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夜相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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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大片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着，绵软柔滑的积雪，蓬蓬松松地挂在枝梢上，枝条被压低了头，放眼看去，好似开了满山的梨花。万籁无声，偶尔有一阵风，也极微小极细弱，还没有感觉到，就消逝了。天地间仿佛又回到了盘古开天辟地时的寂静。
突然，雪地上几只兔子惊慌地跑过，留下数行沉默的脚印。
恶阳岭下战鼓频催，杀声震天。穿着红色战衣的唐军与黄色皮衣的突厥军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中，惨叫声此起彼伏，火热的血从战士们胸中喷薄而出，洒在雪地上，一会就凝固了，白雪映着红血格外耀眼。没多久，地上就倒下了一大片士兵的尸体。
凛冽的北风刮得军旗“呼啦啦”地招展，在绣着“李”字的帅旗下，一匹黑骏马矗立在风雪之中纹丝不动，它的背上，兵部尚书兼定襄道行军总管李靖看着前方由红色黄色汇成的浊流，眉头紧皱：从巳时到申时，已经杀了四个时辰，却丝毫分不出胜负，北方的冬天，天黑得早，眼看着暮色即将降临，今天这战还要不要继续打呢？
正在这时，一员战将从战场上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策马过来，冲到李靖身前，停住，在马上抱拳道：“爹，将士们已经拼杀了一天了，吃了早饭到现在粒米未沾，滴水未进，大家只怕坚持不住了！”此人正是李靖的儿子李德謇。李靖看看儿子盔甲不整，衣服上多处被砍破，身前身后以及脸上多处受伤，想想武艺高强的儿子尚且如此，其余的将士自不用说了，于是点点头，对传令兵说：“传我的命令，鸣金收兵！”一会，前方传来一阵敲钲的声音。几乎同时，突厥军那边也敲响了收兵的信号。
回到大营，夫人红拂迎了上来，接过丈夫手中的枪，正欲开口，突然看到儿子满脸是血，吓了一跳，赶紧命人请军医，德謇拦住母亲，说道：“都是小伤，不碍事的，我饿了，可以吃饭了吗？”红拂急忙命下人端来饭食。
一家人正在用饭，一名卫士进来禀告：“报告大总管、夫人，外面有一女子自称是夫人的师妹，请求拜见大总管和夫人！”李靖看了红拂一眼，说道：“夫人，你不是说，你的几个师妹都是闲云野鹤，不管世事么？所以咱俩做了二十多年夫妻，也从来没见过她们，怎么今天在这战场上，会有一个师妹来拜访呢？”红拂道：“这我也有点糊涂了，要不，咱们还是先见见她再说？”李靖点点头，卫士得令出去了。
过了片刻，卫士领来一名妇人，那妇人约摸三十五六岁年纪，身穿一件松花织锦袄，脸若芙蓉，手持一把寒霜剑，衬得她眼若寒星。妇人身后还跟着三个女孩子。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把宝剑。那最大的女孩约有十三四岁，着一件淡绿色的袄子，身形苗条，大大的眼睛，雪白的皮肤，长长的头发绾在身后。那最小的大约十岁左右，穿一件粉底白花的袄子，头上两个丫髻，髻上各簪一朵用珍珠串成的小花，显得特别活泼俏丽。那中间的女孩，看年纪有十一二岁，个子高挑，穿一身嫩黄袄子，她也梳着两个丫髻，各系着一根黄色的丝带，眼睛黑漆漆的，顾盼生辉。李靖与红拂看到这个女孩，都有点恍惚，只觉面熟，却不知在哪见过。
“师姐，一别二十多年，没想到你居然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美！”那妇人双手抱拳，笑吟吟地对红拂说道。
“哪里，哪里，我都老了。我离开师傅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呢，没想到你的徒弟都有你当年那么大了！”红拂走过去，拉着那妇人的手，把妇人介绍给李靖：“老爷，这是我二师妹向宝凤，也是我们凌云派的掌门人。”
李靖对向宝凤抱拳行礼：“久仰向女侠大名，今天见过，真乃三生有幸！”向宝凤说道：“客气客气！叫女侠太见外了，李总管就跟师姐一样叫我师妹便可！”
红拂拉着向宝凤的手说道：“师傅她老人家还好吧？”
“还好，就是最近几年不爱在江湖上走了，她经常跟我念叨你呢！”妇人一边说，一边招呼几个女孩上前拜见师伯。她指着最大的女孩跟红拂说：“这是我的大徒弟，叫向南卷。”
又指着中间的女孩说：“这个是我的二徒弟，叫向南舒。”指着最小的女孩：“这个是我的三徒弟，叫萧南芷。”
三名女孩上来拜过红拂，红拂一一拉着她们的手，仔细看过，赞道：“师妹你真好福气，收的这几个徒弟，一个个水灵灵的，一看就天资聪慧，真是江南的灵气慧气都汇聚在她们身上了！”向宝凤笑道：“哪里哪里，她们再好，也比不得师姐当年呀！”
大家正在寒暄，李德謇收拾好伤口，换了一件战袍出来了，大家又重新拜见过了。
红拂等大家安静下来，正色对向宝凤说：“师妹一向如闲云野鹤，只爱游山玩水，甚少关心世事，我们在长安城时，曾多次写信请师傅和你们来长安小住，你们都不来，今日到此，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向宝凤说：“师姐猜对了！我从去年离开辰州，就带着我这三个徒弟在并州游玩，后来听说朝廷因为不堪突厥颉利可汗的连年侵扰，已经决定派大军兵分几路征讨，我们便想离开此地回辰州，可是刚出发没多久，仗就打起来了，道路不通，我们被困在定襄城里过了年。这几天，手上的钱用完了，听说颉利可汗的牙帐就设在定襄城，我这几个徒弟就想，反正突厥人的钱财大多都是从我大唐百姓手中抢来，何不去他牙帐探探，弄点钱来救救我们的急呢？因她几个轻功甚好，我便同意了。她们姊妹几个打扮成突厥人就去了。过了一个时辰，她们匆匆回来跟我说，她们偷听到颉利可汗已经派人去调集大部队来增援，估计明天中午能赶到定襄城。她们还听到这次带兵的大唐将领是李靖李总管，我一听，就想师姐你一定也在军中，所以特来知会你们一声。”
红拂与李靖互相看了一眼，李靖说道：“多谢向师妹和几位贤侄女，既然你们从定襄城出来，可知道颉利可汗现在身边大约有多少兵马？”向宝凤说：“我听了她们的话，便自己出去打探了一下。因为我们会突厥语，又加上我一身突厥人的打扮，很容易就打听到了：颉利可汗的主力军在灵州阻击李道宗的军队，定襄城里大约只有一万人，但现在颉利可汗已经派人去征调五万人过来。所以到明天中午，只怕就有六万人了！”
李靖想了想，对红拂说：“我这次出来只带了三千骑兵，步兵还要两天才能赶到，就凭三千人要和六万人硬碰硬，肯定不是对手。看来只能巧取了。”于是，他叫过李德謇，下令：“传我的命令，让将士们好好休息，晚上三更起床，埋锅造饭，四更出发攻打定襄城！”看着李德謇出去传达命令了，李靖又对向宝凤说：“向师妹此来，本应派人送诸位安全离开，只是现在我们人手不够，没法抽调护送人员，不知可愿在我军中多待几日？等我打完这一仗，便送诸位还乡！”红拂也接话道：“是啊，我与师妹一别二十多年，难得有此机会，我们也应该好好叙叙旧!”向宝凤说：“护送就不必了，只是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我们既身为大唐人，为国尽点力也是应该的，我这几个徒弟都懂突厥语，而且武功都还过得去，尤其是一身轻功都不弱，如果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李靖也不客气，点点头，便去帅帐跟行军副总管张公谨等部下部署第二天凌晨的战役去了。红拂亲自安排向宝凤师徒饮食和休息。
当晚三更，大雪依然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训练有素的战士们静悄悄地起床，用完餐后，骑上马向定襄城驰骋而去。
前一天与唐军激战了一天的突厥兵做梦也想不到同样激战了一天的唐军会深夜来袭，完全没有防备，等到唐军已经攻入定襄城，许多人还在呼呼大睡，也不知多少人就在睡梦中做了刀下鬼。颉利可汗被部下从梦中叫醒，得知自己被突袭，大惊道：“唐朝并没有派大军进攻定襄，李靖凭区区几千兵马怎么敢正面进攻我？”可听到城里杀声震天，也不敢停留，匆匆带着妻子义成公主和部分大臣突围而去。
唐军不到一个时辰便攻下了定襄城，李靖决定乘胜追击。突厥军一天数惊，拼命西奔。李靖怕与颉利可汗的援军遭遇，自己的这点兵马实力不够，决定先休整一下，等后续的步兵和粮草。他一边派人与通漠道行军总管李勣取得联系，商量下一步计划，一边派探子探听颉利可汗的行踪。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李靖正与妻儿、向宝凤师徒在营帐进晚膳，探子回报，颉利可汗已经将牙帐迁到了碛口。颉利可汗在定襄城大败之后，与前来支援他的亲信康苏密产生了矛盾。原来康苏密看到现在唐军由李勣、李靖、李道宗、柴绍、卫孝节、薛万彻六路大军十万余人分道合击突厥，唐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粮草充足，而突厥内部矛盾重重，兵力分散，粮食短缺，便劝颉利可汗为突厥百姓着想，投降唐朝。可颉利可汗却在妻子义成公主的撺掇下，不但不听康苏密的建议，还狠狠将他训斥了一顿，并将其手上的兵力收回了一部分，康苏密对此很是不满。
李靖闻说大喜：“这真是天助我也！我就趁此机会，派人与康苏密取得联系，离间他君臣二人的关系，不就可以削弱颉利可汗的实力了吗？”红拂问道：“老爷打算派谁去呢？”
李靖想了一下，皱着眉头说：“这可是个问题，派去执行命令的人，一要会说突厥语，二要口齿伶俐，三要胆大心细，四要武艺高强，我手下倒不缺会说突厥语的人，可是四条全部符合的人却实在难找。”
一直在旁静听的向宝凤插嘴道：“如果李总管不嫌弃，我倒可以毛遂自荐去完成这个任务。”红拂大惊，说道：“师妹，怎么能让你去！我知道这四条你条条符合，可是你毕竟是个女子，又没有真刀真枪地打过仗。那突厥人残暴成性，而且不讲信义，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师父交代？”向宝凤笑道：“师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与那康苏密可是故交。隋朝末年，我曾经去突厥一游，认识了康苏密，他当时还陪我玩了几个月呢！现在虽然一别十多年，但当年的情谊还是在的，我去找他，即便不能成功说服他，也断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尽可放心。”红拂听说，虽然心里还是不愿意，但又找不出理由反驳，只好沉默不语。
李靖见妻子不再反对，便对向宝凤说：“那就辛苦师妹走一趟了！不知师妹此去需要带多少人？可还需要什么东西？”向宝凤说道：“一概不需！我此去就当故人相访，只带上我这几个徒弟就行了，她们喜欢冒险，让她们去见识见识。”李靖又问：“那师妹打算何时动身？”向宝凤说：“我们等会收拾一下行李，明天一早出发。”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向宝凤师徒就出发了。为免引起突厥人的注意，师徒四人拒绝了红拂提供的马匹，徒步向碛口行去。因四人轻功绝世，又走的是小路，第二天下午就到了碛口。
四人在城外换上突厥衣裳后，就大摇大摆地进入碛口城。她们用突厥语向人打听，很快就找到了康苏密的大营。向宝凤取出一把匕首用手帕包好，交给守营卫士说：“请把这把匕首交给康苏密大人，就说故人求见!”卫士拿着匕首进去了，过了一会，出来对向宝凤说道：“大人请几位进去。”
向宝凤等人在卫士的带领下走进大营，只见一名高大魁梧的突厥男子站在营帐中间，手里攥着向宝凤的那把匕首，若有所思。见到向宝凤，他那冷峻的脸上立即涌上狂喜的神色，大步迎过来，一把抓住向宝凤的手，说道：“阿凤，这么多年不见，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那年你偷偷离开，我派人在你可能会经过的所有道路上去拦截你，都没有见到你的踪影，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向宝凤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想从康苏密手中抽出手来，却被康苏密的大手死死抓住，哪里能够摆脱。南卷、南舒、南芷三人都看愣了，不知道她们的师父与这个突厥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原来，向宝凤年轻时曾经一人一剑漫游天下，有一年冬天装扮成突厥人，跟随一帮突厥商人深入大漠，因为迷路与商人走散，被一群饿狼围攻，受了伤。正在生死关头，刚好跟随父亲率领部下打猎的康苏密见到了，从狼爪下救出了向宝凤，并将她带回住地帮她疗伤。两人正当青春年少，一个貌美如花，一个雄姿英发，两人很快便陷入热恋。那把匕首便是康苏密送给向宝凤的定情之物。
可是康苏密的父亲却嫌向宝凤是个南人，而且康苏密当时已经与颉利可汗的妹妹订婚，坚决不允许两人在一起。恋情受挫的两人便私奔了，却因走漏了消息，被半途抓获，康苏密的父亲以向宝凤的性命为要挟强逼着康苏密娶了颉利可汗的妹妹。在举行婚礼的当天晚上，向宝凤买通看守逃走了。康苏密知道消息后，疯了一般从洞房里跑出来去寻找向宝凤，可向宝凤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康苏密怎么找都没找到。
现在两人再见，恍如隔世。向宝凤脸上又是欢喜又是悲伤，半天，说道：“苏哥哥，我也以为今生再见不到你了，没想到战争却让我们又相遇了。”康密苏说：“这次你来了，我就不会再让你走了！”他转过头对一个卫士下令：“去跟夫人说我今天来了客人，不去她那里吃饭了，让她和孩子们自便。”又对另一个卫士说“去好好收拾一个帐篷给向姑娘一行住！”卫士领命下去了。
吃过晚饭，康苏密领着几人在大营附近散步，康苏密指着大营北边的一个大帐篷和几个小帐篷说：“那是我夫人和孩子们的帐篷，我夫人就是当年娶的颉利可汗的妹妹，虽然我对她没有感情，但我们也一直相敬如宾，无论我做什么，她都很支持我。”向宝凤的心如被刀割了一般，脸色变得如天空飞舞的雪花一般白。
康苏密没有注意到向宝凤的神情变化，又指着西南边很远的几个大帐篷说：“那是隋王和萧太后的大营。”
向宝凤问：“谁是隋王？”
康苏密说：“隋王名叫杨正道，是隋炀帝杨广的孙子，齐王杨暕的遗腹子。当年隋炀帝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杀害，杨正道的父亲和哥哥也遇害，他的母亲怀着他与隋炀帝的萧皇后一起落入宇文化及手中。后来宇文化及被窦建德打败，他的母亲又与萧皇后一起被窦建德擒获，他就出生在窦建德军中，他的母亲因难产而死了。由于萧太后的保护，窦建德没有杀他。当时嫁给我们突厥的隋朝义成公主听说了这回事，就请求处罗可汗把他们祖孙迎来突厥，并请求处罗可汗立杨正道为隋王，还把留在突厥境内的中原人都交给他管治，建国号为大隋。他们本来居住在定襄城，这次李靖突袭定襄，就与我们一起逃到了这里。”
向宝凤问道：“他们也是南人，难道他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不想回中原吗？”康苏密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在前两天听说义成公主与萧太后吵了一架，好像是萧太后不想与唐朝为敌，而义成公主却坚决要为隋报仇，一定要与唐朝死磕到底。”
“难道突厥是听义成公主的指挥吗？颉利可汗怎么想的？”向宝凤问道。康苏密的眉头紧紧交织在一起，凝成了一个大疙瘩，过了好久，才说道：“你不知道，这位义成公主本是隋朝宗室女，当年隋文帝为发展与我们突厥的友好关系，就封她为公主，把她嫁给启民可汗为可敦，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王后，启民可汗死后又先后嫁给启民可汗的儿子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这个女人对付男人很有一套，她的每一位可汗丈夫都对她言听计从。她对隋朝可谓忠心耿耿，自从隋朝覆灭，她对大唐可是恨入骨髓，千方百计撺掇可汗进攻大唐。为此，我们的百姓连年被卷入了战争……”
向宝凤问道：“难道就没有人建议可汗停止战争，与大唐和平相处吗？”“怎么没有？可是颉利可汗在处罗可汗死后，就是借义成公主的势力当上了可汗，当然是听义成公主的话啦！而且他本人也有很大的野心。大唐自建国以来，一直竭力讨好我们，每年要给我们进贡许多财宝，颉利可汗认为大唐懦弱，便想一统中原。为了实现他的野心，他怎么会在乎突厥百姓的性命呢？”
向宝凤听到康苏密说出对颉利可汗的不满，便说道：“我听说始毕可汗的儿子突利可汗因为不满颉利可汗的所作所为，与颉利可汗决裂，去年十二月已经亲自入唐朝拜，大唐对他很是礼遇，皇帝亲自接见他，并向他保证只要他愿意接受大唐的统辖，不骚扰大唐边境，就让他保有自己的土地和人民。皇帝还赏赐了他许多礼物呢。”康苏密看了向宝凤一眼，不说话了，拉着向宝凤就向自己帐篷走去。
回到大营，康苏密放开向宝凤的手，说道：“说吧，谁派你来的？”向宝凤见问，也不遮掩，说：“我自己要来的。我师姐是李靖的妻子，我在她那里听说你在碛口，也知道你为了突厥百姓劝颉利可汗与大唐修好，却被颉利可汗训斥，我便决定来找你。我这一路走来，看到许多大唐和突厥的百姓流离失所，饿死、冻死、病死在路旁的人数不胜数。我希望为了双方的百姓，你能够率领你的军队离开颉利可汗，不要再为虎作伥。”康苏密目不转睛地看着向宝凤，向宝凤也坦然地看着他，两人都不说话。
过了很久，康苏密说：“我原来有五万兵马，可是因为前两天跟颉利可汗争论，惹怒了他，他收走了我的两万人马，现在只剩三万人了，要和他拼，胜败难以预料，而且，我也不想自己人打自己人。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向宝凤见康苏密已经松口，怕逼得太紧适得其反，便说：“那好，只要你不站在颉利可汗这一边就行了，其他的事咱们再慢慢商量。”康苏密点了点头，让卫士带她们下去休息。
大片大片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着，绵软柔滑的积雪，蓬蓬松松地挂在枝梢上，枝条被压低了头，放眼看去，好似开了满山的梨花。万籁无声，偶尔有一阵风，也极微小极细弱，还没有感觉到，就消逝了。天地间仿佛又回到了盘古开天辟地时的寂静。
突然，雪地上几只兔子惊慌地跑过，留下数行沉默的脚印。
恶阳岭下战鼓频催，杀声震天。穿着红色战衣的唐军与黄色皮衣的突厥军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中，惨叫声此起彼伏，火热的血从战士们胸中喷薄而出，洒在雪地上，一会就凝固了，白雪映着红血格外耀眼。没多久，地上就倒下了一大片士兵的尸体。
凛冽的北风刮得军旗“呼啦啦”地招展，在绣着“李”字的帅旗下，一匹黑骏马矗立在风雪之中纹丝不动，它的背上，兵部尚书兼定襄道行军总管李靖看着前方由红色黄色汇成的浊流，眉头紧皱：从巳时到申时，已经杀了四个时辰，却丝毫分不出胜负，北方的冬天，天黑得早，眼看着暮色即将降临，今天这战还要不要继续打呢？
正在这时，一员战将从战场上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策马过来，冲到李靖身前，停住，在马上抱拳道：“爹，将士们已经拼杀了一天了，吃了早饭到现在粒米未沾，滴水未进，大家只怕坚持不住了！”此人正是李靖的儿子李德謇。李靖看看儿子盔甲不整，衣服上多处被砍破，身前身后以及脸上多处受伤，想想武艺高强的儿子尚且如此，其余的将士自不用说了，于是点点头，对传令兵说：“传我的命令，鸣金收兵！”一会，前方传来一阵敲钲的声音。几乎同时，突厥军那边也敲响了收兵的信号。
回到大营，夫人红拂迎了上来，接过丈夫手中的枪，正欲开口，突然看到儿子满脸是血，吓了一跳，赶紧命人请军医，德謇拦住母亲，说道：“都是小伤，不碍事的，我饿了，可以吃饭了吗？”红拂急忙命下人端来饭食。
一家人正在用饭，一名卫士进来禀告：“报告大总管、夫人，外面有一女子自称是夫人的师妹，请求拜见大总管和夫人！”李靖看了红拂一眼，说道：“夫人，你不是说，你的几个师妹都是闲云野鹤，不管世事么？所以咱俩做了二十多年夫妻，也从来没见过她们，怎么今天在这战场上，会有一个师妹来拜访呢？”红拂道：“这我也有点糊涂了，要不，咱们还是先见见她再说？”李靖点点头，卫士得令出去了。
过了片刻，卫士领来一名妇人，那妇人约摸三十五六岁年纪，身穿一件松花织锦袄，脸若芙蓉，手持一把寒霜剑，衬得她眼若寒星。妇人身后还跟着三个女孩子。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把宝剑。那最大的女孩约有十三四岁，着一件淡绿色的袄子，身形苗条，大大的眼睛，雪白的皮肤，长长的头发绾在身后。那最小的大约十岁左右，穿一件粉底白花的袄子，头上两个丫髻，髻上各簪一朵用珍珠串成的小花，显得特别活泼俏丽。那中间的女孩，看年纪有十一二岁，个子高挑，穿一身嫩黄袄子，她也梳着两个丫髻，各系着一根黄色的丝带，眼睛黑漆漆的，顾盼生辉。李靖与红拂看到这个女孩，都有点恍惚，只觉面熟，却不知在哪见过。
“师姐，一别二十多年，没想到你居然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美！”那妇人双手抱拳，笑吟吟地对红拂说道。
“哪里，哪里，我都老了。我离开师傅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呢，没想到你的徒弟都有你当年那么大了！”红拂走过去，拉着那妇人的手，把妇人介绍给李靖：“老爷，这是我二师妹向宝凤，也是我们凌云派的掌门人。”
李靖对向宝凤抱拳行礼：“久仰向女侠大名，今天见过，真乃三生有幸！”向宝凤说道：“客气客气！叫女侠太见外了，李总管就跟师姐一样叫我师妹便可！”
红拂拉着向宝凤的手说道：“师傅她老人家还好吧？”
“还好，就是最近几年不爱在江湖上走了，她经常跟我念叨你呢！”妇人一边说，一边招呼几个女孩上前拜见师伯。她指着最大的女孩跟红拂说：“这是我的大徒弟，叫向南卷。”
又指着中间的女孩说：“这个是我的二徒弟，叫向南舒。”指着最小的女孩：“这个是我的三徒弟，叫萧南芷。”
三名女孩上来拜过红拂，红拂一一拉着她们的手，仔细看过，赞道：“师妹你真好福气，收的这几个徒弟，一个个水灵灵的，一看就天资聪慧，真是江南的灵气慧气都汇聚在她们身上了！”向宝凤笑道：“哪里哪里，她们再好，也比不得师姐当年呀！”
大家正在寒暄，李德謇收拾好伤口，换了一件战袍出来了，大家又重新拜见过了。
红拂等大家安静下来，正色对向宝凤说：“师妹一向如闲云野鹤，只爱游山玩水，甚少关心世事，我们在长安城时，曾多次写信请师傅和你们来长安小住，你们都不来，今日到此，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向宝凤说：“师姐猜对了！我从去年离开辰州，就带着我这三个徒弟在并州游玩，后来听说朝廷因为不堪突厥颉利可汗的连年侵扰，已经决定派大军兵分几路征讨，我们便想离开此地回辰州，可是刚出发没多久，仗就打起来了，道路不通，我们被困在定襄城里过了年。这几天，手上的钱用完了，听说颉利可汗的牙帐就设在定襄城，我这几个徒弟就想，反正突厥人的钱财大多都是从我大唐百姓手中抢来，何不去他牙帐探探，弄点钱来救救我们的急呢？因她几个轻功甚好，我便同意了。她们姊妹几个打扮成突厥人就去了。过了一个时辰，她们匆匆回来跟我说，她们偷听到颉利可汗已经派人去调集大部队来增援，估计明天中午能赶到定襄城。她们还听到这次带兵的大唐将领是李靖李总管，我一听，就想师姐你一定也在军中，所以特来知会你们一声。”
红拂与李靖互相看了一眼，李靖说道：“多谢向师妹和几位贤侄女，既然你们从定襄城出来，可知道颉利可汗现在身边大约有多少兵马？”向宝凤说：“我听了她们的话，便自己出去打探了一下。因为我们会突厥语，又加上我一身突厥人的打扮，很容易就打听到了：颉利可汗的主力军在灵州阻击李道宗的军队，定襄城里大约只有一万人，但现在颉利可汗已经派人去征调五万人过来。所以到明天中午，只怕就有六万人了！”
李靖想了想，对红拂说：“我这次出来只带了三千骑兵，步兵还要两天才能赶到，就凭三千人要和六万人硬碰硬，肯定不是对手。看来只能巧取了。”于是，他叫过李德謇，下令：“传我的命令，让将士们好好休息，晚上三更起床，埋锅造饭，四更出发攻打定襄城！”看着李德謇出去传达命令了，李靖又对向宝凤说：“向师妹此来，本应派人送诸位安全离开，只是现在我们人手不够，没法抽调护送人员，不知可愿在我军中多待几日？等我打完这一仗，便送诸位还乡！”红拂也接话道：“是啊，我与师妹一别二十多年，难得有此机会，我们也应该好好叙叙旧!”向宝凤说：“护送就不必了，只是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我们既身为大唐人，为国尽点力也是应该的，我这几个徒弟都懂突厥语，而且武功都还过得去，尤其是一身轻功都不弱，如果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李靖也不客气，点点头，便去帅帐跟行军副总管张公谨等部下部署第二天凌晨的战役去了。红拂亲自安排向宝凤师徒饮食和休息。
当晚三更，大雪依然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训练有素的战士们静悄悄地起床，用完餐后，骑上马向定襄城驰骋而去。
前一天与唐军激战了一天的突厥兵做梦也想不到同样激战了一天的唐军会深夜来袭，完全没有防备，等到唐军已经攻入定襄城，许多人还在呼呼大睡，也不知多少人就在睡梦中做了刀下鬼。颉利可汗被部下从梦中叫醒，得知自己被突袭，大惊道：“唐朝并没有派大军进攻定襄，李靖凭区区几千兵马怎么敢正面进攻我？”可听到城里杀声震天，也不敢停留，匆匆带着妻子义成公主和部分大臣突围而去。
唐军不到一个时辰便攻下了定襄城，李靖决定乘胜追击。突厥军一天数惊，拼命西奔。李靖怕与颉利可汗的援军遭遇，自己的这点兵马实力不够，决定先休整一下，等后续的步兵和粮草。他一边派人与通漠道行军总管李勣取得联系，商量下一步计划，一边派探子探听颉利可汗的行踪。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李靖正与妻儿、向宝凤师徒在营帐进晚膳，探子回报，颉利可汗已经将牙帐迁到了碛口。颉利可汗在定襄城大败之后，与前来支援他的亲信康苏密产生了矛盾。原来康苏密看到现在唐军由李勣、李靖、李道宗、柴绍、卫孝节、薛万彻六路大军十万余人分道合击突厥，唐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粮草充足，而突厥内部矛盾重重，兵力分散，粮食短缺，便劝颉利可汗为突厥百姓着想，投降唐朝。可颉利可汗却在妻子义成公主的撺掇下，不但不听康苏密的建议，还狠狠将他训斥了一顿，并将其手上的兵力收回了一部分，康苏密对此很是不满。
李靖闻说大喜：“这真是天助我也！我就趁此机会，派人与康苏密取得联系，离间他君臣二人的关系，不就可以削弱颉利可汗的实力了吗？”红拂问道：“老爷打算派谁去呢？”
李靖想了一下，皱着眉头说：“这可是个问题，派去执行命令的人，一要会说突厥语，二要口齿伶俐，三要胆大心细，四要武艺高强，我手下倒不缺会说突厥语的人，可是四条全部符合的人却实在难找。”
一直在旁静听的向宝凤插嘴道：“如果李总管不嫌弃，我倒可以毛遂自荐去完成这个任务。”红拂大惊，说道：“师妹，怎么能让你去！我知道这四条你条条符合，可是你毕竟是个女子，又没有真刀真枪地打过仗。那突厥人残暴成性，而且不讲信义，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师父交代？”向宝凤笑道：“师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与那康苏密可是故交。隋朝末年，我曾经去突厥一游，认识了康苏密，他当时还陪我玩了几个月呢！现在虽然一别十多年，但当年的情谊还是在的，我去找他，即便不能成功说服他，也断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尽可放心。”红拂听说，虽然心里还是不愿意，但又找不出理由反驳，只好沉默不语。
李靖见妻子不再反对，便对向宝凤说：“那就辛苦师妹走一趟了！不知师妹此去需要带多少人？可还需要什么东西？”向宝凤说道：“一概不需！我此去就当故人相访，只带上我这几个徒弟就行了，她们喜欢冒险，让她们去见识见识。”李靖又问：“那师妹打算何时动身？”向宝凤说：“我们等会收拾一下行李，明天一早出发。”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向宝凤师徒就出发了。为免引起突厥人的注意，师徒四人拒绝了红拂提供的马匹，徒步向碛口行去。因四人轻功绝世，又走的是小路，第二天下午就到了碛口。
四人在城外换上突厥衣裳后，就大摇大摆地进入碛口城。她们用突厥语向人打听，很快就找到了康苏密的大营。向宝凤取出一把匕首用手帕包好，交给守营卫士说：“请把这把匕首交给康苏密大人，就说故人求见!”卫士拿着匕首进去了，过了一会，出来对向宝凤说道：“大人请几位进去。”
向宝凤等人在卫士的带领下走进大营，只见一名高大魁梧的突厥男子站在营帐中间，手里攥着向宝凤的那把匕首，若有所思。见到向宝凤，他那冷峻的脸上立即涌上狂喜的神色，大步迎过来，一把抓住向宝凤的手，说道：“阿凤，这么多年不见，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那年你偷偷离开，我派人在你可能会经过的所有道路上去拦截你，都没有见到你的踪影，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向宝凤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想从康苏密手中抽出手来，却被康苏密的大手死死抓住，哪里能够摆脱。南卷、南舒、南芷三人都看愣了，不知道她们的师父与这个突厥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原来，向宝凤年轻时曾经一人一剑漫游天下，有一年冬天装扮成突厥人，跟随一帮突厥商人深入大漠，因为迷路与商人走散，被一群饿狼围攻，受了伤。正在生死关头，刚好跟随父亲率领部下打猎的康苏密见到了，从狼爪下救出了向宝凤，并将她带回住地帮她疗伤。两人正当青春年少，一个貌美如花，一个雄姿英发，两人很快便陷入热恋。那把匕首便是康苏密送给向宝凤的定情之物。
可是康苏密的父亲却嫌向宝凤是个南人，而且康苏密当时已经与颉利可汗的妹妹订婚，坚决不允许两人在一起。恋情受挫的两人便私奔了，却因走漏了消息，被半途抓获，康苏密的父亲以向宝凤的性命为要挟强逼着康苏密娶了颉利可汗的妹妹。在举行婚礼的当天晚上，向宝凤买通看守逃走了。康苏密知道消息后，疯了一般从洞房里跑出来去寻找向宝凤，可向宝凤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康苏密怎么找都没找到。
现在两人再见，恍如隔世。向宝凤脸上又是欢喜又是悲伤，半天，说道：“苏哥哥，我也以为今生再见不到你了，没想到战争却让我们又相遇了。”康密苏说：“这次你来了，我就不会再让你走了！”他转过头对一个卫士下令：“去跟夫人说我今天来了客人，不去她那里吃饭了，让她和孩子们自便。”又对另一个卫士说“去好好收拾一个帐篷给向姑娘一行住！”卫士领命下去了。
吃过晚饭，康苏密领着几人在大营附近散步，康苏密指着大营北边的一个大帐篷和几个小帐篷说：“那是我夫人和孩子们的帐篷，我夫人就是当年娶的颉利可汗的妹妹，虽然我对她没有感情，但我们也一直相敬如宾，无论我做什么，她都很支持我。”向宝凤的心如被刀割了一般，脸色变得如天空飞舞的雪花一般白。
康苏密没有注意到向宝凤的神情变化，又指着西南边很远的几个大帐篷说：“那是隋王和萧太后的大营。”
向宝凤问：“谁是隋王？”
康苏密说：“隋王名叫杨正道，是隋炀帝杨广的孙子，齐王杨暕的遗腹子。当年隋炀帝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杀害，杨正道的父亲和哥哥也遇害，他的母亲怀着他与隋炀帝的萧皇后一起落入宇文化及手中。后来宇文化及被窦建德打败，他的母亲又与萧皇后一起被窦建德擒获，他就出生在窦建德军中，他的母亲因难产而死了。由于萧太后的保护，窦建德没有杀他。当时嫁给我们突厥的隋朝义成公主听说了这回事，就请求处罗可汗把他们祖孙迎来突厥，并请求处罗可汗立杨正道为隋王，还把留在突厥境内的中原人都交给他管治，建国号为大隋。他们本来居住在定襄城，这次李靖突袭定襄，就与我们一起逃到了这里。”
向宝凤问道：“他们也是南人，难道他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不想回中原吗？”康苏密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在前两天听说义成公主与萧太后吵了一架，好像是萧太后不想与唐朝为敌，而义成公主却坚决要为隋报仇，一定要与唐朝死磕到底。”
“难道突厥是听义成公主的指挥吗？颉利可汗怎么想的？”向宝凤问道。康苏密的眉头紧紧交织在一起，凝成了一个大疙瘩，过了好久，才说道：“你不知道，这位义成公主本是隋朝宗室女，当年隋文帝为发展与我们突厥的友好关系，就封她为公主，把她嫁给启民可汗为可敦，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王后，启民可汗死后又先后嫁给启民可汗的儿子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这个女人对付男人很有一套，她的每一位可汗丈夫都对她言听计从。她对隋朝可谓忠心耿耿，自从隋朝覆灭，她对大唐可是恨入骨髓，千方百计撺掇可汗进攻大唐。为此，我们的百姓连年被卷入了战争……”
向宝凤问道：“难道就没有人建议可汗停止战争，与大唐和平相处吗？”“怎么没有？可是颉利可汗在处罗可汗死后，就是借义成公主的势力当上了可汗，当然是听义成公主的话啦！而且他本人也有很大的野心。大唐自建国以来，一直竭力讨好我们，每年要给我们进贡许多财宝，颉利可汗认为大唐懦弱，便想一统中原。为了实现他的野心，他怎么会在乎突厥百姓的性命呢？”
向宝凤听到康苏密说出对颉利可汗的不满，便说道：“我听说始毕可汗的儿子突利可汗因为不满颉利可汗的所作所为，与颉利可汗决裂，去年十二月已经亲自入唐朝拜，大唐对他很是礼遇，皇帝亲自接见他，并向他保证只要他愿意接受大唐的统辖，不骚扰大唐边境，就让他保有自己的土地和人民。皇帝还赏赐了他许多礼物呢。”康苏密看了向宝凤一眼，不说话了，拉着向宝凤就向自己帐篷走去。
回到大营，康苏密放开向宝凤的手，说道：“说吧，谁派你来的？”向宝凤见问，也不遮掩，说：“我自己要来的。我师姐是李靖的妻子，我在她那里听说你在碛口，也知道你为了突厥百姓劝颉利可汗与大唐修好，却被颉利可汗训斥，我便决定来找你。我这一路走来，看到许多大唐和突厥的百姓流离失所，饿死、冻死、病死在路旁的人数不胜数。我希望为了双方的百姓，你能够率领你的军队离开颉利可汗，不要再为虎作伥。”康苏密目不转睛地看着向宝凤，向宝凤也坦然地看着他，两人都不说话。
过了很久，康苏密说：“我原来有五万兵马，可是因为前两天跟颉利可汗争论，惹怒了他，他收走了我的两万人马，现在只剩三万人了，要和他拼，胜败难以预料，而且，我也不想自己人打自己人。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向宝凤见康苏密已经松口，怕逼得太紧适得其反，便说：“那好，只要你不站在颉利可汗这一边就行了，其他的事咱们再慢慢商量。”康苏密点了点头，让卫士带她们下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