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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杜若又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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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的时候,南舒回到家,看见大门边的马棚里有一匹白马、一匹枣红马、一匹黑马,还有一辆裹着绿绸的马车。南舒感到纳罕:李靖自那年征突厥回来就遭萧瑀诬告,还被人投毒,深知自己功高遭人嫉妒,于是便以养病为由,谢绝一切宾客。这几年李府几乎不接待外人来访,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呢?

    南舒带着满肚子疑问进了门,从大厅旁经过,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南舒好奇地停下脚步静听,李靖、红拂、李桐的声音很容易区分,还有一个声音浑厚的中年男子、一个声音比较甜美的妇人、一个青年男子、一个正在变声的男孩。来的应该是一家子,是叔叔李客师一家进京了吗?南舒在心中猜测。

    这时李桐的丫鬟青青掀帘子出来换茶水,看见南舒,便叫道:“二小姐,你回来了!”

    南舒压低声音问:“里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不告诉你,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青青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笑。

    南舒佯装恼怒:“你个小鬼头还卖关子,看我等会不收拾你!”

    南舒的声音刚落,就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青年男子,高高的个子,一袭青衫,迎着南舒,满脸微笑,笑的时候眉毛上泛起丝丝涟漪。这个笑容南舒太熟悉了,她惊喜地叫道:“琪哥,是你吗?”

    宝琪看着已经长大了的南舒:南舒今天穿着淡黄的衫子,头上插着一朵珠花,长发用黄色的丝带扎在脑后,已经是一名妙龄少女了。他微笑着说:“是我啊!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怎么会呢?我还记得你说过要回来陪我重新种杜若呢!三年不见,只怕你早就忘了这回事了吧?”

    “这是什么?”

    宝琪手中变戏法似的出现一个红色的绸荷包,他把荷包递给她。南舒接过来,荷包上还留着体温,红绸已经有点褪色了,看来是一直贴身带着的,打开,里面是杜若的种子。

    他说:“去年秋天,我奉命去了一趟潭州,在那里看见了许多杜若花,那儿的杜若确实比咱们在你家后院种的杜若香。办完事,我就找农人要了一些杜若的种子,还挖了几袋土带回来。刚才已经让人送到后院去了。”

    南舒紧紧地攥着荷包,心里有一丝喜悦。她很珍惜地将荷包放进袖子里。

    “琪儿,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怎么不进来?”甜美的妇人声音传出来。

    宝琪笑着和南舒走进大厅。南舒看见大厅正中间主座上坐着父亲李靖,客座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一身锦袍,一缕长髯,眼露精光,不怒而威。左边一排座位上坐着红拂和李桐,李德謇的大儿子绍文已经三岁,由奶妈陪着玩客人送的玩具,小儿子绍业也有一岁了,由奶妈抱着,站在红拂身后。右边一排坐着一名中年女子和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中年女子鸭蛋脸,柳叶眉,眉眼与宝琪很相似,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觉得如沐春风;那少年穿一件蓝袍,神态与宝琪也很相似。

    红拂过来拉着南舒的手走到厅中间,说:“快拜见你尉迟姨父和红尘姨母!”这中年男人和中年女子就是宝琪的父母尉迟敬德和张红尘,南舒一一拜见过了。红拂又把宝琪的弟弟宝琛介绍给南舒,宝琛已经站了起来,叫了声“二姐姐!”

    红尘离座拉着南舒的手把她上下打量了一回,仍送回红拂身边,笑道:“姐姐命真好,儿女双全,子孙满堂。这儿子有出息,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五品官;这女儿一个个都水灵灵的,真羡煞我了!尤其是这个南舒,我几乎天天听我家宝琪提到,现在亲眼见了,还真是不同一般女孩子呢!”

    南舒的脸有点红,偷眼看宝琪,却发现他神色很平静地看着自己,好像他每天提南舒是很正常的事。

    红拂说:“妹妹就别谦虚了,你看看你几个儿子,哪一个不是一表人才的?”

    红尘说:“姐姐就不要夸奖他们了,这不,我们这次受诏进京,把他们都带来,就是想让他们在姐夫身边再历练几年。”

    红拂说:“你姐夫现在都不管朝廷的事了,哪还带得起他们呀!尉迟妹夫武艺高强,现在身居要职,正是年富力强,还怕他管不好儿子?”

    “你不知道,这孩子还真得易子而教,我家宝琪在姐夫身边几年,武艺和学问都大有长进,宝琛跟着我学,就远不如宝琪。”尉迟敬德在一边说道。

    “爹,娘,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客人用膳吧!”

    李崇珊走进来,打断了大家的谈话。

    这时李德謇也回来了,换过衣服,大家一起进了饭厅。饭桌上,宝琪就坐在南舒身边,两人都只顾着吃饭,没说什么话。

    吃过饭,天也黑了。宝琪一家告辞。因为红拂与红尘是结拜姐妹,关系非常亲近,尉迟恭与李靖也惺惺相惜,所以两家极为亲密。当年高祖皇帝赏赐尉迟恭一大笔钱让他自选地方建房子时,他也选了安兴坊,离李府就几步之遥,两家来往很方便。

    宝琪本来已经上马了,又从马上下来,走到南舒身边说:“你自己不要去种杜若,别弄脏了手,我过两天来给你种。”

    南舒心里有一丝感动,答道:“好。你尽快来,我等你。”

    宝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上马走了。

    送走尉迟一家子,回房时,李德謇轻轻拉了一下南舒的袖子。南舒明白李德謇有话单独对自己说,便装作鞋子有点不舒服,蹲下来弄鞋子。等大家都走了,南舒站起来,李德謇压低声音,很严厉地问南舒:“你今天去东宫干什么?”

    今天早上哥哥还是看见自己了,南舒只好实话实说:“给太子看病!”

    李德謇最近也在东宫听说武神功带着一名女弟子给太子治病,太子的病恢复很快,便有点怀疑那个女弟子是南舒,现在知道果然如此,却更生气了:“谁让你去的?宫里是你随便可以去的吗?皇宫里面是非多,你到处乱跑,不怕给父亲惹麻烦吗?”

    南舒有点理屈,只好不做声。李德謇又说:“太子知道你是父亲的女儿吗?”

    “不知道。我是太子詹事府丞贺兰楚石带进去的,他们只知道我是武神功师父的徒弟,并不知我和父亲的关系。”

    “那就好,现在太子的病也好了,明天就出发去九成宫了,你以后也别再去东宫了!”

    “知道了!”

    等李德謇回房了,南舒也转身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斜躺在床上,南舒从袖中取出荷包,看着出神。

    这时,碧玉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她见南舒看着荷包发呆,便问道:“二小姐,这里边是什么?”

    南舒说:“杜若的种子。”

    “宝琪公子送的吧?”

    “你怎么知道?”

    “我听尉迟夫人跟咱们夫人说,他们今天早上才到家,本来打算休息一下,明天再过来拜访咱们的,可是宝琪公子、宝琛公子一到家就嚷嚷着要来咱们家,尉迟老爷和夫人禁不住他俩的纠缠,下午就过来了。”

    “这就能说明杜若是琪哥送给我的吗?”

    “你手上这个荷包我以前没见过,里面装的又是杜若种子,只有宝琪公子知道你爱杜若,所以一定是他送的啦!”

    “你这丫头没事干,专门留心这不要紧的事!”

    “我这丫头本来就是服侍二小姐的,跟二小姐有关的人和事当然要关心啦!”

    “谁跟我有关啦?”

    “宝琪公子!”

    “胡说!”

    “我才没胡说呢!尉迟一家人来我们家后,宝琛公子因从小跟咱家三小姐玩得来,所以两人就在一起说说笑笑。宝琪公子一向不怎么说话,我见他进门的时候,很快将咱家的人扫视了一下,估计是没见到你,有点失望,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坐在一旁听大家说话,他自己几乎就没说过什么。后来,青青在门外说:‘二小姐,你回来了!’他就飞快地站起来往外走,等你们俩一起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他一改刚才的平静,眼睛里满是喜悦呢。你也是眼睛闪闪发亮,我就知道你心里的高兴不亚于他呢!”

    “我小时候就跟琪哥是好朋友,这次见到他来,高兴是应该的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别瞎说了,赶紧把水盆端来!”

    碧玉做了个鬼脸,上来服侍南舒盥洗。

    第二天早上,李府刚吃完早饭,宝琪宝琛兄弟就过来了。宝琪问南舒:“你今天还要去四合堂吗?”

    南舒说:“今天不去。我现在都是隔一天去一天的。”

    “那咱们一起去种杜若吧!”

    “好呀!”

    宝琛、李桐、青青和碧玉都要去,于是六人便一起向花园走去。

    在路上,南舒问起宝琪这次回京来的原因。宝琪说:“皇帝诏我父亲回京,要另授职位,我也被授予镇副一职,所以就随同父亲进京了。”

    “你们什么时候正式上任?”

    “听说皇帝快要从九成宫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们去吏部报到。”

    “哦,那还有将近一个月呢!”

    “我们趁这段时间把你的杜若种好!”

    六人来到花园,碧玉已经通知仆人把种花的工具准备好了,宝琪挽起袖子,拿起锄头,选了一块靠墙的有大树遮蔽的地方,将地面上的土挖走,再把从潭州带来的土填在里面,用锄头捣碎,在碎土上刨出一个个小坑,南舒将种子一颗颗撒到小坑里,宝琪盖上土,最后浇上水,就大功告成了。

    宝琪在湖边洗手,李桐问宝琛:“琛哥,我今早看见你骑着的枣红马,是不是咱们小时候我娘送的那一匹?”宝琛说:“就是那匹,记得当年姨母带着你我去马市给李大哥买坐骑,你看见两匹枣红色的小马驹,就非缠着要不行,姨母拗不过你,只好把两匹都买下来,一匹给了你,一匹给了我。当时你还说两匹小马是兄弟,你跟我也要做兄弟呢!”

    “哇,阿桐小时候以为自己是一个男孩呀?”南舒在一旁打趣。

    李桐想起小时候的傻话,有点不好意思,便撒娇:“那时候我小嘛,随便说的,琛哥就记住了!”又对宝琛嘟着嘴:“琛哥也真是,人家都大了,还揭人家短!”她那娇憨的样子把大家都逗笑了。

    这时,宝琛提议说:“今天天气晴朗,咱们要不骑马出城遛遛去?”

    这提议马上得到了李桐的赞成:“好呀,好呀,我有半年没骑过马了,我的腿都有点痒痒了!”说完,她拉着南舒的手:“姐姐,你也去骑马好不好?”又央求宝琪:“琪哥哥,你陪我们去,好不好?”

    南舒也想骑马,便同意了。宝琪见南舒兴致很高,自然没意见。于是李桐欢呼着命青青、碧玉去准备。

    一个时辰之后,尉迟两兄弟、李家两姊妹、青青、碧玉还有宝琪的小厮石头、宝琛的小厮毛豆一行八人已经在长安城外东北的灞河边奔驰了。

    正是秋高气爽,灞河映着纯净的天空,如一条蓝色的玉带蜿蜒向南,两岸垂柳依依,金黄的柳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大家打马经过灞桥,往东北方向跑去,越跑人烟越稀,只能看到稀稀落落的村庄和大片的田野。李桐与宝琛童心大发,比赛谁的马跑得快,“嘚嘚”的马蹄声夹杂着李桐宝琛两人的大喊大叫,让寂静的原野变得热闹之极。突然,跑在前边的李桐看见一只绿羽毛的山鸡从草丛中蹿出来,慌不择路地扑过来,李桐眼疾手快,身子一闪,左手顺势一抓,山鸡便落到了手上,发出尖锐的“咯——咯”的叫声。

    一匹栗色的马从草丛后的树林中飞奔而出,马上是一名紫衫少女,大约十六七岁,长得明艳动人。她看见李桐手中挣扎的山鸡,立即柳眉倒竖,用马鞭指着李桐喝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抢本小姐的猎物?”李桐对野鸡本没什么兴趣,若是这人好好说话,就把野鸡还她了,但看到这人嚣张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便呛了她一句:“天大地大,这里又不是你家,野鸡身上又没写着你的名字,凭什么别人就不能捉它?”

    紫衫女子一听就火了,正要发话,树林中又跑出一匹马,一看是奴仆打扮,他见自家小姐跟人在争论,便恶狠狠地对李桐吼道:“你竟敢对我家小姐无礼,你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

    南舒远远就看见妹妹与人在争执,急忙策马跑过来,刚好听到仆人的话,便问道:“你家小姐是谁?”

    那家奴嘴角一撇,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态,说道:“连我家小姐都不认识,看来你们也不过是一帮没见识的乡下丫头了!我说出来吓死你们!我们小姐是当今兵部尚书、检校吏部尚书、潞国公侯君集大人的宝贝女儿侯清月。你们今天敢冒犯她,那是找死!”

    南舒的性子是平时绝对不会主动惹别人,但别人惹到她,也绝不会忍气吞声,听那奴仆骄横的语气,看到侯清月那得意的神态,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刚准备骂回去,又突然想起父母平日一再告诫自己和妹妹不要在外惹事,便强压住怒火,在马上对侯清月行了个礼,说道:“原来是潞国公府上的小姐,恕在下与舍妹冒犯,舍妹年幼不懂事,捉了小姐的爱物,在下原物奉还,小姐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计较舍妹无心之失!”

    侯清月却不依不饶,恨恨地说道:“无心之失?你的妹妹抢了我的野鸡,还敢骂我,分明是不想活了!但看在你刚才那番认罪的话的份上,你让她给我磕三个头,我就饶了她!”

    宝琛在一旁忍不住了,说道:“潞国公的小姐有什么了不起,这两位姑娘还是李宰相的女儿呢!当年潞国公拜李宰相为师,向李宰相学习兵法,潞国公与李宰相既为师徒,与两位姑娘便是师兄妹,论辈分,你还是这两位姑娘的侄女呢,你应该向她们磕三个头才对!”

    侯清月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这两个女孩是李靖的女儿,她在李德謇结婚那天去李府喝喜酒,见过南舒和李桐一次。后来因为李靖谢绝一切宾客,家眷也不参加其他大臣府中的聚会,所以四年既没再见过李靖,也没再见过李家姐妹。她平时常听人说李靖领兵有方,在朝中德高望重,但父亲对李靖却不以为然,因而在短暂的惊讶之后,马上恢复了刚才咄咄逼人的神态:“我父亲当年跟李靖学习兵法没错,但那是皇上下的命令,并非我父亲主动拜师,而且当年皇上还曾责备李靖对我父亲留一手,他们本无师徒之名,更无师徒之义,我跟这两个丫头也没任何关系,要我向她俩磕头?笑话!我今天倒一定要她俩给我磕头!”

    南舒如何受过这种气,但她心里虽然愤怒,脸上却不动声色,一字一句地说道:“没错,我父亲从未曾承认过有侯尚书这样的徒弟,我们两家也无瓜葛,但今天要我们姐妹磕头,只怕侯小姐你受不起!”

    侯清月放声大笑:“这世上除了皇家,还没有谁磕头能让我受不起的!”南舒说道:“侯小姐倒挺自信的,不知你有什么本事接受别人磕头呢?”

    一旁的奴仆插嘴:“我们家老爷年轻时就跟随当今皇帝打天下,也是玄武门事变的主要策划者之一,立有大功,当今皇帝对我们家老爷的恩宠可是天下无人能比,听说你们李家和尉迟家是亲戚,你们两家绑在一块获得的恩宠也及不上我家老爷万分之一!我家小姐愿意受人磕头,那还是给你们面子呢!有多少人想给我们家小姐磕头,都找不着门道呢!”

    “哦!原来侯小姐就是因为有一个深受皇上信任的父亲,就可以让别人磕头了!真了不起!看来侯小姐让我们磕头,我们还应该感恩戴德才对呢!不过我听说当今皇上好像不喜欢功臣做事太嚣张,如果侯小姐喜欢让人磕头的消息传到皇上耳朵里,估计皇上会更器重潞国公的。”

    “你——”侯清月气得脸都白了。

    “好大胆的野丫头,你敢讽刺我们家小姐!看我不叫我们两位公子宰了你!”那奴仆说完就掉转马头准备跑入树林搬救兵。南舒一扬手,一颗小石子飞向马的前蹄,打中马腿上的穴位,马突然往地上跪下去,把那奴仆重重摔在地上。“哎哟,我的腿啊——”奴仆哀号着在地上打滚。侯清月一见这阵势,刚才那目空一切的神态全不见了,又怕又气,却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恨恨地瞪着南舒。南舒则冷冷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