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跌落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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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宝凤等人回到李靖大营，李靖和红拂亲自迎出来。红拂兴高采烈地拉着向宝凤的手问长问短。向宝凤把这几天的经历详细地告诉了她，除了自己和康苏密的事。
南舒突然发现李靖身边多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身穿一件普通的青麻布衫，白皙而健康的皮肤，黑曜石一般闪亮的眼睛，挺直的鼻子，脸上的流露出坚定的神色，让南舒忽然知道了什么是玉山峨峨，河水汤汤。少年看着南舒，眼里微有好奇。
这时，红拂招手叫过那少年，对向宝凤介绍：“师妹，这是我的外甥，也是我家老爷的徒弟，叫尉迟宝琪。”
向宝凤仔细打量了一下宝琪，说道：“久闻朝中有个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恭，尉迟公子跟尉迟大将军有什么关系吗？”
宝琪说道：“正是家父！”
向宝凤说道：“真是虎父无犬子，尉迟公子少年英雄，将来一定能成为国之栋梁。”
红拂笑着说：“你别夸他了，他呀，就是不愿意跟他父亲在襄州呆着，听说我们在打仗，也想为国效力，就缠着他母亲，死活要过来上阵杀敌，他父亲也想锻炼他，就答应了。这不，他就一个人跑过来了。”
南舒听说这少年年纪不大，就这么有志气，心里倒有点佩服，不由多看了宝琪两眼。那宝琪见南舒看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南舒却觉得江南三月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
向宝凤坐下来，看见侍卫正在收拾帐篷，便向红拂了解了一下现在的形势。原来那日颉利可汗在定襄城兵败，带领残余势力逃窜，派执失思力谒见唐朝皇帝，当面谢罪，请求献地投降，自己入朝顶罪。皇帝派鸿胪寺卿唐俭等人去抚慰，又命李靖领兵迎接颉利可汗。颉利可汗表面上归顺，其实是想要积聚力量，等草青马壮之时，再逃回漠北重整旗鼓。
李靖与李勣在白道会兵，商量接下来的军事部署。李靖说：“颉利可汗虽然打了败仗，但他散在外的兵马还很强大，如果他逃往碛北一带，聚合旧部，跟我们死拼，胜败还不容易估量。现在，他看到皇帝派了使者唐俭到他大营，没有马上采取这样的行动。这正是我们的好机会，我们如果挑选精锐骑兵一万人，带二十天的粮食，就可以活捉他。”
李勣很赞成李靖的主意，于是，二人找来刚从康苏密大营回来的张公谨，把计谋告诉他。张公谨说：“他们已经决定投降，就是唐朝的部族了，我们怎么能打自己人呢？而且，唐俭还在那边，怎么能贸然进攻呢？”李靖说：“当年楚汉战争的时候，韩信打败齐国就是靠偷袭，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至于唐俭，我们会尽力保证他的安全。”最后，三人商量好今晚出兵。
向宝凤说：“好呀，这下要是抓到了颉利可汗，战争也就结束了，这北部边疆的老百姓也可以安居乐业了。师姐，我们也跟你们一起上战场去！”红拂说：“你们刚出使回来，正要好好休息几天，怎么能再麻烦你们呢？”向宝凤说：“师姐，你这就太见外了。尉迟公子小小年纪都知道为国效力，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况且我这几个徒弟这次去劝降康苏密也是开了眼界，她们又好冒险，你要她们在这休息怎么可能呢？如果你不答应，只怕你们军队还没到前线，她们几个就已经去颉利可汗牙帐了。”
南舒等人想起上次自己偷偷跑去探隋营的事，吐了吐舌头，笑了。
红拂刚才也从向宝凤的口中了解了南舒姐妹在劝降萧太后过程中起到的重要作用，知道她们一个个都本事不小，便也不反对了。
当夜，李靖率军先行，李勣随后。
行军到阴山，李靖军队见到了一千多座突厥人的营帐，李靖派人把他们包围。问下来知道这些人正是被颉利可汗带走的康苏密的亲兵。这些人并不真心服从颉利可汗，逃走的时候，就故意拖拖拉拉，掉在队后。当他们听李靖说康苏密已经归降唐朝，便当即就投降了。李靖带上这些突厥人继续前行。
这天天降大雾，颉利可汗正在营帐设宴欢迎唐朝的使者唐俭，李靖抓住这大好时机，派苏定方带领两百精兵作为前锋进攻颉利可汗，等到距离突厥牙帐只有七里路时，才被颉利可汗的人发现。颉利可汗来不及组织抵抗，只能率领一支亲兵逃跑了，唐俭及时脱身回到唐军。李靖大军赶到，与没有来得及逃走的突厥主力部队展开大战。
向宝凤与南舒姐妹也参与了战斗。
在战鼓声中，南舒手持宝剑，与突厥士兵打在一处。她看见一个突厥军官，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用铁□□向靠近他的唐军士兵。他一枪挑起一个，狠狠地砸在地上，再补上一枪，唐军士兵发出数声惨叫，鲜血从胸中涌出，像一根红色的箭溅向天空。其他几名跟这军官拼杀的唐军士兵也死在他的枪下。南舒肺也被气炸了。她执剑从几名士兵头顶掠过，落到那突厥军官马下。军官突然见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个穿黄衫的女孩子，吃了一惊，骂道：“你们唐朝的男人都死绝了吗？居然派了个女娃娃上战场！”
南舒也不跟他啰嗦，提剑便刺。那军官手握铁枪来挡。南舒轻功高强，但力气不够；那军官力大无穷，但身在马上，身子笨重，转身不便。南舒抓住他这个漏洞，便不跟他硬碰硬，而是使出轻功，左躲右闪，得空便刺他一剑。那军官见南舒在眼前晃来晃去，抓她抓不着，刺她刺不中，眼睛被她晃花了，头也晃晕了，火冒三丈，便乱刺一气。南舒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趁他抓瞎，一剑直中他胸口。那军官惨叫一声，被南舒踢下马，倒在地上，死了。
“好样的，没想到你还真有几手！”
南舒回头一看，是尉迟宝琪。原来他刚才正在跟几个突厥兵打斗，看到了这一幕。
“你以为女孩子就不能杀敌啊？”
“是啊，我以前认为女孩子都应该在家里飞针走线，洗衣浆裳，像我娘一样。可是我又看见红拂姨母也能舞刀弄剑，我还以为她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奇女子呢！没想到你年纪小小，本事倒不小！”
南舒被他一说，笑了。
这时，几个突厥兵又围了上来。尉迟宝琪本来拿着一杆铁枪，但马下用长兵器不方便，便扔掉铁枪，拔出宝剑，与突厥兵打在一起。
他们身边的突厥兵越来越多，双方只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南舒和宝琪身上血迹斑斑，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血。
随着时间的推移，南舒渐渐感到力气越来越弱了，再看看宝琪，这会也是筋疲力尽了，但他倔强地咬着嘴唇，仍然奋力杀敌。她想杀出重围，再使出轻功飞到后方休息一下。可是放眼看去，身边密密麻麻全是突厥兵，估计一时半会杀不出去。要说凭她的轻功，逃出去倒也不难，可是要她扔下宝琪一个人逃走，那也绝对做不到。
突然寒光一闪，一刀直向南舒脑门砍来，南舒急忙跃开，刀虽砍偏了，却也将南舒的右手砍伤了，顿时血流如注。宝琪见状，不要命地杀到南舒身边。为南舒挡开几刀。南舒忍着疼痛说道：“这里人越来越多，咱们俩打不过，我们要想个办法冲出去。”宝琪说：“我看到西南面的山坡人比较少，咱们往那边冲。”南舒点点头，左手拿剑，继续搏斗。宝琪在前面冲，南舒在后面挡。因为南舒惯用右手，左手力道不强，所以，身上又中了一刀。但南舒咬着牙，不吭一声。边打边退，好不容易两人突出重围，等他们终于跑到到西南边山坡时，两人傻眼了。
西南边山坡下是悬崖。
两人往下一看，那悬崖深不见底，悬崖两边，白雪皑皑，峭壁上，偶尔伸出几棵树，树上也是雪压冰挂。这要掉下去，必是尸骨无存。
两人回过头来，那帮突厥兵已经追上来，他们狞笑着，举着刀一步一步靠近南舒和宝琪。宝琪绝望地说：“南舒，今天我结交了你这个朋友，心里很高兴。我们看来要命绝此处，只能请你跟我同路了。”
南舒看着悬崖下面，思索了一会，问宝琪：“你轻功怎么样？”
宝琪说：“会一点。”
南舒说：“那咱们从这里跳下去，左不过是死，咱们不能落在突厥人手上。”
宝琪毅然说道：“好。”
南舒把剑交给宝琪，左手紧紧拉着宝琪的右手，便向崖下跳去。
那些突厥兵都吓呆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天黑的时候，战争结束了，唐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一役，突厥兵一万多人被杀，唐军俘虏男女十万多人，获得牲畜数十万头，隋义成公主与儿子叠罗施被活捉。义成公主坚决不投降，为了不让抓获的突厥人心生妄想，李靖果断命人在阵前杀了义成公主。可怜义成公主三十年前为了隋的利益，以花儿一般美妙的年华做了和亲的牺牲品，三十年后，又为了她所忠心的隋，最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红拂正在给受伤的儿子清理伤口，突然向宝凤闯进来。一向镇定的向宝凤这会面无人色，大叫道：“师姐，不好了，南舒不见了。”红拂闻言一惊，但马上安慰她说：“南舒轻功绝世，不会有事的。”
向宝凤说：“我已经在军营里和战场上找过两遍了，就是没见到她的影子。”
正在这时，李靖派了一个士兵进来向红拂报告，说尉迟宝琪也没回来。红拂这下再也无法镇静了。急忙带了一队士兵，与向宝凤一起打着火把上战场去寻找。可是找来找去始终没找见两人，却找到了宝琪的那杆枪。
大家绝望地回到大营，向宝凤师徒三人哭了起来。红拂强忍着，安慰向宝凤说：“师妹，你别急，南舒肯定没事，俗话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刚才已经找了几遍，也没见到南舒的尸体，那就说明她没死，一定是出了咱们无法料想的状况，也许她明天就回来了呢！你们今天打了整整一天也累了，吃点东西，休息一夜，我明天请求老爷再多派士兵帮我们去找。”
向宝凤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按照红拂的安排去做了。可是晚上躺在床上哪里睡得着？那红拂看到师妹如此伤心，又想到自己的外甥也不见了，也是担心不已，一夜也没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向宝凤与红拂草草吃了点东西，便又出去找了。
当她们再次来到战场时，唐军正在打扫战场，她们看见地上尸横遍野，心里堵得实实的。两个士兵从她们身边走过，抬起地上的一具尸体走了，向宝凤突然冲过去，从刚才尸体横躺的地方捡起一样东西，便直直地杵在那了。红拂见她呆呆地盯着那样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便过去看，等她看清那样东西，大吃一惊，一把从向宝凤手里抢过来，拿在自己手里，看了又看，止不住发抖，语无伦次地问：“你怎么有这个？你从哪里得到这个？啊！你快告诉我呀！”
向宝凤从小所见，师姐无论遇到多大的事，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几时见过师姐如此失态？
红拂手里拿着的是一朵和田翡翠雕成的荷花，只有婴儿手掌大小，一根红绳从花瓣中穿过，穗子上吊着两颗白色的玉珠。
向宝凤说道：“这是南舒从小随身携带的。”
红拂紧紧攥着玉，面无人色地问道：“南舒？南舒？！你是怎么收南舒为徒的？”
向宝凤见师姐这样，便猜到了些什么。于是向红拂讲起了九年前发生的事。
那还是武德四年十月，向宝凤和师妹沈梦遥奉师命，去江陵打理凌云派在此的产业，当时正值夔州总管李孝恭和行军总管李靖率军攻打江陵的伪梁皇帝萧铣，江陵城里的人都忙着逃命，凌云派在江陵的产业比较多，管事的人忙着转移财产，向宝凤两人在大战前一天才把江陵的事情处理好，打算回辰州。
离开江陵前想起萧铣的刘妃一向很照顾凌云派的生意，现在正当两军决战，不知后事会如何，便去向刘妃辞行。当天城外正在激战，在后梁皇宫，刘妃听说向宝凤来辞行，眼里流下了眼泪，向宝凤惊问刘妃为何。刘妃说，萧铣心胸狭隘，对手下大臣多有猜忌；他的手下将领骄傲蛮横，好杀人，早就失去了民心，这一仗必败无疑。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可怜两岁的女儿也要陪葬，想来伤心。向宝凤也唏嘘不已。刘妃恳求向宝凤救救自己的女儿，向宝凤答应了她的请求。于是向宝凤便和沈梦遥带了那个女孩出城。这女孩便是萧南芷。
当他们走到城外的时候，看见几个江陵兵正在追杀一个妇人，那个妇人手上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孩子在前面没命地奔跑，向宝凤急忙出手相救，可是还是迟了，江陵兵一刀就把妇人砍死了，向宝凤只来得及救下孩子。那个孩子便是向南舒。
于是两人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江陵。她们离开没几个时辰，江陵城便被李靖的部队攻下。向宝凤后来发现向南舒身上佩戴着这朵玉荷花，上面刻着南舒的生日，才知道南舒生于武德元年腊月初八。
红拂听了，摇摇晃晃站不住，向宝凤一把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师姐，你怎么了？”。红拂流着眼泪向向宝凤说起了当年的事。
红拂在二十岁的时候与李靖成婚，过了三年生了李德謇。红拂很喜欢孩子，希望可以多生几个，可是天不从人愿，李德謇出生后红拂便一直也没有怀上第二个孩子。在德謇十岁的时候，红拂才又生下一个女儿，取名李榛。夫妻俩中年得女，对李榛是视若掌上明珠。于是，红拂就用自己祖传的一块和田翡翠，雕了一朵自己最喜欢的荷花，给李榛带着。武德二年，李靖被高祖皇帝派去攻打江陵，红拂带着孩子随往。武德四年十月，李孝恭和李靖打了几个胜战，李孝恭便有点骄傲轻敌，军队没有休整，就想乘胜把江陵城打下来，李靖劝阻不成。李孝恭带领精锐部队出战，果然失败，逃向大江南岸。萧铣的军队趁机反攻，直向大营扑来。此时李靖正在前线指挥作战，红拂看到闯入的萧军很凶残，便命几个士兵保护着李德謇、奶妈和李榛逃走，自己断后。
这天，李靖利用梁军抢夺唐军物质的机会，率军奋击，大败梁军。等唐军攻入江陵外城了，红拂再去找孩子们时，却只找到李德謇。原来在逃跑的时候，李德謇与奶妈及妹妹被乱军冲散，李德謇自己因为武功不错，所以得以保全性命。红拂派人到处找，最后只找到奶妈的尸体，孩子怎么也找不见了。李靖也派出大队人马寻找，但李榛就像从这个世上蒸发了一样。红拂像疯了一样，不是走街串巷寻找女儿，就是整日以泪洗面。
这年十一月，李靖接到诏命南下岭南安抚当地土著，后来又去平定江淮的辅公祏，红拂母子也随军离开，后来再也没机会回江陵，但夫妻俩始终没有忘记女儿，曾经多次派人去江陵打听，却一点消息都没有。红拂不知孩子是死是活，这些年没有一天不想念的。
现在，好不容易看到这朵玉荷花了，却不知女儿现在怎么样了，怎么能不叫红拂悲伤呢？
向宝凤也是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救的孩子竟然是师姐的女儿，悲的是南舒不知生死。
这时，唐军士兵押着一队突厥士兵从旁边走过，向宝凤突然想起昨天俘获了许多突厥士兵，他们当中说不定有人看到过南舒呢？于是跟红拂说了，红拂赶紧回营，禀过李靖，便开始审讯突厥士兵。没想到在士兵当中还真有一个就是看着南舒和宝琪跳下悬崖的。红拂和向宝凤一听，飞快地跑到悬崖边，看到悬崖边有几滩血，这便是南舒受伤后流的血了，再看看那悬崖下面，深不见底，摔下去肯定是粉身碎骨，哪里还能生还？红拂急痛攻心，嘴里喷出一大口血，便晕了过去。
向宝凤等人回到李靖大营，李靖和红拂亲自迎出来。红拂兴高采烈地拉着向宝凤的手问长问短。向宝凤把这几天的经历详细地告诉了她，除了自己和康苏密的事。
南舒突然发现李靖身边多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身穿一件普通的青麻布衫，白皙而健康的皮肤，黑曜石一般闪亮的眼睛，挺直的鼻子，脸上的流露出坚定的神色，让南舒忽然知道了什么是玉山峨峨，河水汤汤。少年看着南舒，眼里微有好奇。
这时，红拂招手叫过那少年，对向宝凤介绍：“师妹，这是我的外甥，也是我家老爷的徒弟，叫尉迟宝琪。”
向宝凤仔细打量了一下宝琪，说道：“久闻朝中有个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恭，尉迟公子跟尉迟大将军有什么关系吗？”
宝琪说道：“正是家父！”
向宝凤说道：“真是虎父无犬子，尉迟公子少年英雄，将来一定能成为国之栋梁。”
红拂笑着说：“你别夸他了，他呀，就是不愿意跟他父亲在襄州呆着，听说我们在打仗，也想为国效力，就缠着他母亲，死活要过来上阵杀敌，他父亲也想锻炼他，就答应了。这不，他就一个人跑过来了。”
南舒听说这少年年纪不大，就这么有志气，心里倒有点佩服，不由多看了宝琪两眼。那宝琪见南舒看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南舒却觉得江南三月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
向宝凤坐下来，看见侍卫正在收拾帐篷，便向红拂了解了一下现在的形势。原来那日颉利可汗在定襄城兵败，带领残余势力逃窜，派执失思力谒见唐朝皇帝，当面谢罪，请求献地投降，自己入朝顶罪。皇帝派鸿胪寺卿唐俭等人去抚慰，又命李靖领兵迎接颉利可汗。颉利可汗表面上归顺，其实是想要积聚力量，等草青马壮之时，再逃回漠北重整旗鼓。
李靖与李勣在白道会兵，商量接下来的军事部署。李靖说：“颉利可汗虽然打了败仗，但他散在外的兵马还很强大，如果他逃往碛北一带，聚合旧部，跟我们死拼，胜败还不容易估量。现在，他看到皇帝派了使者唐俭到他大营，没有马上采取这样的行动。这正是我们的好机会，我们如果挑选精锐骑兵一万人，带二十天的粮食，就可以活捉他。”
李勣很赞成李靖的主意，于是，二人找来刚从康苏密大营回来的张公谨，把计谋告诉他。张公谨说：“他们已经决定投降，就是唐朝的部族了，我们怎么能打自己人呢？而且，唐俭还在那边，怎么能贸然进攻呢？”李靖说：“当年楚汉战争的时候，韩信打败齐国就是靠偷袭，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至于唐俭，我们会尽力保证他的安全。”最后，三人商量好今晚出兵。
向宝凤说：“好呀，这下要是抓到了颉利可汗，战争也就结束了，这北部边疆的老百姓也可以安居乐业了。师姐，我们也跟你们一起上战场去！”红拂说：“你们刚出使回来，正要好好休息几天，怎么能再麻烦你们呢？”向宝凤说：“师姐，你这就太见外了。尉迟公子小小年纪都知道为国效力，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况且我这几个徒弟这次去劝降康苏密也是开了眼界，她们又好冒险，你要她们在这休息怎么可能呢？如果你不答应，只怕你们军队还没到前线，她们几个就已经去颉利可汗牙帐了。”
南舒等人想起上次自己偷偷跑去探隋营的事，吐了吐舌头，笑了。
红拂刚才也从向宝凤的口中了解了南舒姐妹在劝降萧太后过程中起到的重要作用，知道她们一个个都本事不小，便也不反对了。
当夜，李靖率军先行，李勣随后。
行军到阴山，李靖军队见到了一千多座突厥人的营帐，李靖派人把他们包围。问下来知道这些人正是被颉利可汗带走的康苏密的亲兵。这些人并不真心服从颉利可汗，逃走的时候，就故意拖拖拉拉，掉在队后。当他们听李靖说康苏密已经归降唐朝，便当即就投降了。李靖带上这些突厥人继续前行。
这天天降大雾，颉利可汗正在营帐设宴欢迎唐朝的使者唐俭，李靖抓住这大好时机，派苏定方带领两百精兵作为前锋进攻颉利可汗，等到距离突厥牙帐只有七里路时，才被颉利可汗的人发现。颉利可汗来不及组织抵抗，只能率领一支亲兵逃跑了，唐俭及时脱身回到唐军。李靖大军赶到，与没有来得及逃走的突厥主力部队展开大战。
向宝凤与南舒姐妹也参与了战斗。
在战鼓声中，南舒手持宝剑，与突厥士兵打在一处。她看见一个突厥军官，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用铁□□向靠近他的唐军士兵。他一枪挑起一个，狠狠地砸在地上，再补上一枪，唐军士兵发出数声惨叫，鲜血从胸中涌出，像一根红色的箭溅向天空。其他几名跟这军官拼杀的唐军士兵也死在他的枪下。南舒肺也被气炸了。她执剑从几名士兵头顶掠过，落到那突厥军官马下。军官突然见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个穿黄衫的女孩子，吃了一惊，骂道：“你们唐朝的男人都死绝了吗？居然派了个女娃娃上战场！”
南舒也不跟他啰嗦，提剑便刺。那军官手握铁枪来挡。南舒轻功高强，但力气不够；那军官力大无穷，但身在马上，身子笨重，转身不便。南舒抓住他这个漏洞，便不跟他硬碰硬，而是使出轻功，左躲右闪，得空便刺他一剑。那军官见南舒在眼前晃来晃去，抓她抓不着，刺她刺不中，眼睛被她晃花了，头也晃晕了，火冒三丈，便乱刺一气。南舒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趁他抓瞎，一剑直中他胸口。那军官惨叫一声，被南舒踢下马，倒在地上，死了。
“好样的，没想到你还真有几手！”
南舒回头一看，是尉迟宝琪。原来他刚才正在跟几个突厥兵打斗，看到了这一幕。
“你以为女孩子就不能杀敌啊？”
“是啊，我以前认为女孩子都应该在家里飞针走线，洗衣浆裳，像我娘一样。可是我又看见红拂姨母也能舞刀弄剑，我还以为她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奇女子呢！没想到你年纪小小，本事倒不小！”
南舒被他一说，笑了。
这时，几个突厥兵又围了上来。尉迟宝琪本来拿着一杆铁枪，但马下用长兵器不方便，便扔掉铁枪，拔出宝剑，与突厥兵打在一起。
他们身边的突厥兵越来越多，双方只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南舒和宝琪身上血迹斑斑，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血。
随着时间的推移，南舒渐渐感到力气越来越弱了，再看看宝琪，这会也是筋疲力尽了，但他倔强地咬着嘴唇，仍然奋力杀敌。她想杀出重围，再使出轻功飞到后方休息一下。可是放眼看去，身边密密麻麻全是突厥兵，估计一时半会杀不出去。要说凭她的轻功，逃出去倒也不难，可是要她扔下宝琪一个人逃走，那也绝对做不到。
突然寒光一闪，一刀直向南舒脑门砍来，南舒急忙跃开，刀虽砍偏了，却也将南舒的右手砍伤了，顿时血流如注。宝琪见状，不要命地杀到南舒身边。为南舒挡开几刀。南舒忍着疼痛说道：“这里人越来越多，咱们俩打不过，我们要想个办法冲出去。”宝琪说：“我看到西南面的山坡人比较少，咱们往那边冲。”南舒点点头，左手拿剑，继续搏斗。宝琪在前面冲，南舒在后面挡。因为南舒惯用右手，左手力道不强，所以，身上又中了一刀。但南舒咬着牙，不吭一声。边打边退，好不容易两人突出重围，等他们终于跑到到西南边山坡时，两人傻眼了。
西南边山坡下是悬崖。
两人往下一看，那悬崖深不见底，悬崖两边，白雪皑皑，峭壁上，偶尔伸出几棵树，树上也是雪压冰挂。这要掉下去，必是尸骨无存。
两人回过头来，那帮突厥兵已经追上来，他们狞笑着，举着刀一步一步靠近南舒和宝琪。宝琪绝望地说：“南舒，今天我结交了你这个朋友，心里很高兴。我们看来要命绝此处，只能请你跟我同路了。”
南舒看着悬崖下面，思索了一会，问宝琪：“你轻功怎么样？”
宝琪说：“会一点。”
南舒说：“那咱们从这里跳下去，左不过是死，咱们不能落在突厥人手上。”
宝琪毅然说道：“好。”
南舒把剑交给宝琪，左手紧紧拉着宝琪的右手，便向崖下跳去。
那些突厥兵都吓呆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天黑的时候，战争结束了，唐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一役，突厥兵一万多人被杀，唐军俘虏男女十万多人，获得牲畜数十万头，隋义成公主与儿子叠罗施被活捉。义成公主坚决不投降，为了不让抓获的突厥人心生妄想，李靖果断命人在阵前杀了义成公主。可怜义成公主三十年前为了隋的利益，以花儿一般美妙的年华做了和亲的牺牲品，三十年后，又为了她所忠心的隋，最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红拂正在给受伤的儿子清理伤口，突然向宝凤闯进来。一向镇定的向宝凤这会面无人色，大叫道：“师姐，不好了，南舒不见了。”红拂闻言一惊，但马上安慰她说：“南舒轻功绝世，不会有事的。”
向宝凤说：“我已经在军营里和战场上找过两遍了，就是没见到她的影子。”
正在这时，李靖派了一个士兵进来向红拂报告，说尉迟宝琪也没回来。红拂这下再也无法镇静了。急忙带了一队士兵，与向宝凤一起打着火把上战场去寻找。可是找来找去始终没找见两人，却找到了宝琪的那杆枪。
大家绝望地回到大营，向宝凤师徒三人哭了起来。红拂强忍着，安慰向宝凤说：“师妹，你别急，南舒肯定没事，俗话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刚才已经找了几遍，也没见到南舒的尸体，那就说明她没死，一定是出了咱们无法料想的状况，也许她明天就回来了呢！你们今天打了整整一天也累了，吃点东西，休息一夜，我明天请求老爷再多派士兵帮我们去找。”
向宝凤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按照红拂的安排去做了。可是晚上躺在床上哪里睡得着？那红拂看到师妹如此伤心，又想到自己的外甥也不见了，也是担心不已，一夜也没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向宝凤与红拂草草吃了点东西，便又出去找了。
当她们再次来到战场时，唐军正在打扫战场，她们看见地上尸横遍野，心里堵得实实的。两个士兵从她们身边走过，抬起地上的一具尸体走了，向宝凤突然冲过去，从刚才尸体横躺的地方捡起一样东西，便直直地杵在那了。红拂见她呆呆地盯着那样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便过去看，等她看清那样东西，大吃一惊，一把从向宝凤手里抢过来，拿在自己手里，看了又看，止不住发抖，语无伦次地问：“你怎么有这个？你从哪里得到这个？啊！你快告诉我呀！”
向宝凤从小所见，师姐无论遇到多大的事，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几时见过师姐如此失态？
红拂手里拿着的是一朵和田翡翠雕成的荷花，只有婴儿手掌大小，一根红绳从花瓣中穿过，穗子上吊着两颗白色的玉珠。
向宝凤说道：“这是南舒从小随身携带的。”
红拂紧紧攥着玉，面无人色地问道：“南舒？南舒？！你是怎么收南舒为徒的？”
向宝凤见师姐这样，便猜到了些什么。于是向红拂讲起了九年前发生的事。
那还是武德四年十月，向宝凤和师妹沈梦遥奉师命，去江陵打理凌云派在此的产业，当时正值夔州总管李孝恭和行军总管李靖率军攻打江陵的伪梁皇帝萧铣，江陵城里的人都忙着逃命，凌云派在江陵的产业比较多，管事的人忙着转移财产，向宝凤两人在大战前一天才把江陵的事情处理好，打算回辰州。
离开江陵前想起萧铣的刘妃一向很照顾凌云派的生意，现在正当两军决战，不知后事会如何，便去向刘妃辞行。当天城外正在激战，在后梁皇宫，刘妃听说向宝凤来辞行，眼里流下了眼泪，向宝凤惊问刘妃为何。刘妃说，萧铣心胸狭隘，对手下大臣多有猜忌；他的手下将领骄傲蛮横，好杀人，早就失去了民心，这一仗必败无疑。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可怜两岁的女儿也要陪葬，想来伤心。向宝凤也唏嘘不已。刘妃恳求向宝凤救救自己的女儿，向宝凤答应了她的请求。于是向宝凤便和沈梦遥带了那个女孩出城。这女孩便是萧南芷。
当他们走到城外的时候，看见几个江陵兵正在追杀一个妇人，那个妇人手上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孩子在前面没命地奔跑，向宝凤急忙出手相救，可是还是迟了，江陵兵一刀就把妇人砍死了，向宝凤只来得及救下孩子。那个孩子便是向南舒。
于是两人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江陵。她们离开没几个时辰，江陵城便被李靖的部队攻下。向宝凤后来发现向南舒身上佩戴着这朵玉荷花，上面刻着南舒的生日，才知道南舒生于武德元年腊月初八。
红拂听了，摇摇晃晃站不住，向宝凤一把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师姐，你怎么了？”。红拂流着眼泪向向宝凤说起了当年的事。
红拂在二十岁的时候与李靖成婚，过了三年生了李德謇。红拂很喜欢孩子，希望可以多生几个，可是天不从人愿，李德謇出生后红拂便一直也没有怀上第二个孩子。在德謇十岁的时候，红拂才又生下一个女儿，取名李榛。夫妻俩中年得女，对李榛是视若掌上明珠。于是，红拂就用自己祖传的一块和田翡翠，雕了一朵自己最喜欢的荷花，给李榛带着。武德二年，李靖被高祖皇帝派去攻打江陵，红拂带着孩子随往。武德四年十月，李孝恭和李靖打了几个胜战，李孝恭便有点骄傲轻敌，军队没有休整，就想乘胜把江陵城打下来，李靖劝阻不成。李孝恭带领精锐部队出战，果然失败，逃向大江南岸。萧铣的军队趁机反攻，直向大营扑来。此时李靖正在前线指挥作战，红拂看到闯入的萧军很凶残，便命几个士兵保护着李德謇、奶妈和李榛逃走，自己断后。
这天，李靖利用梁军抢夺唐军物质的机会，率军奋击，大败梁军。等唐军攻入江陵外城了，红拂再去找孩子们时，却只找到李德謇。原来在逃跑的时候，李德謇与奶妈及妹妹被乱军冲散，李德謇自己因为武功不错，所以得以保全性命。红拂派人到处找，最后只找到奶妈的尸体，孩子怎么也找不见了。李靖也派出大队人马寻找，但李榛就像从这个世上蒸发了一样。红拂像疯了一样，不是走街串巷寻找女儿，就是整日以泪洗面。
这年十一月，李靖接到诏命南下岭南安抚当地土著，后来又去平定江淮的辅公祏，红拂母子也随军离开，后来再也没机会回江陵，但夫妻俩始终没有忘记女儿，曾经多次派人去江陵打听，却一点消息都没有。红拂不知孩子是死是活，这些年没有一天不想念的。
现在，好不容易看到这朵玉荷花了，却不知女儿现在怎么样了，怎么能不叫红拂悲伤呢？
向宝凤也是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救的孩子竟然是师姐的女儿，悲的是南舒不知生死。
这时，唐军士兵押着一队突厥士兵从旁边走过，向宝凤突然想起昨天俘获了许多突厥士兵，他们当中说不定有人看到过南舒呢？于是跟红拂说了，红拂赶紧回营，禀过李靖，便开始审讯突厥士兵。没想到在士兵当中还真有一个就是看着南舒和宝琪跳下悬崖的。红拂和向宝凤一听，飞快地跑到悬崖边，看到悬崖边有几滩血，这便是南舒受伤后流的血了，再看看那悬崖下面，深不见底，摔下去肯定是粉身碎骨，哪里还能生还？红拂急痛攻心，嘴里喷出一大口血，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