢!

    李承乾带着南舒往里走,穿过几个别具风情的院子,来到了一个大湖边,湖中种满了荷,虽然这时荷花已经凋谢,荷茎已经枯萎,但能想象到夏日那田田的绿叶、粉红的荷花覆盖整个湖面的盛况。湖中间有一个大亭子,没有桥,湖边停着两艘江南采莲女子常用的小船。

    李承乾走上一艘小船,解开缆绳,他示意南舒也坐上来,南舒对他的划船技术很是怀疑,但想到自己也是会水的,便大方地踏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李承乾划船的技术很是娴熟,他稳稳地划着小船向湖中驶去。时令已是初冬,太阳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湖水映着天光,蓝蓝的,南舒伸出手划着水,好像回到了江南,心情特别舒畅。

    李承乾看到南舒喜欢这里,很高兴,一边有节奏地划着船一边微笑着看南舒孩子气地将水洒向残叶枯梗。

    在湖心亭边下了船,李承乾把船系好。南舒已经选了个能晒着太阳的地方坐下了。

    他在南舒身旁坐下来。问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南舒摇摇头:“我就是一个大夫,只会看病。可是看样子你今天身体好好的,不需要我来帮你。你能有什么事呢?不会又找我要药吧?我今天什么药也没带哦!”

    “我带了!”李承乾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瓶。这不就是自己一年前送他的白莓露吗?他带在身边干什么?南舒不解地看着他。

    李承乾无比小心地把药收好,说道:“你听说父皇最近几个月在给我选太子妃的事情吗?”

    南舒隐约听四合堂的师兄们谈起过这件事,不过她没怎么留意。见李承乾问起,老实说道:“不太清楚。不过太子已经成年,确实需要一位太子妃陪伴了。”

    李承乾笑道:“你说得好——陪伴,我想要的就是一个可以陪伴我的人。可是,从父皇母后到朝中大臣,没有谁关心什么样的人能陪伴我,他们只想塞给我一个温婉和雅,能够统率六宫的人。”

    南舒不明白:“你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选太子妃不就是要选一个德才兼备,能母仪天下的女子吗?就像你的母后一样。”

    李承乾说道:“我要的是一个能够懂我的,可以和我交心的女子,不管她是否温婉,不管她将来能否母仪天下。”

    南舒说道:“可是,你的身份决定了你没有按照自己的标准选择太子妃的自由!”

    李承乾面带戚色地看着南舒,低声说道:“我知道。可是我不甘心,我并不想要当这个太子,然而谁叫我是嫡长子呢?因为这个太子的身份,我不可以像其他兄弟那样,自由地干自己喜欢的事;我也不可以跟其他的兄弟姐妹一起玩耍。我不仅不能跟普通百姓一样享有手足之情,还得承受其他兄弟的妒忌甚至陷害。

    我梦想像李靖大总管那样,驰骋沙场,狂卷大漠,立功异域,可现实是我每天只能在书房里听那帮老夫子唠叨,只要我稍有一点不合他们的心意,他们就在父皇面把我比作商纣王、秦二世,我烦透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摆脱这一切。我讨厌这个太子的位置,可是又无法逃离。我只能忍,忍,我想,我忍了十几年,总有一天能够得到自由吧?可是现在,娶太子妃也不能按照我的心意来,你说,我当太子有什么意思呢?”

    他的语气那么悲哀,南舒的心因他的痛苦也变得悲伤起来,她劝道:“太子,既然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就适应它,不要让自己这么痛苦!”

    李承乾见南舒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悲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在这清纯的眼睛中寻到了一丝清凉,他的痛苦好像减轻了。他说话的语调也变平和了:“你说得对,不能改变就适应,这时我唯一可走的路。其实,我不该跟你说这一切的,让你徒增烦恼。”

    南舒说道:“如果我的烦恼能让你舒心一些,我愿意烦恼!”

    “真的?”李承乾脸上的痛苦不见了,换上了期待的神色:“其实今天找你来,不是想跟你倾述我的烦恼,而是想问你一件事的。”

    南舒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李承乾看着明净的湖水,沉默了一会,又转过头来直视着南舒的眼睛,说道:“南舒,你做我的太子妃,好不好?”

    “什么?我?”南舒惊讶得跳起来。她绝对没想到李承乾会看中她,就凭她和李承乾的几次见面?她除了治病,跟太子几乎没什么交集啊!

    李承乾已经预料到了南舒的反应,他平静地说道:“很惊讶吧?你一定在想作为一个普通民女怎么可能做太子妃,对吧?”这正是南舒的疑问,她点点头。

    李承乾说道:“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父皇一定会给他娶一个出身于关西大族或名门望族的女子为妻,因为这样可以加强父皇的政权和这些大族的联合,有利于维护他对这些绵延了几百年、影响力相当大的家族的统治。如果是公主,父皇就会把她嫁给那些跟他一起打天下的功臣或功臣的子弟,这些功臣虽非望族,甚至许多人还出身草莽,但对维护他的江山稳固却极为重要。”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当年皇帝即位后想把长公主嫁给尉迟敬德呢!南舒这才懂得了皇帝这种通过婚姻关系巩固统治的策略。

    李承乾见南舒很认真地听,便接下去说:“可是,我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父皇不会给我娶一名出身世族的女子,因为他不想我即位后制定政策受世族的影响。从三国以来,无论南北,政权都操纵在几个世家大族手中,这些家族并无治理天下的本事,但凭借手中的权力排挤真正的人才,把国家搞得一团糟。父皇即位后表面上很尊重世族,给他们很高的地位,但他却从来不给他们很大的权力,就是怕重蹈魏晋南北朝的覆辙。”

    “那你就得娶一位功臣之女啦!咱们朝的功臣大多出身微贱,但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李承乾摇摇头:“更不可能!历朝历代,皇帝封功臣之女为后的,都得费尽心思防着外戚篡权。因为这些功臣大多手握重兵,如果让他们把持了朝中大权,就会给国家带来灾难。远的如吕后临朝重用外戚,刘氏子弟几乎被诛杀殆尽,还差点让刘氏丢了江山。王莽篡权,引起汉末大乱。近的如隋文帝,凭借手中的兵权抢了他外孙的皇位。父皇一直以史为鉴,他绝不会在功臣中选太子妃的。”

    “所以,太子妃必须要出身寒门,这才不会对他的政权造成威胁,对吗?”

    “对,所以,你的出身是最适合做太子妃的。”

    “可是,出身寒门的人千千万万,为什么皇帝就得选我呢?”

    “因为我想选你!”

    “这……你……”南舒急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李承乾看着南舒急红的脸,以为她害羞,便说道:“我知道,女孩子对这种事总是害羞的,但是,我们认识也很久了,我却是一直喜欢你呢!”

    南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太子喜欢她?太子为什么要喜欢她?她招谁惹谁了?没搞错吧?

    李承乾解释道:“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一个真性情的人,你不因为我是太子而怕我,也不因我的地位巴结我,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病人,竭尽你的全力减轻我的痛苦,你是这世上唯一平等对待我的人。当你知道魏王暗中算计我,你眼里流露出的悲悯让我心疼,我觉得你就是那个懂我的、可以和我交心的女子,你是那个可以陪伴我去应对所有的烦恼的人!”

    南舒心里有点感动,没想到他还真是明白自己的人。可是自己却不是愿意陪伴他度过一生的人。因为宝琪,更因为祖师婆婆曾经跟她们说过的许许多多后宫争宠的故事,她不愿意把自己的一生耗费在复杂的宫廷斗争中。

    她脸带歉意地对李承乾说道:“我以前跟你真诚相待,是因为我把你当作我的朋友,不关情感。我不愿意做太子妃,因为我不能接受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我不愿意因为争宠而伤害别人,更不能容忍被别人伤害。我喜欢自由,喜欢简单,而太子妃甚至以后的皇后这个位置注定了自由和简单只能是梦想,”

    李承乾的脸上暗了下来,但他不愿意放弃:“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一生只爱你一个人,我不会再纳其她的嫔妃,就像隋文帝对独孤皇后一样。”

    “可是,正如你不想当太子,却不得不当一样,你不想纳嫔妃,也是由不得你自己的。正如你所说,皇室的婚姻都与政治有关,纳妃嫔也是皇帝与大臣结盟的一种方式,为了自己的江山,不要说纳妃,即使换掉皇后的例子在历史上也不止出现过一次,我不想做一个这样的牺牲品。

    而且当今皇后,你的母亲,跟皇帝一直恩爱有加,可是,她却为皇帝选了一个又一个妃子,你觉得她会让你只有一个太子妃吗?一个想要占得太子全部爱的太子妃会是她喜欢的吗?你能用什么办法保全这样的太子妃?”

    李承乾被她问得答不上来。这是他没有考虑过的。可是,他还是不死心,他近乎绝望地想要抓住她,喃喃说道:“我的母后很爱我,她不会干涉我的。”

    南舒看着他绝望的脸,感到心痛,不由自主脸上又露出悲悯的神色来。可是,在这件事上,自己真的帮不了他。为了让他死心,南舒决定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问道:“你之所以想让我成为太子妃,是因为我出身寒门,很适合皇帝的要求,对吗?”

    李承乾答道:“对。”

    “你可想知道我真实的身份?”南舒问道。

    李承乾很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她不就是一个来自江南的在长安学医的平民女子吗?如果出身权贵之家,应该在家里学习针线,学习相夫教子的技能,怎么可能抛头露面地去当坐堂大夫,还堂而皇之地到全是男子的军营中去效力?

    南舒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事,说道:“没错,我是来自江南,一直到五年前,我都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直到那年平定突厥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不是孤儿,而是李靖的女儿。我的父亲便是你刚才提到过的李靖大总管,他担任过兵部尚书、宰相,今年还带兵平定了吐谷浑,属于你前面所说的大功臣。所以,非常遗憾,我根本不可能成为太子妃的人选!”

    李承乾震惊地看着南舒,最后一丝希望轰然倒塌,他颓然坐了下来,两手抚着自己的脸,很久无法平静下来。南舒真后悔告诉他实情,可是,现在她只能看着他无助的悲伤,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太阳下山了,远处传来一阵阵鼓声,李承乾抬起头,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谢谢你残忍地告诉我实情,就凭这,我还当你是朋友。天不早了,回去吧!”

    天果真不早了,暮色已经笼罩了整个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