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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归路骑马踏冬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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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不招人注意,四个辰州士兵与护凌营的兄弟一样,都穿着普通伙计的衣服,看上去就像去辰州做生意的人一般。

    车马过江花了一些时间,快到巳时的时候,他们才在湘江西岸广袤的原野上纵马奔驰起来。这时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天空,万道金光撒在大地上,没有风,虽是深冬,却如早春一般,空气中暖洋洋的。

    南舒在车里坐得实在闷死了,便叫车夫停下车,自己从车里钻了出来。宝琪见南舒跳下车,急忙勒住马,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了吗?”

    南舒送给他一个笑脸,说道:“我不想坐车,我要骑马!”

    宝琪说道:“这怎么行,你身体不好,怎么能受得住马上的颠簸?还有,你没力气,怎么能驾驭马?”

    南舒说道:“外面比车里暖和多了。你看看你们跑得多欢快,叫我一个人在车里受罪,我才不干呢!我的马是老马了,跟了我十来年,脾气温顺,不需要我费多少力气驾驭它。”

    宝琪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到她的脸在阳光下变得红扑扑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知道她这会心里一定痒痒的,只想着怎么在原野里自由自在地驰骋一番了,心一软,就答应了。不过,他还加了条件:“等会如果觉得体力不足了,一定要下马;起风了,必须坐到马车里去!”

    南舒一一答应了,于是宝琪找了件红色的披风给她披上,让人把南舒的马给她牵来。南舒跳上马,两腿一夹,马便飞跑起来,南舒欢呼着张开双手,好像要拥抱整个田野。她的长发在空中飞舞,红色的披风就像一团火在静寂的原野上燃烧。宝琪被她的快乐感染了,纵马追了上去。两人并辔奔跑,有时候,他们俩在马上手拉着手;有时候,他们策马猛跑,看谁跑得快。南舒银铃般地笑声回荡在蔚蓝的天空中。其他十几人都是二十上下的年龄,一个个身强体壮,也正是好玩的年纪,见到南舒与宝琪赛马,便也参与进来,一时十几匹马在驿路上你追我赶,风驰电掣,中间夹杂着年轻人的大喊大叫,引得两旁农庄里的农人都跑出来观看。只有拉车的马跑不快,车夫也是个年轻人,看到别人都远远地跑没了影子,嘴里不停地咒骂着马,加快速度往前赶。

    中午时,他们就到了新康县,找到凌云派开的那家店铺吃饭。南舒、宝琪和护凌营中的几个弟兄上次追五毒教到过这里,所以掌柜认识他们,急忙把好饭好菜端了上来。

    众人正在用餐,突然,一阵马蹄声中,四个大汉骑着马当先走进客栈,随后是十来名伙计打扮的男子赶着几辆马车也进了客栈前院。掌柜的见了,忙迎了出去,嘴里说道:“谢爷,周爷,两位杜爷,你们几位又来光临小店了?这趟镖走哪里啊?”

    南舒一看,便认出了这几个人,那被称为“谢爷”的叫做谢正中,个子又高又壮,手上拿着一把大刀;“周爷”叫做周建,中等身材,手拿一杆□□;后面进来的两个一看就是父子俩,父亲名叫杜义德,四十岁光景。儿子叫做杜生麻,二十左右,父子两人都持长剑。谢正中、周建、杜义德目露精光,一看就知内功深湛,杜生麻虽说年轻,但武功也是不弱。他们四人都是潭州震南镖局的镖师。

    震南镖局的总镖头外号谢大刀,是谢正中的父亲,他年轻时凭借一把大刀打遍江南武林,很少遇到敌手,自号“名震湖湘,威慑天下”,横行霸道,尽干些民宅里劫货,官仓里盗银的勾当,当时正是隋朝中叶,天下还比较太平,官府多次派人四处捉拿他,都被他逃掉。风声一过,他又出来为非作歹,武林中人背后里称他为“人见人怕鬼见鬼愁谢大刀”。他的本名倒没有人记得了,老百姓提起“谢大刀”都不寒而栗。

    他后来在潭州遇到凌云女侠陈青玉,看她一个女子居然在潭州混得风生水起,心里很不忿,便找了个借口来积善堂挑事,被陈青玉打得大败。陈青玉看在他以前只劫财,不杀人的份上,饶了他一命,他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从此收起以前暴虐的脾气,改邪归正,在潭州开了一家镖局,做起了正当营生。唐初,李靖平江陵、岭南的时候,震南镖局还曾经替唐军保过镖,得到过李孝恭和李靖的嘉奖,此后,人们便渐渐忘掉了谢大刀年轻时的恶名,最近十几年震南镖局在江南开了许多分号,实力大增,官府、富户和大商人有了重要物件都愿意请震南镖局保镖。

    南舒小时候就听祖师婆婆讲过谢大刀的故事,后来也听父亲讲过谢大刀为唐军保军饷的经过,再加上回到潭州后,凌云派各店铺有时进货、出货人手不够用时,也常常请震南镖局保镖,所以她见过谢大刀,也认识震南镖局的镖师。她知道现在谢大刀已经年近七十,一般的镖都不亲自出面,而是派自己的几个儿子和徒弟走镖。这谢正中是他的二儿子,周建、杜义德都是他的徒弟。

    看到谢正中,南舒猜这一趟镖押的应该是比较重要的货,要不然以震南镖局的名头,江湖上谁不给个面子,还需要谢正中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出马?

    谢正中等人走进客栈,见到已经有十几个人在里面吃饭,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见到南舒也在看他,有点吃惊,走过去行了个礼,说道:“向姑娘也在,得遇凌云弟子,鄙人真是有幸。听说向姑娘一向在积善堂坐诊,怎么今日有空来这小小的新康县城?”

    南舒说道:“我们积善堂要去辰州进一批药物,因为都是一些罕见的药,师姐怕有散失,便让我亲自走一趟。看谢镖头今天亲自出马,贵镖局一定是揽上了一桩大生意,不知此行目的何方?”

    谢正中知道积善堂经常会派人去辰州这样偏远的地方收购稀有的药材,也经常会有凌云弟子亲自出面,所以不以为意。见南舒问他去哪,便说道:“我们保的是潭州刺史府的一批东西,此行也正要去辰州,刚好可与向姑娘同行。”

    谢大刀自被陈青玉打败之后,很感激陈青玉饶命之恩,自他创建镖局以来,凌云派的货一直是优先保的。凌云派有货要保也是首先照顾震南镖局的生意,所以几十年来,双方合作都很愉快。有时在外面遇到,也是经常一路同行的。所以谢正中才提出这个建议。

    与镖局同行本也无所谓,但南舒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想活着赶回龙山,如果跟镖局一起走,看他们货物不少,路上一定走不快,只怕自己还没到辰州就不行了。于是,她便谢绝了:“有幸与镖局一路同行本是求之不得的事,只是贵镖局保了官府的货,那是去辰州城了,辰州城在西南边,此去道路相对平坦,应该数日内就能到达。而我们要去辰州北部大山里的土人寨子,山路险峻,路途难行,花费时日颇多。再加上现在已是冬月,天气越来越冷,如果一下雪就道路不通了,所以务必赶在下雪前进山,我们就不与贵镖局同行了。”

    谢正中一听,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便不再强求,回头招呼伙计们赶紧进店吃饭。伙计们放好货物,先后走进客栈,见到南舒这批人,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其中有些人与护凌营的队员认识的,还打起了招呼。

    吃过饭,南舒与谢正中道过别,便领着人先走了。

    出了新康县城,宝琪说道:“你说潭州刺史府要运什么东西去辰州?”

    南舒说道:“这官府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见他们的伙计当中有几个人走路的样子像是军队中出身的,可能保的东西很重要,所以官府不仅请了镖局,还另外派了几个武功好的士兵来保护和监督。如果我不是中毒了,倒一定要瞧瞧他们保的什么东西呢!”

    宝琪说道:“我就知道你最喜欢管闲事了,你一个人在外漫游的那几年一定没少管闲事吧?”

    南舒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还真让你给猜着了,我那三年可管了不少闲事呢。我在郑州收拾了几个强占民田的乡霸,在朔州把一个骗取突厥人信任然后又要杀了他们冒领功劳的将官狠揍一顿,救了突厥人之后,我以朔州刺史的名义写了一封检举信,然后偷偷放在朔州刺史交给兵部的文件中送到兵部,后来听说那个将官受到了降职处分。在东北靺鞨族黑水部和思慕部之间的征战中,我帮助被欺压的思慕部打败了黑水部,帮他们两部立下互不攻打的盟约。在儋州海边我遇到一帮被海盗挟持到海中采珠的渔民,我杀了海盗救了那些渔民。”

    说道采珠,宝琪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问道:“今早被你捏碎的那颗珠子就是那些被你救的渔民送给你的吧?”

    南舒说道:“对。我杀了海盗之后,带着渔民进入他们的巢穴,找到了许多珍珠,我把珍珠都分给了渔民,让他们带回去好好过日子。他们一定要把其中三颗最大的送给我,一颗今早被我捏碎了,另一颗被我送给南芷了,还有一颗是夜明珠,我去年夜探福兴客栈时用过的,现在还在我身上。”

    宝琪问道:“你为什么要捏碎那颗珍珠?以你的性子,不会暴殄天物,即使那颗珠子真的不值钱,你也不会这么处理它,其中一定有隐情,对不对?我听你对南芷说的那番话,好像在警告她什么,你到底警告她什么?还有,你为什么莫名其妙把另一颗珍珠给她?我总觉得你给珠子时每一句话都有深意,可是却不清楚你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

    南舒一惊,想自己当时话中的含义是不是太明显了,宝琪听出来倒不要紧,杨正途会不会也听出来?自己就是不想破坏他们夫妻的感情才那么说的,如果杨正途知道南芷给自己下毒,南芷今生都不可能得到他的宽恕了。但又想想,只要杨正途不知道自己中毒的事,就不会往那方面去想,他们夫妻俩也就能平静地过下去了。

    于是,南舒央求宝琪:“琪哥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宝琪说道:“什么事?”

    南舒说道:“你先答应我,我就跟你说!”

    宝琪笑着说:“就是说这件事我很可能不会答应,所以你这样说,对不?”

    南舒也笑了:“你既然知道,那就先答应我吧?”

    宝琪见她耍赖皮的样子,看到她娇俏的笑容,心中的大堤“稀里哗啦”全部坍塌,怜爱的潮水漫过了悲伤,说道:“说吧,什么事?我答应你就是了。”

    南舒说道:“我要你答应我,我死后,如果杨正途知道我死了,不要告诉他我是中毒死的,就说我是在追查五毒教的时候遭到暗算了。”

    宝琪听到“我死”两个字,心里一痛,眼神立即黯淡了下去,过了半天才答道:“好。”

    南舒接着说下去:“你到时候把这话转告师姐、钱福麟、张师兄和阿桐。”

    宝琪说:“好。可是为什么?结果都一样,过程有区别吗?”

    南舒说道:“有。如果他知道我死于五毒教,虽然他会痛苦,可是不会对他的生活产生太大影响。如果他知道我被莫名其妙的人毒死,一定会想这是谁干的,他的一生都不会安宁的。”

    宝琪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可是回忆一下刚才他们两个人的谈话,想到南舒刚才是由南芷和珍珠的话题扯开的,南芷,南芷,陶妈妈昨晚说南芷回门那天曾经去过厨房的话又回荡在耳边,还有,当时李桐说“会不会是……”,南舒就打断她的话说“不会。”当时自己并没在意她们说的话,可是现在一联系起来,他突然明白了。

    他大睁着眼睛,说道:“毒是南芷下的?!”

    南舒知道他迟早会猜到,也不想瞒他,说道:“对。”

    宝琪气愤地问道:“你为什么放过南芷?她都不念多年的姐妹之情,你为什么不当众拆穿她?”

    南舒说道:“因为我还念多年的姐妹之情,也因为她也是受了别人的蛊惑,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

    “谁?谁会蛊惑她?”宝琪悲痛之极,大声追问。

    南舒提醒道:“你小点声。蛊惑她的人你自然是知道的。”

    “我知道?”宝琪看见南舒笑着看自己,一个人的名字冲口而出:“侯清月?”

    南舒点点头。宝琪问道:“为什么?”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自己嘛!

    宝琪掉转马头就要往回跑,却被南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衣服,南舒问道:“你干什么?”

    他答道:“我去找侯清月,我要她交出解药。”

    “她会给你吗?”南舒生气地问道。

    “她不给我就杀了她。”

    “她恨毒了我,你就是杀了她,她也不会给你的。”

    “那我就求她。”

    南舒笑了起来,笑声冷冷地,把宝琪吓了一跳。她说道:“你想从她手上拿到药,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娶了她。”

    这时宝琪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也是,侯清月最恨的就是南舒,她宁可同归于尽也不会让南舒有一丝活下去的可能。所以自己去逼她,她一定不会给药。如果答应娶她,她终于得到自己了,一高兴,也许倒愿意交出药来。

    可是当他看着南舒的时候,却见南舒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见他想明白了,南舒问道:“你是不是想去娶她,然后弄到药?”

    宝琪不做声,因为他是有这个想法。

    南舒脸上的笑容没了,她突然飞快地抽出宝剑架到自己脖子上。

    宝琪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怎么啦?我有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你可以说出来,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南舒说道:“我没跟你开玩笑,如果你去娶侯清月,我马上就死给你看。”说完,剑往脖子上勒得更深了一些。

    宝琪心疼不已,可是娶侯清月是救南舒的唯一途径,他用恳求的口气说道:“你不要这样。我不想看你死,只要你活着,我就满足了。”

    南舒反问道道:“那我当时想通过嫁杨正途的方式让你离开,你为什么不离开?因为你觉得离开我生不如死,对不对?你换位思考一下,你娶了侯清月,你觉得我就能高高兴兴活下去吗?你看看我师父和康苏密就知道了。难道你忍心我步我师父的后尘?那晚在桂花树上我就说过,我宁可快快乐乐地死去,也不要痛苦地活着,你忘了吗?”

    宝琪低下了头,当年他亲眼看到向宝凤和康苏密那种痛苦诀别的场景,那时他还不懂,可是在经历了与南舒四年的离别,又亲眼看着南舒嫁给杨正途,他自己一一饱受了爱一个人却不能厮守在一起的痛苦和绝望之后,深深地理解了向宝凤和康苏密的心情。如果自己娶了侯清月,岂不是向宝凤和康苏密的悲剧重演一遍?他了解南舒,知道南舒性格刚烈,他只要动身回潭州,南舒就会血溅当场。

    心里百转千回之后,他终于毅然决然地说道:“好了,你把剑放下来,我向你发誓,不会去找侯清月了。”

    南舒这才放下剑,但是还是气鼓鼓的,宝琪跟她说话,她也不理。宝琪一路软语相解,到了傍晚,她的脸上才露出一点笑容。

    天黑前,他们到了益阳县,当晚住在益阳县城。这一天,他们跑了差不多二百里路。

    第二天是个阴天,比较冷,宝琪不许南舒骑马,南舒只好不情愿地坐在马车里,因为前一天赶路有点累,她在马车里睡了整整一天。晚上到了朗州武陵县西北,他们在一个小镇上歇下来。

    明天,他们就要进入辰州北部的山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