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远上寒山石径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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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中午，他们进入了慈利县。慈利县是个很大的县，从这里开始便进入了方圆千里的武陵山脉中北部，越往西地势越高，马车已经不便行走，马行进的速度缓慢了许多。傍晚，南舒他们来到一个山中小镇。在小镇的尽头，宝琪和护凌营的兄弟们惊讶地发现这里有个很大的客栈，这也是凌云派的产业。凌云派属下的喜来客栈在江南有许多分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这些客栈或位于大一点的城市，或位于水陆交通要道。在这人烟稀少的武陵山中，居然也有一个客栈，而且规模与新康县城的一般大，大家想，这地方一年能有几个客人居住呀，造这么大个客栈不是浪费人力、财力么？
南舒知道他们的想法，却也不解释，只是下了马，独自一个人径直走了进去。过了一会，掌柜的迎出来了。这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汉子，操着一口流利的潭州话，把众人迎了进去。
这个客栈有前后两进院子，前面的院子有空地可以停放马车，有马棚可以喂马，中间是两层楼的客房，一楼是大通铺，二楼是上房。后面院子里两边几间平房，估计是伙计们住的地方，中间是几大间空房，看上去像仓库，后院的门没关，可以看到院外有一个还有一个大马棚，棚里喂着许多马，一看就是在山区运货的那种马。
众人由伙计引着住进客房，洗漱之后，掌柜的命人开上饭来。食物大多是当地特产，味道甚是鲜美，兄弟们放开肚子吃了个肚儿圆。
吃过晚饭，南舒对大家说：“我们现在差不多走了一半的路程。从明天开始，我们要走的就全是山路了，马车不能再前行，我们的行李能背的就自己背，不能背的，掌柜的会给我们两匹马，由马驼着走。”
石头问道：“那运货的马走得太慢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终点？”
不等南舒回答，四个辰州士兵全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叫做彭大年的士兵说道：“你们可别小看了这运货的马，它们速度是不快，但熟悉这山路，能吃苦，可以运不少货，山里的出产全靠它们运出来，外面的货物全靠它们运进去。如果没有它们，山里的百姓就没法过日子了。而我们现在骑的马虽然跑得快，可那是在平地上，到了这大山里呀，走路速度还赶不上这运货的马呢。任你是千里马，在这里一天上了天也就走个七八十里路，”
石头说道：“那不是跟人走路的速度差不多么？”
那士兵说道：“在有些险峻的地方还没人走得快呢。”
南舒接着说：“你们刚才很奇怪凌云派为什么在这偏僻的小镇开一个这么大的客栈吧？其实这个地方是我们的一个货物中转站。我们每年会从山中收购许多山货运到潭州，也从潭州运来许多山民的日用品。我们现在来的不是时候，如果其它几个季节来，这里来来往往都是我们的人，那才热闹呢。”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南舒又说道：“接下来往西走，像这样的小镇会越来越少，村寨之间距离也会越来越远，我们可能走上一天也找不到一个吃饭和住宿的地方，我已经让掌柜的给大家准备了干粮和毯子，还有打火石，明天每个人都带上一份，做好露营的准备。另外，从明天开始我们要经过土人的村落，土人生性淳朴，待人热情真诚，但也彪壮强悍，好勇斗狠，我们要尊重他们的风俗习惯，不要跟他们起争执。还有，有些地方不是很太平，常有山贼出没，这些山贼知道我们凌云派的厉害，一般不敢招惹我们，但大家也要小心些，不要落单。”
大家一一答应，掌柜的已经把大家在路上需要的干粮、衣被准备好了，每个人都取了一些。
第四天一早，他们又出发了。马车就留在客栈里，掌柜的给他们派了一个脚夫，与车夫一起赶运货的马。这几天南舒因为想到要回到阔别多年的龙山，心里高兴，身体也就不觉疲劳。她骑在马上在最前面带路，宝琪紧跟在她后面。她一路上兴致勃勃地提醒大家看沿途的美景。
这些天天气奇好，几乎每天都是艳阳高照，温暖的阳光照耀得人心里生出莫名的兴奋。满山绿意盎然的野草中开满了白色的、粉色的、黄色的野花，树丛中也常常可见山茶树，树上盛开着碗大的山茶花，白花莹洁如玉，红花蒸蔚如霞。各种各样的山鸟野禽躲在茂密的树林中，放开歌喉，竞唱雄壮的歌曲。蔚蓝的天空中，间或拂过一只雄鹰，那尖锐的爪子，凌厉的目光，以及一掠而过时翅膀扇出的气流，好像都能一一感受到。虽是隆冬，却胜似阳春。别说那些从没见过大山的潭州兄弟，即使是在大山里土生土长的四名辰州士兵，也陶醉在沿途景色中了。
大家极目所见俱是怪石奇峰，悬泉飞瀑，深坑幽洞。这里的山，危峰兀立，就如刀削斧劈过一般，棱角分明，直插云天。这里的水，多从石头缝里无声地渗出，在山间顺着地势汇聚到一起成了溪流，溪流从几百丈高的山上倾泻而下，溅入深潭，潭水映着满山绿树，满山花影，明媚而活泼。这里的洞深邃神秘，高处的山洞被云雾缭绕，就如神仙居住的仙府；低处的山洞，青冥浩荡，瑰丽奇异，就如水怪栖息的龙宫。
宝琪对南舒说道：“这西南的山和北方的山真是大不一样，山盘水绕，五色交辉，怪不得你念念不忘呢！”
南舒回过头，自豪地答道：“你看到的还只是冬天的景色呢，要是再看看这里的春夏秋三季，你一定都舍不得回家了。”
宝琪说：“你在的地方，就是家在的地方，我时刻都在家里，还说什么回家呢？”
南舒抿嘴一笑，还有什么比这样的话让她更开心的呢？
果如南舒所说，越往西走，山路越难行，村寨越少，他们有两个晚上就露宿野外。围着篝火，烤着糍粑，蘸着带去的蜂蜜，大伙吃得津津有味。各人一边烤着火，一边说起自己以前的种种经历，虽然远处山谷中传来老虎的吼声，但年轻人的无忧无虑却将恐怖的气氛冲得一干二净。一个代号叫做子四的护凌营兄弟感叹道：“离开潭州时，我有点担心，想这次旅途一定会很辛苦，没想到跟大家一起，原来吃苦也能这么有趣。”
彭大年说道：“对啊，我们小时候也在野外露宿过，不过那时候好像只有恐惧，今天跟大家一起却觉得格外高兴。”
南舒与宝琪相视一笑，他们心中也有同感。一帮年轻人，在野外自由的空气里，没有得失的计较，没有家国大事的困扰，尽情释放青春的活力，怎么会不快活呢？
晚上睡觉时，宝琪派人轮流值夜，给火堆添柴，以免火熄了猛兽来袭击马群。
到第八天时，许是前几天耗尽体力，南舒从早上就开始觉得头晕眼花，全身无力，她在马上坐不稳，宝琪便让她趴在马背上，自己给她牵着马，慢慢行走。这一天他们只走了六十多里路。
傍晚时，他们到了龙山洗洛。龙山是一片方圆两百里的地方，因为这里的许多山都像盘踞的飞龙，所以得名龙山。南舒他们从小居住的凌云寨位于龙山中部一个叫火岩的地方。从洗洛南行到火岩有八十多里路，一路都是峡谷，他们从谷底走，路相对平坦，比较便于骑马，南舒预计明天傍晚可以到火岩，让大家今晚就歇在洗洛。
洗洛是个小寨子，住着十几户人家，没有客栈，南舒他们只能向当地土人借宿。土人很好客，家家户户都敞开大门欢迎他们。
南舒、宝琪与两个辰州士兵住在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妇家里。老夫妇家里很穷，只有一张床，他们看到南舒生病的样子，一定要把床腾出来给南舒睡，自己则和宝琪他们睡在木地板上。
当地土人的房子都是木制结构，木房子多为三间，中间为堂屋，两边为房间，房间地板架空，铺着木制地板，相对堂屋的泥地较高，便于防潮。房间一般隔成前后两间，后面半间为卧室，前面半间有个火塘，火塘有一尺多高，通到泥地上，下面铺着麻石板，四面用很厚的麻石板与地板隔开，火无论烧多大，都不会引燃旁边的木板。这个半间既是厨房，也是餐厅，还是客厅。
老人围着火塘铺上厚厚的稻草，宝琪等人躺上去，软软的，一股浓浓的阳光的味道。老人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但火塘里的火烧得很旺，宝琪他们把毯子与老人一起盖着，大家都觉得特别暖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老人瞌睡少，时常起来给火塘里加柴。
宝琪在在睡梦中被木地板下传来的“噗吃吃”的响声惊醒，吓了一跳，仔细一听，原来是老人家里的狗怕冷，钻到地板下火塘边靠着麻石取暖，有时用爪子挠痒痒，便发出了响声。宝琪明白过来后，不觉无声地笑了起来，很快又睡着了。
睡到半夜里，突然狗吠声大作，村寨里的人都被惊醒了。宝琪和两个辰州士兵急忙跑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老大爷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他们站在老人家门前的坪上，只见北边离寨子不到半里的路上，有几十个人打着火把向寨子里飞跑而来，为首的几个人好像骑着马。
“山贼来了！”老人用土话喊出一声，随之吓得直颤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宝琪听不懂他的话，但看他的神色大致也猜出来了。
宝琪在路上听南舒讲过许多山贼的故事，知道这里因为道路难行，与外界交往不多，人民不开化，生产水平低下，人们聚族而居，加上民风剽悍，人们很容易被部族首领控制。这些人平时为民，遇到战事就成兵，遇到矛盾就成贼了。有时候，一个部族与另一个部族起了矛盾，就会纠结本部族所有壮年男子袭击那个有矛盾的部族，杀人、放火、抢劫，无所不为，与大唐汉人居住区地方的山贼无异。有时候遇到天灾，收成不好，人们难以活下去，同一部族的人也会组织起来去抢劫别的部族，但这种情况下一般只抢东西，不杀人放火。还有一些好逸恶劳的人不想劳动，也会纠集起来占山为贼，他们常在秋冬季节下山抢劫，一般也不杀人。不知今晚遇到的是哪一种情况。
宝琪急忙打了一声呼哨，立时护凌营的兄弟们都集中到了宝琪所在的地方。老人的门口就在通往寨子的唯一道路边，山贼进村必定得从此过，所以守住了这里，便守住了整个寨子。
宝琪请两位老人到寨子里去。两位老人却背着背篓踉踉跄跄往寨子后面的山上跑去了。原来，此地百姓都知道山贼的规矩，除非是有仇的，一般只要不正面与山贼冲突，就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远远见到山贼便都跑掉了。只一刻的功夫，寨子里的人跑了个精光，只剩下宝琪和南舒带来的十几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南舒已经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宝琪见了，忙说道：“你怎么出来了？这里危险，你进屋去。要不，叫个兄弟陪你上山躲一阵，等我们打退他们，你再下来。”
南舒说道：“你和兄弟们处于危险之中，我怎么可能单独跑掉？我在龙山长大，对山贼很熟悉，也会说土人的话，留在这里能帮助你们。”
宝琪知道她的个性，她是个讲义气的人，绝不会抛下自己跟兄弟们，便也不再坚持。
南舒把彭大年叫过来说道：“我们凌云派在龙山很有影响，山贼都不敢惹我们，等会贼人走近，你用土话告诉他们，我们是凌云派的人，今夜在此留宿，问他们是那一路的，如果他们实在是生活有困难，我们凌云派愿意帮助他们，请他们不要骚扰本地百姓。”
彭大年答应了。
南舒和宝琪当年在军队中打过仗，面对训练有素的千军万马也等闲视之，对这帮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纯粹凭着一股勇气和蛮力冲斗的山贼更是不放在眼里。但是想到自己这些人住在洗洛寨，受到这个寨子里的人热情款待，如果自己这边出手打死打伤山贼，山贼必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不敢惹凌云派，就会拿这个寨子里的人撒气，到时候寨子里的十几户人家都要遭殃，所以，她想最好双方不要起冲突，能和平解决这个问题。她本想自己说的，可是现在中毒已深，全身无力，说话声音一大，就止不住要颤抖，反而让山贼看出她的弱点来，是以让彭大年来说。
她又把护凌营的兄弟们招来，跟他们交代：“等会贼人过来，如果彭大年说的话有用就罢，如果贼人不听他的话，执意要进攻，你们就用劳伯伯教你们的阵法与他们打，进退都听琪哥的号令。注意，尽可能不要打死他们，免得他们以后找寨子里人的麻烦。”
大家一齐答应了。这时山贼已经来到离他们只有几丈远的地方，在火把的照耀下，南舒见到为首骑着马的一共有三人，三人中，一个四十左右，满脸麻子；一个三十出头，脸上一道伤疤，从左边眉毛一直贯穿到右边嘴角，使他的脸显得很怪异，他们两个头上都随便裹着土人常用的黑头巾。还有一个三十不到，长得挺英俊，身上穿得很讲究，衣服、裤子的边都绣着花，头巾裹得整整齐齐，像个粽子。他们三人手上都举着大刀，后面的小喽啰都穿着土人常穿的对襟蓝衣裳，蓝裤子，手里有拿刀的，也有持矛的。见到十几个穿着汉人服饰的人挡在村口，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一点都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停下了脚步。
彭大年上前把南舒刚才跟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那走在最前面的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说道：“老子不管你们是哪个鸟派的，老子只管要吃饭，你们所谓的帮助，老子不感兴趣，如果你们想从这里离开，就留下你们的马匹和这两个人。”他指的是宝琪和南舒。因为他们两人穿的衣服与众人不一样，山贼猜到他们两个是头。
彭大年把他的话翻译给宝琪和护凌营的弟兄们听，弟兄们一听都气炸了，纷纷拔出宝剑，就要上前。宝琪忙伸手拦住大家，他让彭大年转告：“这些马是我们的脚力，我们行走离不开它们，我们身上有一些钱，愿意把钱给你们留下，希望你们得钱后离开。”
那些人听了彭大年的翻译后“哈哈”大笑：“你们这些汉人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老子拿钱屁用都没有，老子就看中了你们的马，怎么样？乖乖交出来吧？否则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他们说话时，南舒一直在观察那几个头人的脸，这时她让彭大年高声说道：“原来是太平山的麻子老大石斗鹰，刀疤老二龙斗豹，白脸老三覃斗狼呀!失敬，失敬！向来听说太平山的兄弟有三不抢：不抢病人，不抢女人，不抢孤儿，因此一直被道中兄弟奉为‘义贼’，怎么今日却也要抢女人了？”
那三人惊异地互看了一眼，不知这些人怎么认识他们。还是那麻子老大说道：“不错，老子以前是有三不抢，但是从今天开始，老子要改变规矩，无论什么人，只要遇到老子，一律抢个精光。”
南舒接着让彭大年问：“当真要抢？”
麻子老大恶狠狠地说道：“当真要抢！”
南舒用汉话对宝琪说：“准备好，咱们只能跟他们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了。你们注意，那兄弟几个遇到强敌，都是一起上的，他们三个人的配合天衣无缝，麻子老大惯于冲锋在前，刀疤老二居中砍刺，白脸老三后面保卫，他们靠着这一招，在龙山的山贼中所向无敌，你们最好把他们三个分散开。”
宝琪说道：“好，你退后，我来组织进攻。”
第三天中午，他们进入了慈利县。慈利县是个很大的县，从这里开始便进入了方圆千里的武陵山脉中北部，越往西地势越高，马车已经不便行走，马行进的速度缓慢了许多。傍晚，南舒他们来到一个山中小镇。在小镇的尽头，宝琪和护凌营的兄弟们惊讶地发现这里有个很大的客栈，这也是凌云派的产业。凌云派属下的喜来客栈在江南有许多分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这些客栈或位于大一点的城市，或位于水陆交通要道。在这人烟稀少的武陵山中，居然也有一个客栈，而且规模与新康县城的一般大，大家想，这地方一年能有几个客人居住呀，造这么大个客栈不是浪费人力、财力么？
南舒知道他们的想法，却也不解释，只是下了马，独自一个人径直走了进去。过了一会，掌柜的迎出来了。这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汉子，操着一口流利的潭州话，把众人迎了进去。
这个客栈有前后两进院子，前面的院子有空地可以停放马车，有马棚可以喂马，中间是两层楼的客房，一楼是大通铺，二楼是上房。后面院子里两边几间平房，估计是伙计们住的地方，中间是几大间空房，看上去像仓库，后院的门没关，可以看到院外有一个还有一个大马棚，棚里喂着许多马，一看就是在山区运货的那种马。
众人由伙计引着住进客房，洗漱之后，掌柜的命人开上饭来。食物大多是当地特产，味道甚是鲜美，兄弟们放开肚子吃了个肚儿圆。
吃过晚饭，南舒对大家说：“我们现在差不多走了一半的路程。从明天开始，我们要走的就全是山路了，马车不能再前行，我们的行李能背的就自己背，不能背的，掌柜的会给我们两匹马，由马驼着走。”
石头问道：“那运货的马走得太慢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终点？”
不等南舒回答，四个辰州士兵全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叫做彭大年的士兵说道：“你们可别小看了这运货的马，它们速度是不快，但熟悉这山路，能吃苦，可以运不少货，山里的出产全靠它们运出来，外面的货物全靠它们运进去。如果没有它们，山里的百姓就没法过日子了。而我们现在骑的马虽然跑得快，可那是在平地上，到了这大山里呀，走路速度还赶不上这运货的马呢。任你是千里马，在这里一天上了天也就走个七八十里路，”
石头说道：“那不是跟人走路的速度差不多么？”
那士兵说道：“在有些险峻的地方还没人走得快呢。”
南舒接着说：“你们刚才很奇怪凌云派为什么在这偏僻的小镇开一个这么大的客栈吧？其实这个地方是我们的一个货物中转站。我们每年会从山中收购许多山货运到潭州，也从潭州运来许多山民的日用品。我们现在来的不是时候，如果其它几个季节来，这里来来往往都是我们的人，那才热闹呢。”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南舒又说道：“接下来往西走，像这样的小镇会越来越少，村寨之间距离也会越来越远，我们可能走上一天也找不到一个吃饭和住宿的地方，我已经让掌柜的给大家准备了干粮和毯子，还有打火石，明天每个人都带上一份，做好露营的准备。另外，从明天开始我们要经过土人的村落，土人生性淳朴，待人热情真诚，但也彪壮强悍，好勇斗狠，我们要尊重他们的风俗习惯，不要跟他们起争执。还有，有些地方不是很太平，常有山贼出没，这些山贼知道我们凌云派的厉害，一般不敢招惹我们，但大家也要小心些，不要落单。”
大家一一答应，掌柜的已经把大家在路上需要的干粮、衣被准备好了，每个人都取了一些。
第四天一早，他们又出发了。马车就留在客栈里，掌柜的给他们派了一个脚夫，与车夫一起赶运货的马。这几天南舒因为想到要回到阔别多年的龙山，心里高兴，身体也就不觉疲劳。她骑在马上在最前面带路，宝琪紧跟在她后面。她一路上兴致勃勃地提醒大家看沿途的美景。
这些天天气奇好，几乎每天都是艳阳高照，温暖的阳光照耀得人心里生出莫名的兴奋。满山绿意盎然的野草中开满了白色的、粉色的、黄色的野花，树丛中也常常可见山茶树，树上盛开着碗大的山茶花，白花莹洁如玉，红花蒸蔚如霞。各种各样的山鸟野禽躲在茂密的树林中，放开歌喉，竞唱雄壮的歌曲。蔚蓝的天空中，间或拂过一只雄鹰，那尖锐的爪子，凌厉的目光，以及一掠而过时翅膀扇出的气流，好像都能一一感受到。虽是隆冬，却胜似阳春。别说那些从没见过大山的潭州兄弟，即使是在大山里土生土长的四名辰州士兵，也陶醉在沿途景色中了。
大家极目所见俱是怪石奇峰，悬泉飞瀑，深坑幽洞。这里的山，危峰兀立，就如刀削斧劈过一般，棱角分明，直插云天。这里的水，多从石头缝里无声地渗出，在山间顺着地势汇聚到一起成了溪流，溪流从几百丈高的山上倾泻而下，溅入深潭，潭水映着满山绿树，满山花影，明媚而活泼。这里的洞深邃神秘，高处的山洞被云雾缭绕，就如神仙居住的仙府；低处的山洞，青冥浩荡，瑰丽奇异，就如水怪栖息的龙宫。
宝琪对南舒说道：“这西南的山和北方的山真是大不一样，山盘水绕，五色交辉，怪不得你念念不忘呢！”
南舒回过头，自豪地答道：“你看到的还只是冬天的景色呢，要是再看看这里的春夏秋三季，你一定都舍不得回家了。”
宝琪说：“你在的地方，就是家在的地方，我时刻都在家里，还说什么回家呢？”
南舒抿嘴一笑，还有什么比这样的话让她更开心的呢？
果如南舒所说，越往西走，山路越难行，村寨越少，他们有两个晚上就露宿野外。围着篝火，烤着糍粑，蘸着带去的蜂蜜，大伙吃得津津有味。各人一边烤着火，一边说起自己以前的种种经历，虽然远处山谷中传来老虎的吼声，但年轻人的无忧无虑却将恐怖的气氛冲得一干二净。一个代号叫做子四的护凌营兄弟感叹道：“离开潭州时，我有点担心，想这次旅途一定会很辛苦，没想到跟大家一起，原来吃苦也能这么有趣。”
彭大年说道：“对啊，我们小时候也在野外露宿过，不过那时候好像只有恐惧，今天跟大家一起却觉得格外高兴。”
南舒与宝琪相视一笑，他们心中也有同感。一帮年轻人，在野外自由的空气里，没有得失的计较，没有家国大事的困扰，尽情释放青春的活力，怎么会不快活呢？
晚上睡觉时，宝琪派人轮流值夜，给火堆添柴，以免火熄了猛兽来袭击马群。
到第八天时，许是前几天耗尽体力，南舒从早上就开始觉得头晕眼花，全身无力，她在马上坐不稳，宝琪便让她趴在马背上，自己给她牵着马，慢慢行走。这一天他们只走了六十多里路。
傍晚时，他们到了龙山洗洛。龙山是一片方圆两百里的地方，因为这里的许多山都像盘踞的飞龙，所以得名龙山。南舒他们从小居住的凌云寨位于龙山中部一个叫火岩的地方。从洗洛南行到火岩有八十多里路，一路都是峡谷，他们从谷底走，路相对平坦，比较便于骑马，南舒预计明天傍晚可以到火岩，让大家今晚就歇在洗洛。
洗洛是个小寨子，住着十几户人家，没有客栈，南舒他们只能向当地土人借宿。土人很好客，家家户户都敞开大门欢迎他们。
南舒、宝琪与两个辰州士兵住在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妇家里。老夫妇家里很穷，只有一张床，他们看到南舒生病的样子，一定要把床腾出来给南舒睡，自己则和宝琪他们睡在木地板上。
当地土人的房子都是木制结构，木房子多为三间，中间为堂屋，两边为房间，房间地板架空，铺着木制地板，相对堂屋的泥地较高，便于防潮。房间一般隔成前后两间，后面半间为卧室，前面半间有个火塘，火塘有一尺多高，通到泥地上，下面铺着麻石板，四面用很厚的麻石板与地板隔开，火无论烧多大，都不会引燃旁边的木板。这个半间既是厨房，也是餐厅，还是客厅。
老人围着火塘铺上厚厚的稻草，宝琪等人躺上去，软软的，一股浓浓的阳光的味道。老人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但火塘里的火烧得很旺，宝琪他们把毯子与老人一起盖着，大家都觉得特别暖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老人瞌睡少，时常起来给火塘里加柴。
宝琪在在睡梦中被木地板下传来的“噗吃吃”的响声惊醒，吓了一跳，仔细一听，原来是老人家里的狗怕冷，钻到地板下火塘边靠着麻石取暖，有时用爪子挠痒痒，便发出了响声。宝琪明白过来后，不觉无声地笑了起来，很快又睡着了。
睡到半夜里，突然狗吠声大作，村寨里的人都被惊醒了。宝琪和两个辰州士兵急忙跑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老大爷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他们站在老人家门前的坪上，只见北边离寨子不到半里的路上，有几十个人打着火把向寨子里飞跑而来，为首的几个人好像骑着马。
“山贼来了！”老人用土话喊出一声，随之吓得直颤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宝琪听不懂他的话，但看他的神色大致也猜出来了。
宝琪在路上听南舒讲过许多山贼的故事，知道这里因为道路难行，与外界交往不多，人民不开化，生产水平低下，人们聚族而居，加上民风剽悍，人们很容易被部族首领控制。这些人平时为民，遇到战事就成兵，遇到矛盾就成贼了。有时候，一个部族与另一个部族起了矛盾，就会纠结本部族所有壮年男子袭击那个有矛盾的部族，杀人、放火、抢劫，无所不为，与大唐汉人居住区地方的山贼无异。有时候遇到天灾，收成不好，人们难以活下去，同一部族的人也会组织起来去抢劫别的部族，但这种情况下一般只抢东西，不杀人放火。还有一些好逸恶劳的人不想劳动，也会纠集起来占山为贼，他们常在秋冬季节下山抢劫，一般也不杀人。不知今晚遇到的是哪一种情况。
宝琪急忙打了一声呼哨，立时护凌营的兄弟们都集中到了宝琪所在的地方。老人的门口就在通往寨子的唯一道路边，山贼进村必定得从此过，所以守住了这里，便守住了整个寨子。
宝琪请两位老人到寨子里去。两位老人却背着背篓踉踉跄跄往寨子后面的山上跑去了。原来，此地百姓都知道山贼的规矩，除非是有仇的，一般只要不正面与山贼冲突，就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远远见到山贼便都跑掉了。只一刻的功夫，寨子里的人跑了个精光，只剩下宝琪和南舒带来的十几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南舒已经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宝琪见了，忙说道：“你怎么出来了？这里危险，你进屋去。要不，叫个兄弟陪你上山躲一阵，等我们打退他们，你再下来。”
南舒说道：“你和兄弟们处于危险之中，我怎么可能单独跑掉？我在龙山长大，对山贼很熟悉，也会说土人的话，留在这里能帮助你们。”
宝琪知道她的个性，她是个讲义气的人，绝不会抛下自己跟兄弟们，便也不再坚持。
南舒把彭大年叫过来说道：“我们凌云派在龙山很有影响，山贼都不敢惹我们，等会贼人走近，你用土话告诉他们，我们是凌云派的人，今夜在此留宿，问他们是那一路的，如果他们实在是生活有困难，我们凌云派愿意帮助他们，请他们不要骚扰本地百姓。”
彭大年答应了。
南舒和宝琪当年在军队中打过仗，面对训练有素的千军万马也等闲视之，对这帮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纯粹凭着一股勇气和蛮力冲斗的山贼更是不放在眼里。但是想到自己这些人住在洗洛寨，受到这个寨子里的人热情款待，如果自己这边出手打死打伤山贼，山贼必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不敢惹凌云派，就会拿这个寨子里的人撒气，到时候寨子里的十几户人家都要遭殃，所以，她想最好双方不要起冲突，能和平解决这个问题。她本想自己说的，可是现在中毒已深，全身无力，说话声音一大，就止不住要颤抖，反而让山贼看出她的弱点来，是以让彭大年来说。
她又把护凌营的兄弟们招来，跟他们交代：“等会贼人过来，如果彭大年说的话有用就罢，如果贼人不听他的话，执意要进攻，你们就用劳伯伯教你们的阵法与他们打，进退都听琪哥的号令。注意，尽可能不要打死他们，免得他们以后找寨子里人的麻烦。”
大家一齐答应了。这时山贼已经来到离他们只有几丈远的地方，在火把的照耀下，南舒见到为首骑着马的一共有三人，三人中，一个四十左右，满脸麻子；一个三十出头，脸上一道伤疤，从左边眉毛一直贯穿到右边嘴角，使他的脸显得很怪异，他们两个头上都随便裹着土人常用的黑头巾。还有一个三十不到，长得挺英俊，身上穿得很讲究，衣服、裤子的边都绣着花，头巾裹得整整齐齐，像个粽子。他们三人手上都举着大刀，后面的小喽啰都穿着土人常穿的对襟蓝衣裳，蓝裤子，手里有拿刀的，也有持矛的。见到十几个穿着汉人服饰的人挡在村口，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一点都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停下了脚步。
彭大年上前把南舒刚才跟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那走在最前面的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说道：“老子不管你们是哪个鸟派的，老子只管要吃饭，你们所谓的帮助，老子不感兴趣，如果你们想从这里离开，就留下你们的马匹和这两个人。”他指的是宝琪和南舒。因为他们两人穿的衣服与众人不一样，山贼猜到他们两个是头。
彭大年把他的话翻译给宝琪和护凌营的弟兄们听，弟兄们一听都气炸了，纷纷拔出宝剑，就要上前。宝琪忙伸手拦住大家，他让彭大年转告：“这些马是我们的脚力，我们行走离不开它们，我们身上有一些钱，愿意把钱给你们留下，希望你们得钱后离开。”
那些人听了彭大年的翻译后“哈哈”大笑：“你们这些汉人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老子拿钱屁用都没有，老子就看中了你们的马，怎么样？乖乖交出来吧？否则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他们说话时，南舒一直在观察那几个头人的脸，这时她让彭大年高声说道：“原来是太平山的麻子老大石斗鹰，刀疤老二龙斗豹，白脸老三覃斗狼呀!失敬，失敬！向来听说太平山的兄弟有三不抢：不抢病人，不抢女人，不抢孤儿，因此一直被道中兄弟奉为‘义贼’，怎么今日却也要抢女人了？”
那三人惊异地互看了一眼，不知这些人怎么认识他们。还是那麻子老大说道：“不错，老子以前是有三不抢，但是从今天开始，老子要改变规矩，无论什么人，只要遇到老子，一律抢个精光。”
南舒接着让彭大年问：“当真要抢？”
麻子老大恶狠狠地说道：“当真要抢！”
南舒用汉话对宝琪说：“准备好，咱们只能跟他们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了。你们注意，那兄弟几个遇到强敌，都是一起上的，他们三个人的配合天衣无缝，麻子老大惯于冲锋在前，刀疤老二居中砍刺，白脸老三后面保卫，他们靠着这一招，在龙山的山贼中所向无敌，你们最好把他们三个分散开。”
宝琪说道：“好，你退后，我来组织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