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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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格丽特陷入了兴奋的创作状态。为此她甚至辞了为那个女孩教钢琴的兼职,每天一从学校回来,就一心扑在剧本谱曲上,往返于自家和剧院之间。

    布朗·费斯对玛格丽特正在做的这件事感到既兴奋又忐忑。但一直默默支持着自己的女儿,尽量不让玛格丽特在别的事情上分心。克拉伦斯的态度更是积极。只要他有空,当玛格丽特到剧院用钢琴试奏自己刚写出来的曲谱时,他就会在一边默默聆听,及时告诉玛格丽特自己的感受。最后送她回家。

    次数多了,玛格丽特难免感到过意不去。这天晚上,当玛格丽特结束曲谱试奏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向克拉伦斯道谢后,请他以后不必再像现在这样总是在自己这里花费时间了。

    “我父亲如果不上夜班,他会来接我。他没空的话,爱施德先生会让剧院里的看门人送我回来的。总是在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

    “费斯小姐,请不要见外。在我看来,能第一个成为聆听你这部音乐剧的听众,我深感荣幸。不瞒你说,当我从爱施德先生那里听说了发生的那件事后,我深感震惊。我曾打算在征询过你的意见后,将这事在报纸上公诸于众。我有报社工作的朋友。但考虑到你现在可能不想受到来自外界的打扰,所以暂时搁置了下来。事实上……”他望着玛格丽特,眼睛微微闪亮,“我很乐意当你的听众,送你回家。每天!如果这没有令你感到困扰的话。”

    人非草木,他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玛格丽特早就有所顿悟。

    和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这一点她心里明白。

    或许是因为他的接近方式和善意总是让人无法用强硬态度开口拒绝,两人就这么一直来往了下去,直到现在。

    “……不必公之于众了。除了引发口水仗,我想这应该没什么用。而且除了情绪之外,那件事对我造成的损害也可以忽略不计,”听他这么说,玛格丽特于是笑道,“但无论如何,还是感谢你的关心。我很感激。”

    两人站在门口说了一会儿的话,克拉伦斯告辞要走时,犹豫了下,忽然又说道:“倘若不是很失礼的话,以后我可以称呼你名字吗?”

    “当然可以。你可以叫我玛琪。”玛格丽特一怔,随即说道。

    “查理!那么你也叫我查理!”克拉伦斯显得很高兴,“瞧,现在我们真的是好朋友了。”

    ———

    不过一个月,玛格丽特就完成了这部将近两个小时、共由十五首乐曲组成的歌剧。当她在剧院里试着第一次将全部唱段连接起来,主题曲《我在晨曦中离开》的旋律结束,在静默了片刻后,爱施德先生鼓起了掌,掌声热烈无比。

    “记住这一刻吧!我有一种预感,这将是一部足够可以点亮银沙剧院舞台的歌剧!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激荡之情在我心胸里鼓荡!我务必会在尽量短的时间里把这部剧排出来,然后和观众见面!”他激动地说道。

    玛格丽特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最后的这半个月时间,为了写出这部歌剧,她甚至向费连娜女士请了假,日以继夜地把自己关在这个房间里,不知疲倦,就连睡梦里仿佛也在谱曲。现在终于交了出来。能得到爱施德先生这样的认可,这让她感到非常欣慰。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

    银沙剧院的排练室里。一个女演员手拿曲谱,一遍遍地引吭高歌。

    “希尔小姐,抱歉,这句您唱得还是不对。应该是这样的——”

    玛格丽特示范着,耐心地再唱了一遍。

    因为经费紧张,玛格丽特担任了导演助理,负责指导歌曲部分。这位名叫埃米的女演员,是银沙剧院最大牌的女演员了。但是合作了一周后,玛格丽特发现,埃米似乎对出演这出歌剧并不是很上心,练习曲谱的时候也马马虎虎,并且仿佛不大耐烦玛格丽特的指导。

    这让玛格丽特感到有点无奈。因为在她听来,作为整部歌剧灵魂担当的埃米唱得远远没有达到预期。且不说这是她自己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的心血,这出戏更是爱施德先生用抵押房子的钱排演的。排一天就要砸一天的钱。她必须负责。

    埃米懒洋洋地再次唱了一遍。

    “抱歉还是没有那种感觉。您再听我唱一遍,气息尽量提到这里,带着感情……”

    “够了!我不演了!”

    埃米忽然生气地把乐谱砸到了桌子上,站了起来。

    边上正在排着戏的导演亚兰和别的演员都停了下来,惊诧地扭头看过来。

    “亚兰先生,我辞演了!”埃米生气地说道,“我受够了!她算什么?总是在我边上啰啰嗦嗦个不停!而且我也受够了这家剧院!坦白说,我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希望。再也不想把我的时间浪费在这里了!”

    她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亚兰一惊,急忙追了上去,试图挽留,但希尔小姐看起来非常愤怒,而且去意已决,继续头也不回地走了。过了一会儿,亚兰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抱歉……”

    玛格丽特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异常尴尬。或许是自己太过严苛,这才让埃米感觉受不了?

    “可能是我和她的沟通有点问题。对不起,我去向她道歉,一定会让她回来的……”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玛格丽特道了声歉,急忙想追上去。

    “不必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玛格丽特扭头看去,见爱施德先生从侧门里走了进来。

    “事实上,我知道她已经在和另一家剧院接触了,只是和我们的合约还没到期,这才勉强接演的。就算让她回来,她也不会全情投入的。我不想让这部剧毁在一个不爱它的女演员身上。”

    “那怎么办?该找谁来代替她?”亚兰问道。

    爱施德先生的目光落到了玛格丽特的脸上,亚兰跟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片刻后,仿佛有所顿悟,啊了一声。

    “您该不会是……”

    “是的!”爱施德先生说道,“我想让费斯小姐自己上。”

    玛格丽特吃了一惊。

    “费斯小姐,这些天我一直在观察你。你不但有优美的歌喉,而且唱得非常好,显然是受过声乐训练的。在我听来,完全不亚于百老汇的专业女演员。而且这是你自己的曲谱,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该怎样去表达它们!”

    “但是爱施德先生,我完全没有舞台经验……我恐怕担当不起这样的责任……”

    “不,你可以的。我们可以慢慢来。亚兰导演虽然年轻,但非常有创造力。他会指导你怎么去演。”爱施德先生走到玛格丽特的面前,微笑着注视着她,“我宁愿放慢这出戏的排演速度让它达到我预期中的效果,也不愿意为了省那么几天的钱而把它匆匆推上舞台。要知道,从前我也曾是最好的剧院经理之一。相信我的眼光,对你自己也要有信心。你年轻、美丽、歌喉动人。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亚兰一直注视着玛格丽特,这时忽然说道:“费斯小姐,我觉得爱施德先生说得有道理。只要你相信我,我会让你在舞台上展现出连你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光芒的!”

    ————

    沉寂已久的银沙剧院在六月中旬的时候在纽约几家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上推出了一则关于新剧《人鱼公主》上演的显眼广告,带了一张女演员的剧照,连续几天。但凡瞥到过这则广告的读者,视线很容易就会在那张带着灿烂笑容的年轻美丽面孔上停留上几秒。

    到了六月二十日,正式上演的那一天晚上,银沙剧院的门口破天荒地来了不少观众。许多人聚集在张贴了大幅海报的墙面前,议论纷纷,露出期待的样子。

    开演时间快到的时候,剧场里观众坐了超过三分之二的位置。

    这是最近一年以来,银沙剧院卖出最多门票的一场表演。

    八点钟,随着幕布拉开,灯光打亮,观众席安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聚集到舞台上。当女演员头戴金冠,身穿蓝色鱼尾裙,在一群海精灵的簇拥下从舞台后的幕布前方出现在视线里时,观众眼前为之一亮。当她舒展歌喉,唱出这场歌剧的第一声时,观众的耳朵立刻被紧紧抓住,跟随着她的歌声进入了舞台的世界。

    这是玛格丽特第一次站在舞台上,对着台下这么多双眼睛进行表演。说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亚兰导演非常有才华,她也非常出色。她在心里不断这样告诉自己。但当幕布拉开、灯光打到她身上,而她也开腔唱第一声的时候,上台前的所有紧张和不安立刻就消失了。尽她所能发挥出自己最好的状态,成了她唯一的一个念头。甚至当剧情渐渐进展,随着幕布变幻,她仿佛也彻底忘记了自己是在舞台上表演。她仿佛融入了舞台上的这个世界,和她正在表现着的这个角色完全合为一体。最后,当整场歌剧的最□□咏叹部分《我在晨曦中离开》随着她的歌喉送遍剧场每一个角落时,她已经成了那个为了拯救爱人而甘愿死去的公主,情不自禁地落下了悲伤而幸福的眼泪。

    歌声静悄渐止,幕布徐徐拉上。隔着幕布,伴随着不断的brovo喝彩声,玛格丽特听到剧场里传来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那一刻,她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约翰·爱施德先生也成功了。

    观众喜欢这部歌剧,也喜欢她和演员们的表演。

    按照惯例,最后,导演亚兰携着全体演员登台向观众表示感谢。当听到这场歌剧的女演员也是作曲时,全场观众再次沸腾,纷纷起立鼓掌。

    经久不息的brovo声中,玛格丽特足足谢幕了三次,这才终于回到了后台。

    迎接他的,是爱施德先生和剧院工作人员的掌声笑脸,以及,来自克拉伦斯的一束鲜花。

    “玛琪,你在舞台上太美了!简直像夜空星星一样闪闪发亮!我为你感到无比骄傲!”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因为激动,脸涨得通红,和他平时的样子有点不大一样。

    玛格丽特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接过他送的花后,笑道:“我都听爱施德先生说了,是你在报纸上登的广告吧?太感谢你了。”

    “没什么,能帮上一点忙,我很高兴。”克拉伦斯急忙说道,凝视着玛格丽特,“我……”

    “费斯小姐!有位观众来送花了!恳求一定要亲手送给你,站在外边不肯走!”

    一个剧务突然插|入,打断他们的对话。

    “哦没事!你快去吧。”克拉伦斯说道。

    玛格丽特朝他歉意地笑了笑。

    ————

    银沙剧院的这场首演获得了巨大成功。第二天的门票一早就售罄,甚至有不少昨天已经看过还要再看一遍的观众。到了开场时间,还有不少买不到当晚票的观众等在门外迟迟不肯离去。一连几天下来,口碑更是快速上升,连半个月后的票都提早卖光。

    它还引起了报纸文艺版的关注,纷纷不吝用各种溢美之词去评价。连之前那个以苛刻言辞评价过塞缪尔新剧的专栏也一反常态地称赞了它的音乐。称“整场歌剧令人耳目一新,终于不用让耳朵继续去忍受百老汇的那些陈腔滥调。全剧音乐细腻而富于诗意,□□部分辉煌而感人,可以打上80分。但是如果当你得知那个第一次登台的女演员本人就是整场音乐的创作者后,减去的那二十分也完全可以再补回一半。”

    不但银沙剧院焕发了新的光彩,玛格丽特也一举成名了。每场演出结束后,她的化妆间桌上都会堆满鲜花,剧场门外也围满了想近距离看到她的热情观众。自然,大部分都是男士。

    今天已经是她第七次登台了。比起首演,无论是肢体动作、台词,还是演唱,她无不表现得更加自然纯熟。

    当她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舒展歌喉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在剧场二楼一个位置靠后的包厢里,一个男人正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位置上。

    他一直看着远处舞台上的她。当那首感动了许多人的《我在晨曦中离开》的曲调响起,玛格丽特深情演绎着的时候,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

    卡尔回到住所后,耳畔仿佛还在回荡着她的歌声。

    他没法准确描述,就在刚才,当她头戴小金冠、身穿一袭蓝色鱼尾长裙,站在聚光灯下歌唱着,偶尔把目光投向自己所在方向的时候,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从没见过她这样光彩动人的样子。美得让他几乎无法转过视线。

    他仿佛希望她能看到自己,又不想让她看到。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堆火上炙烤,刺得他很难受,甚至连呼吸都有点不顺畅。

    忽然他又想起了他离开前看到的那一幕。剧场的前门和后门,挤满了手持鲜花的男人。他知道那些人都在等着她,为的就是能近距离看她一眼。

    他忽然觉得烦躁,甚至生气起来。为了缓解情绪,于是习惯性地点了支烟,坐在椅子上。

    抽了一半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地再次落到了边上的那个乐谱夹上。

    这是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她被他吓跑时忘了带走的。他原本还隐隐希望她自己会回来要。但这么久过去了,她仿佛早就忘记了这玩意儿。

    卡尔随手拿了起来,翻开。视线再一次落到乐谱角落里那个他现在已经非常熟悉的签名上。

    片刻之后,他忽然掐掉香烟,“啪”地合上了夹子,迅速穿起外套,然后拿着夹子,快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