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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丹青先画美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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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半个时辰,四人来到了回龙山下,回龙山离潭州城东门不到三里路,是一座小小的山峰,山上绿树成荫,山下桑树成行,一片片高低不平的稻田,几只白鹭站在田边啄食鱼蟮,饱满的稻穗预示着收割的季节即将到来。

    这里人烟稠密,百姓的生活比较富裕,一路走来,几乎没见到茅屋,大多数都是青砖筑成的瓦房。而村子里最雄伟的建筑就是杨正途和钱福麟两家人的大院落和雕梁画栋了。当年钱修身在扬州之变中,冒着生命危险一路保护杨正途的母亲来到潭州,接收了隋齐王在潭州私下购买的大片土地。杨正途的母亲杨夫人为了感谢钱修身,不仅给他在当地娶了一房妻子,还想分一半土地给他。钱修身本是坚决不要,但拗不过杨正途母亲的坚持,接收了三分之一的田地。从此之后,他就更加忠心耿耿地为杨家打理着乡下的田土和城里的生意,在杨夫人和钱修身的苦心经营下,两家的财富在不断增加,现在已经是潭州东门外方圆五十里内最富有的人家了。

    钱家和杨家的大门面对面。钱福麟因为父亲逼自己娶亲的事,跟父亲闹得不愉快,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杨家。

    杨正途和钱福麟带着南卷和南舒去拜见杨夫人。

    杨母保养得很好,白皙而细腻的皮肤,弯弯的眉毛,红红的嘴唇,眉眼之间的一股风韵,提醒你她一直都是个美人。虽然只穿了一件家常的衣服,但也丝毫掩饰不了她那生就的高贵气质。

    听杨正途介绍了南卷和南舒之后,她微笑着说:“欢迎两位姑娘,多谢两位姑娘当年对犬子的救命之恩!这么多年,正途一直惦记着两位姑娘,我也一直想要亲自谢谢两位姑娘,却苦于没有机会,今天有幸请到两位姑娘,真是上天的眷顾。请受我一拜!”说完便拜了下去。

    南舒和南卷急忙扶住她,说道:“杨夫人太客气了!当年救人也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现在我们都是很好的朋友,更不用说什么谢谢了!”

    大家又客气了一番,杨夫人便吩咐丫头小厮好生伺候,又吩咐厨房准备饭菜。

    杨正途忙阻止她:“娘,不用忙活了。今天钱福麟要亲自给她们下厨,您就让他展示一下身手吧!”

    杨夫人笑着对南卷和南舒说道:“麟儿做菜确实不错,有他在,我家的厨子就不用献丑了!今天天气热,那我就给两位姑娘做点酸梅汤降降暑,还请两位姑娘别嫌弃。”

    南舒和南卷忙说:“不必,不必!”可是也劝不住她。她对杨正途说:“你就领着两位姑娘在咱家走走,我去准备。”她又对钱福麟说:“你尽管去做,要什么材料就跟我说!”

    杨正途和钱福麟一一应过,杨夫人就去了后面。

    杨正途和钱福麟便领着南舒南卷在园子里逛。杨家这个园子很大,有前后三进,高楼和平房错落,花草树木繁多,一簇簇黄色和粉色的月季开得正灿烂。。

    大家边逛边聊,很是高兴。尤其是钱福麟那张嘴,常常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逛了许久,钱福麟看看太阳,说道:“马上就中午了,我得去做菜了,你们几个接着逛!”

    南卷说道:“我给你帮忙!”

    钱福麟说道:“不用,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呢?何况,这做饭也不是你们这样的大小姐会做的!”

    南舒撇了撇嘴,道:“你也太小瞧我师姐了吧?我师姐从五岁就开始做饭了,我们在龙山的时候,她经常做给我们吃,后来我走到哪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菜呢!”

    “是吗?”钱福麟诧异地看向南卷。南卷说道:“你别信南舒的话,我就是能把菜做熟罢了,哪有她说的那么好!不过我给你打打下手,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钱福麟说道:“既然这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咱们走吧!”说完,便领着南卷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了。

    南舒问杨正途:“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杨正途说道:“去我的小书房吧,上次我不是答应过你要把我的画给你看吗?今天刚好有时间。”

    南舒说道:“要不等吃过饭,咱们叫上师姐和钱福麟一起去看?”

    杨正途犹豫了一下,说道:“小书房的这些画只能给你看!吃过饭带他们去看大书房的画!”

    南舒一下来了兴致:“你还有两个书房吗?”

    杨正途说道:“对。我一般在楼下的大书房读书、写字、画画,有时候感到烦闷的时候就呆在楼上的小书房。”

    南舒被他吊起了好奇心,便跟着他往楼上走。

    楼上两间房,一间是杨正途的卧房,一间就是小书房。杨正途打开门,又进去打开窗户,才请南舒进去。

    房子里到处都是画:墙上挂满了,桌上也堆满了。南舒便从靠窗的地方开始慢慢欣赏起来。

    第一幅画的是一个雪天,地上有几个人在打架,其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上举着刀,胳膊上已经被砍伤,鲜血溅了出来,旁边一棵大树,一个十一二岁的穿着黄衫的女孩从树上跃下,好像要去帮那个少年。

    这不是那年在碛口自己救杨正途的场景吗?难为他记得那么清楚。

    接着看第二幅,黄衫少女在一个营帐里给少年包扎伤口。第三幅,黄衫少女正在把一条羊腿送给少年。看着这幅画,南舒笑了起来:这不是自己从康苏密大营偷的羊腿吗?第四幅,第五幅,第六幅……每一幅都是黄衫少女和那个少年,有两个人一起骑马的,有两个人一起赏花的,有两个人一起划船的,还有一幅两个人站在盛开的合欢花下窃窃私语的……最后一幅,是少年骑在马上,黄衫少女站在马下,少年拉着少女的手,两人依依惜别,少女的一只手举到脸边,好似在拭泪……

    南舒一下呆住了,少时和杨正途在一起的那些事有许多早就被自己忘到了九霄云外,可是他却记得那么清晰,点点滴滴都被他画在了纸上。如果没有刻骨的思念怎么能够做到?

    她回过头来,看见杨正途正静静地看着自己,他的眼睛里有火花在闪耀。

    她的心动了一下,杨正途对她的爱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自己的心装着宝琪,所以一直装傻,现在杨正途用这种方式向她表明心迹,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走近她,热切地握着她的手,说道:“这是我这九年来画的关于你的所有的记忆,每隔一两年我就要重新画一次,时间越久,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就越鲜活。每当我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把自己关在这间房子里,看着这些图画,想着你现在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

    我记得你说过四年后就会回江南,所以在四年期满的时候,我专门派了仆人天天到潭州城北门去等你。因为我想你从长安回来一定会从北门进城。我告诉他们,如果看到穿黄衫、骑白马的女子从城门路过,一定要去打听是不是叫南舒。就这样等了两年,你也没有来。于是,我决定上长安去找你,可是却受到了我娘的坚决反对,她说,如果我去了,就永远都不要回来,她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我娘只有我一个儿子,我是她所有的寄托,我不能让她伤心,可是我又忘不了你,所以我只好与钱福麟一起游山玩水,想以此忘掉你。但我发现,在那山水间好像都有你的影子。

    你曾说过,你离开长安后,要去漫游天下,我常常幻想,你会不会也到我去的那个地方呢?于是,我就会特别注意每一个我遇到的穿黄衫的女子。但是,我一次次失望了。我在家里种满了黄色的花,我看到花儿的时候,就好像看见了你。钱福麟嘲笑我就像个花痴,光盯着黄花发呆。今年春天,我实在不想等待了,便和钱福麟商量好,要偷偷背着我娘去长安,没想到,我们还没动身,就奇迹般地遇到了你,你知道那天我有多高兴吗?从积善堂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淋着雨跑,我在雨中大喊‘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别人都以为我发疯了,他们哪里知道我内心的狂喜呢!”

    就像一块石头掉进了一眼深井,“哗啦”一声,南舒那静止了许久的心又泛起了阵阵涟漪。可是,她不想再开始一段无法预知结局的情缘,与宝琪的往事就像一根根藤蔓缠绕在她的心中,她没有把握把宝琪彻底忘记。杨正途的深情就像一座火山,如果引爆它,结果谁都无法预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在它没有喷发前浇灭它。

    于是她从杨正途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正途哥,真难为你这么多年都惦记着我。可是,我不能接受你的真情,不能耽误你,因为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个好大夫,为更多的病人减轻痛苦。我还想去漫游天下,我还有许多地方没去过呢,趁年轻,我要把天下走遍。我不想因为一个人而改变我早就设计好的路。嫁人、生子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所以,你还是把你的真心献给那些值得你付出,也愿意用同样的真心回报你的人吧!”

    她想自己这番话应该足够打消杨正途的念头了吧!可是,让她不可思议的是杨正途眼里的火花不但没被浇灭,反而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把她已经抽回去的手又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坚定地说道:“你说的理由都不成立!谁说做一个好大夫就不能爱一个人了?爱一个人和得到一个人的爱可以让你有更好的心情去帮助别人。谁说爱一个人就不能漫游天下了?我也喜欢漫游,你走到哪我都可以陪你去,有一个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在身边,你的旅途将变得更有趣。跟我在一起,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就去哪,无论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南舒想再次把手抽回来,却被杨正途紧紧地拽着,他灼热的眼神烧得她低下了头。她轻轻地说:“你放开我,让我想一想!”

    他紧握不放,说道:“我不会再放开你了,当年让你一个人留在长安就错了。如果我留在长安跟祖母和兄长生活在一起,可能会少了许多自由,但可以陪你,九年的时间足够让你接受我的爱了。”

    他说得那么有把握,让南舒忍不住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接受你?长安的好男儿多了去了,随手一抓一大把!”

    他很自信地说:“可是他们不懂你!长安的男子大多出身官宦之家,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走仕宦之路,他们要娶的妻子要温柔贤惠,要对他们的前途有帮助。你这种有自己思想,有自己追求的人在他们眼中就是异类。如果有人不计较这些爱上你,如果你愿意为了他放弃你自己的追求,你们也会很幸福。但我知道,你从小的江湖经历,骨子里对自由的追求,都不可能让你融入那个追名逐利的长安,你一定不会在长安嫁人,你早晚会离开的。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因为我相信,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任何自由,我可以让你快乐。”

    南舒震惊地看着他——他说对了!

    杨正途见到她的表情,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温柔地拍着她的手,柔和地说:“好了,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知道,要让你一下子从心底接受我,需要时间。但我不在乎,我都等了九年了,再等九年,甚至九十年,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能看到你就够了。”

    南舒正不知该如何拒绝他,就听到门外有丫头来请他们下去吃饭,她如释重负。杨正途答应了一声,拉着她的手出了门。在门口,他放下她的手去关门。南舒怕他还要拉自己的手,便急忙先下了楼。

    走到饭厅门口,就闻到了一股香味。走进去,饭菜都已摆好,每个盘子里的菜都堆成各种形状,色彩搭配非常和谐,尤其是那些青菜,有的旁边放了一朵洗净的黄月季,有的正中间放着两朵红凤仙,让人一见便食指大动。

    杨正途紧跟着南舒进了饭厅,他对钱福麟说道:“你这家伙今天怎么突然变风雅了,还在菜里放上花呀朵呀的?”钱福麟说道:“这可不是我干的,是南卷姐姐的主意。她说这样搭配不仅好看,而且能更好地吊起大家的食欲。”

    这时,杨夫人也进来了,丫头端上一壶酸梅汤。大家一一入座。南卷给每人斟上一杯樱桃酒,杨正途给南舒倒了一杯酸梅汤。南卷和南舒端起酒杯,敬了杨夫人一杯,然后又与杨正途、钱福麟碰了一杯,大家便开始吃菜。

    南舒和南卷每样的菜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每样素菜都保持了它原来的优点,摒弃了它的缺点,清香宜人;荤菜不但不腻,还汁美味甘,浓香四溢。

    南舒说道:“福麟的手艺还真不是吹的,你做的菜比我在长安最好的酒楼里吃的菜还要好!”

    南卷也说道:“长安最好的酒楼我没去过,不知道他们的菜怎样。但长江沿岸的每个城市最好的酒楼我都吃过,没有一个比得上福麟的菜!”

    杨夫人说:“你们说得都不错,麟儿也是生在大户人家,不愁吃穿,否则做个厨子,估计潭州城那些酒楼都要关门大吉了!”

    钱福麟被大家夸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道:“就一桌菜嘛,没什么的啦!今天临时起意,比较仓促。下次我提前几天准备,专门给大家做一桌时令菜,如何?”

    大家一起鼓掌,说道:“好极了,我们等着你的时令宴!”

    大家边吃边聊,很是尽兴。南卷带的樱桃酒不多,一会就喝光了,便一起喝杨夫人做的酸梅汤。酸梅汤酸酸的甜甜的,喝下去满口生津。

    这顿饭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一个个酒足饭饱。杨夫人有睡午觉的习惯,交代了杨正途和钱福麟好好待客之后,自去午睡。

    屋外鸣蝉高叫,骄阳似火,树叶都要被烤焦了。杨正途带大家去他的大书房休息。

    大书房的门和窗都开着,穿堂风吹着,格外凉快。窗外是个一亩见方的池塘,塘边两棵柳树,塘里种着几株荷花,粉红的荷花高高耸起,一点都不畏惧正午的骄阳。和小书房相比,大书房的书和画更多,但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地上摆了几盆花草,显示出主人高雅的情趣。

    几人一起观赏杨正途的字画,当南舒看到打开摆放在大桌上的一幅图时,大吃一惊。这是一幅夏日听雨图:连绵的群山,山下几间茅屋,屋旁一丛芭蕉,几滴雨珠从天而降,一人凭窗而立,似在听大珠小珠打芭蕉,意境颇为清雅悠远,让人一观便顿生忘却世事归隐田园的遐思。但使南舒吃惊的却不是这幅画的内容,而是盖在图画左上角的五个印章大字——□□公子印!

    杨正途就是□□公子!

    南卷也看到了这五个字。潭州城没有谁不知道□□公子,也没有谁见过□□公子真面目,□□公子就是潭州城的一个神秘的传说。南卷和南舒跟大家一样,对这个□□公子充满了好奇。没有想到,这个□□公子就是杨正途。

    钱福麟见到两个女孩子脸上惊讶的神色,便伸出手在南卷和南舒的眼前晃了晃,两个人不理他,她们都瞪着杨正途。杨正途笑了笑,说道:“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当年只是画了几幅画,不知道自己水平如何,想听听别人会怎么评价,就请钱叔叔帮我拿到墨竹轩去寄卖,没想到刚好当时的潭州都督蜀王去买画,他出了我的画就用比较高的价格全买走了。结果潭州城就到处乱传,以为□□公子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我不想被别人关注,也不想应酬那些文官武将和文人雅士,所以就求墨竹轩不要公开我的真名。作为墨竹轩为我保密的酬谢,我每年画四幅画给他们卖。”

    南舒说道:“你又不缺钱,你卖画做什么呢?”

    杨正途笑看她:“我要存钱去长安!”

    南舒急忙把视线移开。钱福麟说道:“哎,真可惜,如果不是你来了,我们就去长安了……”

    南舒忙打断他的话:“长安有什么好?跟潭州一样,也就是一座城罢了,只不过城大一点,人多一点而已。”

    钱福麟说道:“那可不一样。长安是京城啊,皇帝都住在那里,天下最好的厨子也聚集在那里。如果我去了,我一定要先把长安的所有酒楼吃遍,然后再偷偷溜到御膳房好好美餐一顿,说不定还拜个御厨做师傅呢!”

    南卷笑道:“你想吃遍长安的酒楼倒容易,只要你有钱就行。但是御膳房在皇宫之中,重重守卫,你是进不去的。”

    钱福麟忙说:“姐姐说的是,看来我这辈子是没有进御膳房的命了,只能吃酒楼算了。”

    南舒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一向喜欢跟人斗嘴的吗?怎么我师姐一说话,你就不反驳了?”

    钱福麟大咧咧地说道:“有什么奇怪的?南卷姐姐说的有道理,语气又那么温柔,我当然不会反驳她了!哪像你,乱说一气还凶巴巴的,我当然要跟你斗一斗啦!”

    南舒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便说道:“那好,我反正也不温柔,以后见到你就让你好好享受享受!”说着,便摩拳擦掌。钱福麟一见,赶快跑到杨正途背后,一边嘴里大叫:“兄弟救我!”

    南卷和杨正途笑着把他们隔开。

    这天,他们四人玩得很开心。杨夫人留南舒和南卷吃了晚饭,还想留她俩歇宿,两人婉言谢过,告辞出来。杨正途和钱福麟把她们送到城门边,因城门即将关闭,南卷和南舒叫他们回去,他们看着南舒和南卷进了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回到积羽园,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升上了天空,金黄的月光洒在湖面上,湖光闪闪烁烁,湖边的柳树,湖中的荷花,湖中的亭子都被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外衣,让人看不透。

    南卷和南舒都不想辜负这月色,两人围着湖边慢慢地散步。

    白天的炎热已经被夜幕驱散,嘶叫了一天的蝉也累了,不知在什么地方藏起来了。草丛里的蟋蟀又开始放声吟唱。一阵微风拂过湖面,两人的衣袂随风飘舞。

    走进亭子,南舒趴在栏杆上,看着湖中玉璧般的月亮被一丝云彩遮住;南卷蹲下身子,用纤纤玉指轻轻地拨弄着湖水。

    过了很久,南卷打破了寂静:“南舒,你有没有发现杨正途看你的眼神不对?”

    南舒回过头来,说道:“师姐你乱说什么?他看我跟看你不是一样吗?”

    南卷说道:“不一样。他看我,眼神很清澈,就像看待他娘、看钱福麟一样。而他看你的时候,眼睛里全是热烈和欣喜。他的这种眼神不是现在才有的,九年前他就这样看你了。那时候,每当有你在场的时候,他的眼里便是这种神情。每当他看到你和宝琪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眼里便有一种抹不去的忧伤!”

    “是吗?他会因为我和琪哥在一起而忧伤?”南舒不能相信。

    “对!不仅他是这种眼神,宝琪也是这种眼神。他们用同样热烈的眼神看你,用同样不服输的眼神看对方。”

    “不可能!那时我们三个才多大呀!”

    “有些情感不一定跟年龄有关。有的人十多岁便深深地爱过,有的人八十岁可能都不知道什么是爱!”

    是啊,那时候,自己并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有两个男孩子爱着自己。后来,宝琪说他在他们跳崖的一刹那就认定了自己;今天,杨正途的那些画也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所有的事。难道那雪中的初相识就预示着自己最终要与他们发生一些瓜葛吗?

    南舒抬头看向天空,月亮已经被一团厚厚的云遮住,园子里一下子黯淡下来。

    南卷停止划水,站起来,对南舒说道:“其实,这么多年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已经嫁给宝琪了,毕竟,你们两个在一起朝夕相处,你对他日久也可以生情的。可是你们没有走到一起,挺让人遗憾的。现在,你遇到杨正途,也挺好的。如果有一个爱你的人陪在身边,这辈子也不会那么寂寞!”

    南舒看着南卷,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师姐,我以为你一直恨你爹,恨所有的男人,没想到,你对爱并不是那么排斥的。”

    南卷微笑着说:“没错,我以前一直恨我爹,恨天下的男子。现在,我还是恨我爹,他是个自私的人,他只是想要更多地占有女人,却从来不管这些女人的死活,看到他的妻妾为他争风吃醋,他甚至有陶醉的感觉。因为这些妻妾们为了得到他的支持,就会使出浑身解数讨他的欢心,这就显得他在家中重要的地位,他觉得他能掌控他身边的所有女人,包括这些女人生的孩子。他很享受他那至高无上的地位。我娘因为老实,从来也不知要讨好他,所以他多年来连正眼都没看过她一眼。当我娘快死的时候,派了丫头请他,想见他最后一面,他却一口拒绝,带着下人上山打猎去了。我娘死了,他甚至都没有想要通知我回去看一眼。还是我大哥看不下去,派人把我叫回去见了我娘最后一面。你说,我能不恨他吗?我认为天下的男子都像他一样可恨!”南卷说着,声音哽咽,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南舒心里也酸酸的,她掏出手帕递给南卷。南卷接过来,擦干眼泪,停了一下,接着说:“可是,随着我渐渐长大,我也看到了许多恩爱的夫妻,比如你爹和你娘,比如劳伯伯和劳妈妈,我也逐渐明白,天下也有许多痴情的男子。如果一个女子,能够有幸遇到一个疼你、爱你、一直把你放在心上的痴情人,你就应该珍惜他,因为大多数的女子都没有你这份幸运呢!杨正途能够在完全没有你消息的情况下等你九年,也是个难得的痴情人了,你不该拒绝他!”

    杨正途白天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又萦绕在耳边。“他们不懂你……我一直在等你……我要让你感到快乐!”是呀,他可以为了自己派人天天在北门守候,他可以为了自己不断地画美人图,他可以为了自己存钱上长安……他是那个天下女子都梦想着却很少有人能得到的痴情人,自己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

    又是一阵清风拂过,风中送来一缕缕微微的花香。这不是杜若的香吗?这个院子也栽有杜若吗?南舒感到惊喜不已,她迎着风的方向,跃过湖面,当她着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停在一片竹林边,竹林里,几只萤火虫飞来飞去,借着微弱的萤光,她看见林中满是星星点点的杜若花,那浓郁的芬芳,让她的心顿时充满了喜悦。

    杜若花,杜若花,在那遥远的京城,也有一片杜若花,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今夜赏花人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