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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二回』夺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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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冬腊月,越往北走风雪越甚。

    许是天也怜红颜之怨,为了给忍辱多年的美人在投胎前洗去旧尘,临行前一天还是晴空万里,忽而隔日整装出发,却一片雪飘如絮。那厚雪把世间颜色覆盖,放眼望过去天际下只余黑白。三千兵马在城廓外行走,早先脚下的雪不过指头高,渐渐变作半掌厚,再后来一脚踏下去,脚踝骨都没得看不见了。

    梁皇癸祝怕战营里的官兵与萧孑有旧交,此次派出的全是他身边的御林军。这些年萧孑在边塞领兵打战,梁国上下一片太平,久在京中安逸惯了的官兵哪里吃过这样艰苦,走不过二三日,渐渐速度就松懈下来。

    贾高和赵桧两个佞臣,早先还看这“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的景致多么惬意,频频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吟首诗唱个曲儿。待那风雪渐大,却裹着厚重的褥子躲在车厢里瑟瑟发抖,吱都懒得再多吱一声。

    实在冻得耳朵都快要掉了,这要人命的天气。御林军们为了隔寒,一个个只得把遮雨的油布包裹在身上。

    萧孑早先不过也只着一袭鸦青镶毛领冬袍,后来亦把戎装换上。他行在队伍的正前方,此刻头戴红翎盔,身着银白铠甲,手握铜雕长剑,道不尽武将的飒爽英姿。

    贾高和赵桧在岔路口的阴影里蹲解,仰头看见他年轻冷俊的脸庞,心里头就忿忿不平——巴心巴肺盼着这小阎王战死沙场,结果几次都没叫他死成,这回一趟死活都要把他送走!

    大雪封山,一泡尿下去立刻就结了冰,裤子轻易都舍不得脱下来。

    两个人系着腰带,怨声载道地往回走:“狗-日个晦气!老天爷这么不给好脸色,怕不是美人没火化,老子倒要先冻死在半路上。”

    “还不是你,我都没张口,你拖着我来做什么?”赵桧啐了贾高一口。

    那贾高气起来嘴就忘了把门:“主意不是你想的?你还怪我喽?老子巴不得在醉红楼里抱美人!”

    “敢情你不想他死,你脑袋结实?”

    互相怪罪着,忽而一抬头,看到萧孑冷睨过来的眸光,又打了个寒颤赶紧闭嘴。

    哼,两个蠢货,早晚叫你二个有去无回。

    萧孑轻哼一声,修劲指骨扯紧缰绳:“继续赶路!”

    三千队伍往岔路旁的大道上走,赵桧看着地图不对,连忙招手把他喊下:“诶诶,我说萧将军,你当我们是傻的是不是?明摆着走那边那条路近,你走这边做甚么?”

    “赵大人恐怕不知,行军者看地图,除却比量线路长短,还要看山形地势。右边一条距离虽远,然则路面宽而平坦,易于行走;左边虽近,但传言乃是鬼谷,沿途山石陡峭,倘若途中厚雪不化,必是比走右边来得更慢。”萧孑勒马在原地打转,嗓音冷冷的,似懒于搭理。

    贾高最嫉恨的就是他那一股子高冷气。这小子占着有点军功,十三岁起就在宫中随意出入,上朝可佩刀,见了皇上也只要单膝跪拜,这些年自己可没少被他吓。

    他就存心想叫萧孑难堪:“嘢,萧将军把话说得这么肯定可不好。凡事都有个万一,不试试怎么知道?总不能光凭你一己之见。别的不说,就拿这次和逖国打战,您不也说万无一失嚒?结果可好,五千旧部一个都不剩。”

    他说着,瞅见萧孑果然两道剑眉微蹙,不由得意地冲赵桧挤眉弄眼。

    反正这会儿周围三千兵全是皇上的人,小子他就是个瓮中之鳖,想见到小美人他就得一路忍着。那赵桧便也不要命地嘁嘁笑道:“贾大人这您就不懂了。古有越王勾践赠美人西施,遣范蠡相送,两个郎情妾意的,可不是恨不得路途远些么?萧将军怕太早与小美人相见,也是同一个道理,见了就要拱手相送。贾大人,你不好这样不体恤人家。”

    “嗤嗤~~你说这叫个甚么冤孽,真个是造化弄人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唱着,那屙不出来的痛苦便似纾解了不少。

    “呱——”苍茫天际下忽掠过一只苍鹰,在前方不远处的山峰上空打了个转,又隐去不见。

    萧孑抬眼睇见,便按捺着由他二人说个痛快。冷长的眸底悄藏一抹狭笑,扯了扯精致嘴角道:“那么悉听尊便,倘若误了约定时辰,两位大人负责便是。”

    “嘿嘿~~误不了,萧将军只管走着~~”答应声好不快意。

    队伍改往左侧窄道穿行。荒郊僻野的山谷,一旦入冬下雪,便几无谁人造访。正应了那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此刻正直日暮时分,只见山路两旁怪石料峭,直耸云霄,阴压压叫人莫名心惧。

    天越来越黑,寒意越来越渗,呵出去的气也似能结成冰。大家都很疲惫,除了麻木向前走,没有人愿意开口说话。许是厚靴踏雪声惊扰了神灵,时不时便听见山顶滚落下来的大雪团,把养尊处优的士兵们砸得狼狈痛叫。

    忽而到得一个三岔路口,那方才隐去的飞鹰又在空中盘旋,隐隐见到数百暗影在半山腰上迅速移动。

    萧孑不动声色地收进眼底,晓得人已布置妥当,便打马快行几步,沉声吩咐道:“过了这个峡谷天明就能到。路途险恶,弟兄们多长点精神,预防雪崩。”

    “哈嚏——要人命嘎~”这会儿两个佞臣自知理亏,也不敢再抱怨什么,只是缩在车厢里打着哆嗦。

    但他一声喷嚏还没落下,那头顶上方便已飞来数不清的雪团和利箭。早就困顿不堪的士兵们哪里来得及防备,见状纷纷捂着脑袋四下逃窜。却来不及多跑几步,便已身中数箭,顷刻被厚重大雪覆去了踪影。

    ………

    落雪初停,夜空已黑透,只剩下稀稀朗朗几点星光。

    阴狭的山谷下横尸三千,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新鲜的死气。四周清悄悄的,那一具具或匍匐或扭拧或惊惧的无魂之躯外,只见一骑高头大马临风而立,马背上年轻的武将容色冷郁,一袭银色铠甲在雪夜下闪着凛冽寒光。

    又过了不多久,暗处里便陆陆续续走下来数百个弟兄。

    大李走在最前头,翻出马车里昏厥的贾高与赵桧,左一刀、右一刀,鼻息的气儿还没断干净,就把两颗脑袋利落地割了下来。边走边嚷嚷道:“妈了个巴子的,白养这群酒囊饭袋,一点也不经打。”

    抬眼看见头盔下萧孑冷肃的俊颜,连忙单膝一跪道:“将军一路辛苦!现下要把这二个狗官怎么处置?”

    一旦跨出自己人杀自己人这一步,那谋反之路便要开始了。

    萧孑想起当日回京时看到的一幕,便把腕上的佛珠落进掌心,随手捻了一捻:“既已割下脑袋,自然不能浪费。先冻着,过些日子送去给癸祝挑灯台。”

    又问张嵇现下何处,可有把慕容煜下毒的风声放出去。

    “真他妈解气,跟着将军干果然心里痛快!”听得大李立时嗓门都大了不老少,应道:“张尉官依然按兵不动,说雁门关上暂时不能缺眼线,叫我带着七百弟兄先出来应衬将军。风声前几日就已经放出,下午探到一批匈奴正在往白石城方向悄悄靠近,怕是天亮前就能把嫂夫人和慕容煜那个阴鬼遇见。”

    一边说,一边挠着头吃吃笑。

    “听……听说将军为了尝嫂夫人的嘴儿,被那小丫头当街拍了两巴掌,第二天还叫您亲自敬了一杯酒赔罪。那丫头要知道将军为了她,连天下都敢反,怕是多大的气儿也给您制服了~”

    没想到贯日冷、狠、绝的大将军是个妻管严,竟然还被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欺负。周遭弟兄们翻出燕姬的棺木,轱辘轱辘推着走过来,不由一边走一边偷着笑。

    萧孑十三岁领兵作战,最知那刀尖上打天下的不易。虽平素为人寡淡少言,然而对一众出生入死的弟兄却很是平易近人,大伙儿不打战的时候也敢与他开开玩笑。一时这个才问:“将军,燕姬的尸身要怎么处置?”

    那个已答:“不如弟兄们一路推着棺木随行,好去到小嫂夫人跟前代您说几句好话!”

    一席话又叫萧孑想起芜姜当日羞愤的小模样,只怕这会儿还在气恼自己要娶别的女人呢。脸皮儿薄,人多了越拿乔,到时候三言两语可不好将她哄住。

    更何况他还要把她好好“收拾收拾”……小妞,敢不听话。

    本是刻意忍捺着不去想她,但这会儿想起她又长开了些许的娇身,却又想得不行。现下他为了她把甚么都舍出去,她除了他也不许有别人。

    萧孑正了正颌骨,下压着上扬的嘴角,作严肃状:“那慕容烟正从北逖方向过来,并不知这里发生的动静,你们一行人冒失同去,反倒是招惹来注意。我先且去接她,你们寻个去处把棺木藏着,暂时先别走漏风声,待接到人后我自去与你们会合!”

    哟呵~~她,她,她,瞧这亲昵的!只怕是将军担心哄不好小媳妇,被弟兄们看见了丢面儿。

    大伙儿心里这么猜着,嘴上可不敢说,个个抱拳打了一拱:“也好,那么请将军一路小心!”

    不过想想也是,生得人中龙凤却没个女人肯跟他,多难得二十三岁上才遇到这么个可心人,能不护在掌心里呵着宠着嚒?一时间又难免对他很多出几分体恤。

    轱辘轱辘,人影来了又去,把血腥味冲淡了又回来。

    “呱——”天空中那只苍鹰俯近,飞落一张信函。是张嵇的亲笔,萧孑接至手中,但见寥寥三个字:“鬼戎出。”

    从鬼谷去到白石城,大约黎明方至。那逖国大皇子慕容烟生得瘦脸鹰钩鼻,乃是个心辣手狠、唯利是图的厉害角色,可不能在此前被他把那小妞先领走。

    “驾——”萧孑修劲长腿夹紧马腹,当下便往山谷外打马而去。

    那一道银白铠甲映入苍茫天际,渐渐便只剩下头盔上的两枝飒爽红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