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探隋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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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卫士的带领下，大家来到就寝的帐篷，发现这个帐篷被隔成前后两间。前后都生着火，很暖和。向宝凤安排自己住前面那一间，南卷、南舒、南芷住后面那一间。
姊妹三个睡不着，便躺在床上聊起了天。南芷悄悄对南卷和南舒说：“刚才康苏密说，西南边住了一个隋王和前朝的萧皇后，以前听说萧皇后可是国色天香、聪慧过人呢，隋炀帝虽然后宫佳丽数万人，宠幸的妃子无数，可是能真正征服他心的却只有这位原配萧皇后，终炀帝一生，萧皇后都是荣宠无比呢。”南卷说：“对啊，我还听说当年宇文化及和窦建德都想娶她呢，想想，炀帝死的时候，她也四十多岁了吧？也不知她哪里有那么大的魅力！”南舒说：“既然那么好奇，咱们何不去看看呢？”南卷和南芷一听来了精神，说：“好啊好啊！咱们这就去！”
于是姊妹三个悄悄爬起来，换上黑色的夜行衣。她们靠在门口听了一下向宝凤的呼吸，发现向宝凤并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南卷已经十五岁了，懂了一些人事，观师傅和康密苏今日的言行，猜出他二人以前必然是一对情侣，不知什么原因分开了，这会师傅心里一定是回想当年，辗转难眠呢！南舒和南芷都还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并不懂师父的心思，只是看到师父不睡，她们出不去，心里很着急。
突然，外面传来士兵巡逻的声音，南舒看到帐篷后面的帷幕上透出一丝火光，便轻轻走过去，原来那里有个小小的窗口，因为刚才放下来了，她们没注意到，这会士兵手上的火把光亮透过缝隙照了进来，被南舒发现了。于是她悄悄叫来两个姐妹。大家等巡逻的士兵走了以后，便一个个轻手轻脚从窗口爬了出去。要在平时，她们这一行动断然瞒不过向宝凤的耳朵，可是今天向宝凤满腹心事，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三人的行动。
她们出帐篷后，蹲在地上观察，发现巡逻的士兵往东边走了，军营外围有几个士兵在站岗，军营里寂静无声。大雪又搓棉扯絮般地下了起来。她们三人展开轻功，几个起伏便飘出了营外，士兵完全没看到。她们向着西南方向像燕子般飞去，倏忽之间便消失在铺天盖地的雪花中。
很快，她们进入了隋营。这里的保卫设置跟康密苏大营差不多，很容易就闪了进去。可是一进去大家却犯了愁，因为这么多帐篷，不知哪一个是萧太后住的。南舒轻轻地说：“不管了，大人物应该住大帐篷。像康密苏就住在大营的最中间，萧太后应该也住在最中间吧？咱们就找最中间的大帐篷去。”南卷南芷也没意见，于是，大家就往大营中部跃去。
刚绕过几个帐篷，南舒一把抓住南卷和南芷的衣服轻声说道：“小心，我刚才看到还有两个黑衣人往那边跑去了！”姊妹三人中，论武功南卷最高，论轻功和耳力南舒最强，所以南卷南芷都没有质疑，只是问道：“在哪呢？”南舒说：“往大营中间去了！”难道还有人也对萧太后感兴趣不成？这会是什么人呢？大家的兴趣一下子被激发了，于是便在南舒的带领下去追那两个黑衣人。很快，她们就追上了。那两黑衣人一个身形高大，像个男人，一个身形瘦长，好像还没完全长大，他们丝毫不知有人跟随自己，只见他们左拐右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只一会就来到了一座帐篷前面。
现在已是深夜，大营里的帐篷基本上都黑灯瞎火的，只有这座帐篷还亮着灯。两名黑衣人走到帐篷门口，守帐篷的卫士看见了，也不做声，只是拍了一下手，帐篷里便走出一名汉服女子，她向两个黑衣人招招手，两个黑衣人便随她走了进去。南舒等人在那女子撩开帐篷的一刹那，看清楚帐篷的布局与自己睡的帐篷一样，也是两间房。于是便悄悄绕过卫士，来到帐篷侧面，估摸了一下帐篷里面的位置，在应该是帷幕隔断的地方，南卷用一把剪刀，在帐篷上轻轻剪了三个小孔。
出帐篷时南舒就预料到可能需要在帐篷上弄个洞才能偷看，而帐篷是软的，小刀没法悄无声息地穿透帐篷，所以就带了把剪刀，现在还真派上了用场。
大家透过小孔，看见帐篷里面摆着几张汉式的椅子，居中坐着一名穿着深绿色汉服的妇人，盘着个时新的灵蛇髻，插着几根金钗，坐得笔直。因只能看到背影，不知她的年纪。她侧面站着一位穿着蓝色汉服的少年，约摸十一二岁，眉目清秀，但眼神却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冷峻。妇人的背后站着一名侍女，看衣服应该就是刚才迎黑衣人进来的女子。那两个黑衣人已经揭下蒙面布，他们的面容在灯光下看得很清楚，身形高大的男子大约三十来岁，身形瘦长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眉目跟妇人身边的少年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没有冷峻，只有清澈。
两个黑衣人见到妇人，便抱拳下跪，嘴里说道：“臣钱修身、杨正途拜见萧太后。”哇！原来这就是萧太后啊！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南舒三人激动不已，只恨自己没挑好地方下剪，看不到萧太后的脸。只听萧太后说道：“平身。”那声音完全没有五十多岁的人应有的苍老，反而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在唱歌一般，悦耳极了。
南舒三人在心中暗想：这是传说中的萧太后吗？不会搞错了吧？但又想想康苏密开始说的话，应该不会有错呀！看来那个蓝衣少年就是隋王杨正道了。两个黑衣人谢过萧太后，站起来。萧太后招手叫杨正途过去，拉着他的手仔细看了看，说道：“的确是暕儿的孩子啊！跟他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语声带着哽咽，让人听了，莫名地悲伤起来。
萧太后摸着杨正途的头，问他今年几岁了？生日是哪天？杨正途回答道：“今年十二岁，生于大业十四年九月初十。”萧太后点点头，说道：“是了，当时你父王被宇文化及杀死的时候，你在你娘肚子里才三个月，别人还不知道，再加上你娘只是我送给你父王的一名侍女，没有位分，所以宇文化及根本没有注意到你娘，这才能在你爹的心腹钱将军的保护下逃得一条性命。我以为杨家在那场劫难中只剩下了正道一条血脉了，没有想到上天不绝杨家，居然还有一个孩子活在世上！”萧太后又悲又喜，缓缓站起来，前行两步，屈身向钱修身拜了下去：“钱将军对这个孩子的保全之恩，我萧氏真是粉身碎骨难报，请钱将军接受萧氏一拜。”钱修身赶紧跪下来拖住萧太后的手说：“太后如此，真是折杀小人了！当年齐王待小人可是推心置腹，恩重如山，我保全他的孩子那是应当的。怎值太后一拜？”萧太后身边的侍女和隋王赶紧扶起萧太后。萧太后在两人的搀扶下转身走向座椅，南舒几人看清楚了萧太后的脸，一下子呆住了：只见萧太后脸蛋丰腴，皮肤白皙光滑，双眉修长，相貌甚美，看上去就像三十岁的少妇，哪像五十多岁的老人！
萧太后坐好，对杨正途说：“我昨晚听钱将军说，你们这次过来是想把我和正道接到南方去？”正途说：“正是！当年我父王在潭州有一处秘密田产，我娘在钱将军的保护下从扬州逃到了潭州，就接管了我父王的田庄，后来在那里生了我。我娘听说元德太子的两个儿子恭帝杨侑和皇泰主杨侗都死于非命，也以为杨家就我这一根血脉了。后来钱叔叔打听到皇祖母和皇兄还活着，甚是想念，一直想将皇祖母与皇兄迎回江南奉养。但突厥与潭州相隔万里，我又幼小，不能远行，这事便耽搁下来。近几年听说突厥隔三差五就要与大唐打上一仗，我娘怕对皇祖母与皇兄的安全造成威胁，便在去年年底派钱叔叔和我来迎接皇祖母与皇兄回去。我们走到半路就听说大唐和突厥又打仗了，所以加急赶路，谁知等我们走到离定襄城还有一百多里的时候，听说突厥人被李靖打败，已经逃到碛口，我们就抄小道赶了过来。昨晚钱叔叔来探路，没想到没费什么力气就见到了皇祖母，真是要感谢老天的保佑了！”
萧太后叹了口气，对杨正途说：“我在突厥待了十一年，也想清楚了许多事，深知天下大势，不是人力可为的，现在天下归唐，人心所向，不可逆转，我已经放弃了复国的想法。现在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在有生之年离开突厥，回到南方。只是我们这身份，回去只怕难以保命啊！”
钱修身答道：“太后过虑了，我在大唐也时时注意观察，现今天子李世民是一个仁慈大度的人，对当年旧隋的降臣都以礼相待，让他们做高官享厚禄，对那些不愿意为大唐效力的旧臣，只要不反叛的都赏赐田土，让他们归乡尽享天年。我想太后与隋王诚心归降，大唐天子应该不会为难的。”
萧太后说：“大唐天子的仁慈我也时有耳闻，也有归顺的想法。前两天我试探了一下义成公主，说我老了，很想念中原旧土，义成公主一听就火了，把我大骂了一顿，并说我们如果有意回中原，就杀了正道。我们在他人屋檐之下，不得不低头啊！这两天义成公主怕我们与唐军取得联系，派了一批人在监视我们呢！今天雪大，估计他们放松了警惕，所以你们能进来，现在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这几天别来了，等义成公主的防范松懈了，我们再做定夺。”
杨正途便起身行礼道：“那孙儿告退，皇祖母和皇兄好好保重，我们过几天再来。”萧太后点点头，让侍女送他们出去。
南舒姊妹三人见过了萧太后，觉得不虚此行，便也决定回去。是以又悄悄跟随杨正途和钱修身出了大营。刚出大营，就见迎面走来一队突厥士兵，南舒三人赶紧闪到一棵树后。
那个为首的军官看见了杨、钱两人，指着他俩，用突厥语问道：“你们俩是什么人？为何偷偷从隋营出来？要去哪里？”杨正途两人听不懂突厥语，只是亮出随身携带的宝剑挡在身前，沉默地看着他们。军官见他们两人听不懂，便对手下说：“这两人是汉人，义成公主这几天命我们监视隋营，严防汉人进去。没想到今天就来了俩，活捉了他们，我们去公主那儿领赏！”
一声令下，突厥兵手持弯刀就冲了过来。杨正途和钱修身挥剑与他们打作一团。杨、钱两人武功都不弱，一下就杀掉了几名突厥士兵。突厥士兵见一个个单挑，都不是杨、钱的对手，便仗着人多打起了车轮战，先上去几个人打一会，顶不住了就退下来，另几个人上去接着打。杨、钱两人在突厥兵的围攻之下，越来越吃力。一个高大的突厥士兵跳到杨正途身后，举着弯刀对着杨正途的左胳膊就砍了下去，杨正途听到风声，急忙往右边一闪，虽然躲过这一刀，但左胳膊上的一块皮还是被削掉了，鲜血顺着他的手流了下来，滴到雪地上，地上马上一片殷红，在火把的照耀下分外刺眼。右边的一个突厥士兵见有机可乘，便举刀向杨正途右胳膊砍去，杨正途无处可躲闪，眼看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突然飞来一块东西，砸在那士兵的刀上，发出“当”的一声，力道之重，将刀直接砸飞了。就在突厥兵愣神的一刹那，从树后飞出三个黑影，一跃之间已经冲到前面，三人用手中的剑逼退突厥兵。南卷对南舒说：“你把杨公子带走，我们俩断后。”
原来南舒是个有心人，她想，萧太后和隋王想归降唐朝，那么他们管辖的一批汉人以及效忠他们的一批汉军也会随之归降，正好可以进一步削弱颉利可汗的实力，。而杨正途、钱修身又在这件事情中举足轻重，如果帮助了他们，对说服萧太后会有很大帮助。所以她们本可以趁乱逃走却没走，只是躲在树后看情形的发展，这下南舒看到杨正途万分危险，情急之下就从树上折了一根冰条砸了过去。姐妹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心意相通，所以在冰条投出去的同时三人便一起从树后飞跃出来。现在南舒听到师姐的话，知道凭她两人的轻功即使打不赢，逃跑也不会有问题，便抓住杨正途的右手，展开轻功，从突厥兵头顶上飞出了包围圈。
她拉着杨正途的手在街上或借树之力或借墙之力，三弹两跳，一会便远离了突厥兵。已经听不见打斗声了，南舒才停了下来，她检查了一下杨正途的伤势，发现他受伤的胳膊一直在流血，可他一直强忍着疼痛，脸色已经发白了，都没哼一声，南舒心里一阵怜惜，急忙从怀里掏出一瓶止血粉，均匀地撒在杨正途的胳膊上，然后掏出一条手绢将受伤的胳膊紧紧包扎起来。杨正途看着这个小姑娘做事有条不紊，一点也不慌张，心里很佩服。
处理好杨正途的伤口，南舒问道：“杨公子，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杨正途说：“你们怎么知道我姓杨？”南舒说道：“我不仅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我还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因为你们刚才去拜见萧太后时，我们一直跟在你们后面。”杨正途想到自己被人跟踪了许久都没有发现，感到很惭愧，只好又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跟踪我们？”“因为我们想去看看传说中的萧太后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谁知道刚好遇到你们了。”
杨正途听她说话口齿伶俐，小小年纪，轻功极好，本来以为她夜探隋营一定负有什么重要的任务，没想到她们仅仅出于好奇想看萧太后，便冒着大雪深夜跑出来，心里原本有点不相信。但他见南舒说得很认真，她晶晶亮的眼睛直视着自己，透露着一股真诚和善意，也便不怀疑了，便说道：“这太不公平了，你对我的身份一清二楚，我却对你一无所知，你是不是也应该介绍一下你自己啊？”南舒说：“我师姐叫向南卷，我叫向南舒，就是江南的云，任心卷舒，师父给我们取这名就是希望我们像云一样自由自在。我师妹叫萧南芷，就是江南的花美丽芬芳的意思。我师父带我们到这儿拜访一位友人，今天刚到碛口。”
杨正途说：“你刚才老说江南江南的，难道你们是江南人吗？”南舒笑了：“你猜对了，我们就是江南人，而且离你们潭州很近，我们是辰州人！”
杨正途看到南舒跟自己差不多大，说话很豪爽，不像坏人，便也说了实话：“我们为了不引人注目，本来住在城南的一个破庙里，现在你带着我往东北跑了半天，而且经过刚才一场大闹，估计全城戒严，我又受了伤，只怕回不去了。只是钱叔叔带我出来，这会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呢？”南舒安慰他：“有我师姐和师妹在，你钱叔叔不要紧的，你放心好了。既然你不能回去，那就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我们住的地方躲一躲。”
杨正途同意了，南舒便像刚才一样，拉着他飞跑，很快就回到了康苏密大营。南舒找到自己住的帐篷，本想从窗户爬进去，可是杨正途受了伤，轻功使不出来，南舒没办法，只好从大门进去，心里暗暗祈祷：“老天保佑啊，求你让师父老人家一定要睡着了啊！”她一边祈祷，一边拉着杨正途蹑手蹑脚从前面房间穿过。
“你们晚上不好好睡觉，一个二个都跑到哪去了？”突然从黑暗中传来一句冷冷的话，把南舒和杨正途吓了一大跳，等回过神来，才明白是师父在跟自己说话，支支吾吾了一会才说了自己跑去看萧太后的事。
原来向宝凤一直没睡着，自伤自怜，想起了自己和康苏密的往事，想到康苏密已经儿女成群，而自己却终身未嫁，心里感到很难过。正伤心着呢，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一向喜欢躺在床上叽叽喳喳卧谈的三个徒弟，平时要不是自己催促，绝不会老老实实睡觉的，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了？于是便起身进去看看，谁知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三个人都不见了。向宝凤只怪自己疏忽，没看好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可是自己一辈子的心血，要是她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可要后悔一辈子。她出去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只好回来，那心里是又急又怒，正没主意，突然看到南舒带了个不认识的人回来了，便忍不住怒气冲冲地发问。
南舒刚说完，突然听到几个极细微的脚步声走近帐篷，随后，门帘被挑起，三个黑影闪身而入，其中两个人的身影不是南卷南芷却是谁？向宝凤看到三个徒弟都回来了，怒火也就消了，让南舒点了一根蜡烛。等她看清楚了杨正途和钱修身的脸，火又冒了出来，她压低声音怒冲冲地对徒弟们说：“看来我是太宠你们了，你们三个越发不像话了，女孩子家的，深更半夜跑出去不说，还带了两个男人回来，这要传出去，以后怎么见人？”南舒三个人见师父动怒了，便都跪了下来，南舒又把三人在隋营偷听到的话和救杨、钱的经过都详细说了一遍。
向宝凤听到杨、钱二人的身份和来碛口的原因后，刚才的怒火消失了，也觉得萧太后和隋王想归降唐朝是一件好事，于是便对杨、钱二人说：“既然杨公子是来尽孝的，看在咱们是半个老乡的份上，我也应该帮帮你们。只是夜已深，如果杨公子、钱将军不嫌弃，就在我们这帐篷里面住一夜，明天咱们再做商量，如何？”杨正途和钱修身二人听说，虽觉得两个男人住在女人帐篷里说不过去，可是现在也真是无处可去，便答应了。于是南舒三人把帐篷重新收拾了一下，把里间的行李拿出来，三人与向宝凤挤一张床，杨钱二人睡里面的床。大家都很累了，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在卫士的带领下，大家来到就寝的帐篷，发现这个帐篷被隔成前后两间。前后都生着火，很暖和。向宝凤安排自己住前面那一间，南卷、南舒、南芷住后面那一间。
姊妹三个睡不着，便躺在床上聊起了天。南芷悄悄对南卷和南舒说：“刚才康苏密说，西南边住了一个隋王和前朝的萧皇后，以前听说萧皇后可是国色天香、聪慧过人呢，隋炀帝虽然后宫佳丽数万人，宠幸的妃子无数，可是能真正征服他心的却只有这位原配萧皇后，终炀帝一生，萧皇后都是荣宠无比呢。”南卷说：“对啊，我还听说当年宇文化及和窦建德都想娶她呢，想想，炀帝死的时候，她也四十多岁了吧？也不知她哪里有那么大的魅力！”南舒说：“既然那么好奇，咱们何不去看看呢？”南卷和南芷一听来了精神，说：“好啊好啊！咱们这就去！”
于是姊妹三个悄悄爬起来，换上黑色的夜行衣。她们靠在门口听了一下向宝凤的呼吸，发现向宝凤并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南卷已经十五岁了，懂了一些人事，观师傅和康密苏今日的言行，猜出他二人以前必然是一对情侣，不知什么原因分开了，这会师傅心里一定是回想当年，辗转难眠呢！南舒和南芷都还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并不懂师父的心思，只是看到师父不睡，她们出不去，心里很着急。
突然，外面传来士兵巡逻的声音，南舒看到帐篷后面的帷幕上透出一丝火光，便轻轻走过去，原来那里有个小小的窗口，因为刚才放下来了，她们没注意到，这会士兵手上的火把光亮透过缝隙照了进来，被南舒发现了。于是她悄悄叫来两个姐妹。大家等巡逻的士兵走了以后，便一个个轻手轻脚从窗口爬了出去。要在平时，她们这一行动断然瞒不过向宝凤的耳朵，可是今天向宝凤满腹心事，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三人的行动。
她们出帐篷后，蹲在地上观察，发现巡逻的士兵往东边走了，军营外围有几个士兵在站岗，军营里寂静无声。大雪又搓棉扯絮般地下了起来。她们三人展开轻功，几个起伏便飘出了营外，士兵完全没看到。她们向着西南方向像燕子般飞去，倏忽之间便消失在铺天盖地的雪花中。
很快，她们进入了隋营。这里的保卫设置跟康密苏大营差不多，很容易就闪了进去。可是一进去大家却犯了愁，因为这么多帐篷，不知哪一个是萧太后住的。南舒轻轻地说：“不管了，大人物应该住大帐篷。像康密苏就住在大营的最中间，萧太后应该也住在最中间吧？咱们就找最中间的大帐篷去。”南卷南芷也没意见，于是，大家就往大营中部跃去。
刚绕过几个帐篷，南舒一把抓住南卷和南芷的衣服轻声说道：“小心，我刚才看到还有两个黑衣人往那边跑去了！”姊妹三人中，论武功南卷最高，论轻功和耳力南舒最强，所以南卷南芷都没有质疑，只是问道：“在哪呢？”南舒说：“往大营中间去了！”难道还有人也对萧太后感兴趣不成？这会是什么人呢？大家的兴趣一下子被激发了，于是便在南舒的带领下去追那两个黑衣人。很快，她们就追上了。那两黑衣人一个身形高大，像个男人，一个身形瘦长，好像还没完全长大，他们丝毫不知有人跟随自己，只见他们左拐右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只一会就来到了一座帐篷前面。
现在已是深夜，大营里的帐篷基本上都黑灯瞎火的，只有这座帐篷还亮着灯。两名黑衣人走到帐篷门口，守帐篷的卫士看见了，也不做声，只是拍了一下手，帐篷里便走出一名汉服女子，她向两个黑衣人招招手，两个黑衣人便随她走了进去。南舒等人在那女子撩开帐篷的一刹那，看清楚帐篷的布局与自己睡的帐篷一样，也是两间房。于是便悄悄绕过卫士，来到帐篷侧面，估摸了一下帐篷里面的位置，在应该是帷幕隔断的地方，南卷用一把剪刀，在帐篷上轻轻剪了三个小孔。
出帐篷时南舒就预料到可能需要在帐篷上弄个洞才能偷看，而帐篷是软的，小刀没法悄无声息地穿透帐篷，所以就带了把剪刀，现在还真派上了用场。
大家透过小孔，看见帐篷里面摆着几张汉式的椅子，居中坐着一名穿着深绿色汉服的妇人，盘着个时新的灵蛇髻，插着几根金钗，坐得笔直。因只能看到背影，不知她的年纪。她侧面站着一位穿着蓝色汉服的少年，约摸十一二岁，眉目清秀，但眼神却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冷峻。妇人的背后站着一名侍女，看衣服应该就是刚才迎黑衣人进来的女子。那两个黑衣人已经揭下蒙面布，他们的面容在灯光下看得很清楚，身形高大的男子大约三十来岁，身形瘦长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眉目跟妇人身边的少年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没有冷峻，只有清澈。
两个黑衣人见到妇人，便抱拳下跪，嘴里说道：“臣钱修身、杨正途拜见萧太后。”哇！原来这就是萧太后啊！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南舒三人激动不已，只恨自己没挑好地方下剪，看不到萧太后的脸。只听萧太后说道：“平身。”那声音完全没有五十多岁的人应有的苍老，反而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在唱歌一般，悦耳极了。
南舒三人在心中暗想：这是传说中的萧太后吗？不会搞错了吧？但又想想康苏密开始说的话，应该不会有错呀！看来那个蓝衣少年就是隋王杨正道了。两个黑衣人谢过萧太后，站起来。萧太后招手叫杨正途过去，拉着他的手仔细看了看，说道：“的确是暕儿的孩子啊！跟他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语声带着哽咽，让人听了，莫名地悲伤起来。
萧太后摸着杨正途的头，问他今年几岁了？生日是哪天？杨正途回答道：“今年十二岁，生于大业十四年九月初十。”萧太后点点头，说道：“是了，当时你父王被宇文化及杀死的时候，你在你娘肚子里才三个月，别人还不知道，再加上你娘只是我送给你父王的一名侍女，没有位分，所以宇文化及根本没有注意到你娘，这才能在你爹的心腹钱将军的保护下逃得一条性命。我以为杨家在那场劫难中只剩下了正道一条血脉了，没有想到上天不绝杨家，居然还有一个孩子活在世上！”萧太后又悲又喜，缓缓站起来，前行两步，屈身向钱修身拜了下去：“钱将军对这个孩子的保全之恩，我萧氏真是粉身碎骨难报，请钱将军接受萧氏一拜。”钱修身赶紧跪下来拖住萧太后的手说：“太后如此，真是折杀小人了！当年齐王待小人可是推心置腹，恩重如山，我保全他的孩子那是应当的。怎值太后一拜？”萧太后身边的侍女和隋王赶紧扶起萧太后。萧太后在两人的搀扶下转身走向座椅，南舒几人看清楚了萧太后的脸，一下子呆住了：只见萧太后脸蛋丰腴，皮肤白皙光滑，双眉修长，相貌甚美，看上去就像三十岁的少妇，哪像五十多岁的老人！
萧太后坐好，对杨正途说：“我昨晚听钱将军说，你们这次过来是想把我和正道接到南方去？”正途说：“正是！当年我父王在潭州有一处秘密田产，我娘在钱将军的保护下从扬州逃到了潭州，就接管了我父王的田庄，后来在那里生了我。我娘听说元德太子的两个儿子恭帝杨侑和皇泰主杨侗都死于非命，也以为杨家就我这一根血脉了。后来钱叔叔打听到皇祖母和皇兄还活着，甚是想念，一直想将皇祖母与皇兄迎回江南奉养。但突厥与潭州相隔万里，我又幼小，不能远行，这事便耽搁下来。近几年听说突厥隔三差五就要与大唐打上一仗，我娘怕对皇祖母与皇兄的安全造成威胁，便在去年年底派钱叔叔和我来迎接皇祖母与皇兄回去。我们走到半路就听说大唐和突厥又打仗了，所以加急赶路，谁知等我们走到离定襄城还有一百多里的时候，听说突厥人被李靖打败，已经逃到碛口，我们就抄小道赶了过来。昨晚钱叔叔来探路，没想到没费什么力气就见到了皇祖母，真是要感谢老天的保佑了！”
萧太后叹了口气，对杨正途说：“我在突厥待了十一年，也想清楚了许多事，深知天下大势，不是人力可为的，现在天下归唐，人心所向，不可逆转，我已经放弃了复国的想法。现在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在有生之年离开突厥，回到南方。只是我们这身份，回去只怕难以保命啊！”
钱修身答道：“太后过虑了，我在大唐也时时注意观察，现今天子李世民是一个仁慈大度的人，对当年旧隋的降臣都以礼相待，让他们做高官享厚禄，对那些不愿意为大唐效力的旧臣，只要不反叛的都赏赐田土，让他们归乡尽享天年。我想太后与隋王诚心归降，大唐天子应该不会为难的。”
萧太后说：“大唐天子的仁慈我也时有耳闻，也有归顺的想法。前两天我试探了一下义成公主，说我老了，很想念中原旧土，义成公主一听就火了，把我大骂了一顿，并说我们如果有意回中原，就杀了正道。我们在他人屋檐之下，不得不低头啊！这两天义成公主怕我们与唐军取得联系，派了一批人在监视我们呢！今天雪大，估计他们放松了警惕，所以你们能进来，现在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这几天别来了，等义成公主的防范松懈了，我们再做定夺。”
杨正途便起身行礼道：“那孙儿告退，皇祖母和皇兄好好保重，我们过几天再来。”萧太后点点头，让侍女送他们出去。
南舒姊妹三人见过了萧太后，觉得不虚此行，便也决定回去。是以又悄悄跟随杨正途和钱修身出了大营。刚出大营，就见迎面走来一队突厥士兵，南舒三人赶紧闪到一棵树后。
那个为首的军官看见了杨、钱两人，指着他俩，用突厥语问道：“你们俩是什么人？为何偷偷从隋营出来？要去哪里？”杨正途两人听不懂突厥语，只是亮出随身携带的宝剑挡在身前，沉默地看着他们。军官见他们两人听不懂，便对手下说：“这两人是汉人，义成公主这几天命我们监视隋营，严防汉人进去。没想到今天就来了俩，活捉了他们，我们去公主那儿领赏！”
一声令下，突厥兵手持弯刀就冲了过来。杨正途和钱修身挥剑与他们打作一团。杨、钱两人武功都不弱，一下就杀掉了几名突厥士兵。突厥士兵见一个个单挑，都不是杨、钱的对手，便仗着人多打起了车轮战，先上去几个人打一会，顶不住了就退下来，另几个人上去接着打。杨、钱两人在突厥兵的围攻之下，越来越吃力。一个高大的突厥士兵跳到杨正途身后，举着弯刀对着杨正途的左胳膊就砍了下去，杨正途听到风声，急忙往右边一闪，虽然躲过这一刀，但左胳膊上的一块皮还是被削掉了，鲜血顺着他的手流了下来，滴到雪地上，地上马上一片殷红，在火把的照耀下分外刺眼。右边的一个突厥士兵见有机可乘，便举刀向杨正途右胳膊砍去，杨正途无处可躲闪，眼看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突然飞来一块东西，砸在那士兵的刀上，发出“当”的一声，力道之重，将刀直接砸飞了。就在突厥兵愣神的一刹那，从树后飞出三个黑影，一跃之间已经冲到前面，三人用手中的剑逼退突厥兵。南卷对南舒说：“你把杨公子带走，我们俩断后。”
原来南舒是个有心人，她想，萧太后和隋王想归降唐朝，那么他们管辖的一批汉人以及效忠他们的一批汉军也会随之归降，正好可以进一步削弱颉利可汗的实力，。而杨正途、钱修身又在这件事情中举足轻重，如果帮助了他们，对说服萧太后会有很大帮助。所以她们本可以趁乱逃走却没走，只是躲在树后看情形的发展，这下南舒看到杨正途万分危险，情急之下就从树上折了一根冰条砸了过去。姐妹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心意相通，所以在冰条投出去的同时三人便一起从树后飞跃出来。现在南舒听到师姐的话，知道凭她两人的轻功即使打不赢，逃跑也不会有问题，便抓住杨正途的右手，展开轻功，从突厥兵头顶上飞出了包围圈。
她拉着杨正途的手在街上或借树之力或借墙之力，三弹两跳，一会便远离了突厥兵。已经听不见打斗声了，南舒才停了下来，她检查了一下杨正途的伤势，发现他受伤的胳膊一直在流血，可他一直强忍着疼痛，脸色已经发白了，都没哼一声，南舒心里一阵怜惜，急忙从怀里掏出一瓶止血粉，均匀地撒在杨正途的胳膊上，然后掏出一条手绢将受伤的胳膊紧紧包扎起来。杨正途看着这个小姑娘做事有条不紊，一点也不慌张，心里很佩服。
处理好杨正途的伤口，南舒问道：“杨公子，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杨正途说：“你们怎么知道我姓杨？”南舒说道：“我不仅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我还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因为你们刚才去拜见萧太后时，我们一直跟在你们后面。”杨正途想到自己被人跟踪了许久都没有发现，感到很惭愧，只好又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跟踪我们？”“因为我们想去看看传说中的萧太后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谁知道刚好遇到你们了。”
杨正途听她说话口齿伶俐，小小年纪，轻功极好，本来以为她夜探隋营一定负有什么重要的任务，没想到她们仅仅出于好奇想看萧太后，便冒着大雪深夜跑出来，心里原本有点不相信。但他见南舒说得很认真，她晶晶亮的眼睛直视着自己，透露着一股真诚和善意，也便不怀疑了，便说道：“这太不公平了，你对我的身份一清二楚，我却对你一无所知，你是不是也应该介绍一下你自己啊？”南舒说：“我师姐叫向南卷，我叫向南舒，就是江南的云，任心卷舒，师父给我们取这名就是希望我们像云一样自由自在。我师妹叫萧南芷，就是江南的花美丽芬芳的意思。我师父带我们到这儿拜访一位友人，今天刚到碛口。”
杨正途说：“你刚才老说江南江南的，难道你们是江南人吗？”南舒笑了：“你猜对了，我们就是江南人，而且离你们潭州很近，我们是辰州人！”
杨正途看到南舒跟自己差不多大，说话很豪爽，不像坏人，便也说了实话：“我们为了不引人注目，本来住在城南的一个破庙里，现在你带着我往东北跑了半天，而且经过刚才一场大闹，估计全城戒严，我又受了伤，只怕回不去了。只是钱叔叔带我出来，这会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呢？”南舒安慰他：“有我师姐和师妹在，你钱叔叔不要紧的，你放心好了。既然你不能回去，那就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我们住的地方躲一躲。”
杨正途同意了，南舒便像刚才一样，拉着他飞跑，很快就回到了康苏密大营。南舒找到自己住的帐篷，本想从窗户爬进去，可是杨正途受了伤，轻功使不出来，南舒没办法，只好从大门进去，心里暗暗祈祷：“老天保佑啊，求你让师父老人家一定要睡着了啊！”她一边祈祷，一边拉着杨正途蹑手蹑脚从前面房间穿过。
“你们晚上不好好睡觉，一个二个都跑到哪去了？”突然从黑暗中传来一句冷冷的话，把南舒和杨正途吓了一大跳，等回过神来，才明白是师父在跟自己说话，支支吾吾了一会才说了自己跑去看萧太后的事。
原来向宝凤一直没睡着，自伤自怜，想起了自己和康苏密的往事，想到康苏密已经儿女成群，而自己却终身未嫁，心里感到很难过。正伤心着呢，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一向喜欢躺在床上叽叽喳喳卧谈的三个徒弟，平时要不是自己催促，绝不会老老实实睡觉的，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了？于是便起身进去看看，谁知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三个人都不见了。向宝凤只怪自己疏忽，没看好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可是自己一辈子的心血，要是她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可要后悔一辈子。她出去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只好回来，那心里是又急又怒，正没主意，突然看到南舒带了个不认识的人回来了，便忍不住怒气冲冲地发问。
南舒刚说完，突然听到几个极细微的脚步声走近帐篷，随后，门帘被挑起，三个黑影闪身而入，其中两个人的身影不是南卷南芷却是谁？向宝凤看到三个徒弟都回来了，怒火也就消了，让南舒点了一根蜡烛。等她看清楚了杨正途和钱修身的脸，火又冒了出来，她压低声音怒冲冲地对徒弟们说：“看来我是太宠你们了，你们三个越发不像话了，女孩子家的，深更半夜跑出去不说，还带了两个男人回来，这要传出去，以后怎么见人？”南舒三个人见师父动怒了，便都跪了下来，南舒又把三人在隋营偷听到的话和救杨、钱的经过都详细说了一遍。
向宝凤听到杨、钱二人的身份和来碛口的原因后，刚才的怒火消失了，也觉得萧太后和隋王想归降唐朝是一件好事，于是便对杨、钱二人说：“既然杨公子是来尽孝的，看在咱们是半个老乡的份上，我也应该帮帮你们。只是夜已深，如果杨公子、钱将军不嫌弃，就在我们这帐篷里面住一夜，明天咱们再做商量，如何？”杨正途和钱修身二人听说，虽觉得两个男人住在女人帐篷里说不过去，可是现在也真是无处可去，便答应了。于是南舒三人把帐篷重新收拾了一下，把里间的行李拿出来，三人与向宝凤挤一张床，杨钱二人睡里面的床。大家都很累了，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