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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虎毒不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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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舒、南卷他们连夜赶路,第二天晚上就到了里耶。

    里耶在酉水中游的东北侧,酉水也称酉溪,是武陵五溪之一。秦国灭巴以后,巴子五氏流散到酉、辰、巫、武、沅五溪地区,由此成为土人先民,所以土人也被称为五溪蛮。酉水是土人最重要的一条母亲河,皮渡河便是酉水的一条支流,从火岩发源①,向西南蜿蜒流入来凤的百福司,又由来凤进入酉阳、秀山,在石堤折回到龙山的里耶,然后向东南方向流去,最后在沅陵汇入沅水。酉水贯穿辰州、巫州、朗州,是洞庭湖水系中沅江的最大支流,流经之地山高路险,峡谷幽深,历来就是辰州通向长江中下游平原的交通要道。

    里耶寨就在酉水中游的咽喉地带。沿酉水而建,地势相对比较低,酉水北岸一色的吊脚楼,大多为客栈酒肆,酉水岸边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酉水上游的油桐、茶叶、柑橘、板栗、木材、药材、毛皮等土特产在这里汇聚,运往千里之外的朗州、鄂州;长江沿岸的丝绸、金银、首饰、瓷器等也被运到这里再分散到大山深处的土人村寨。

    里耶本来是龙山最繁华、最热闹的一个集镇。可惜自一百年前田氏占据了这里之后,巧取豪夺,毒害人民,百姓不堪重负和威胁,都逃往他乡,里耶也因此凋敝了几十年。陈青玉来龙山后,联合当地的另一大家族向氏灭了田氏,在向宝凤的父亲和哥哥的无为之治下,里耶又繁荣起来。

    南卷幼年丧母后,就被向宝凤带到了火岩,小小年纪便对父亲的薄情寡义和大家族的勾心斗角感到心灰意冷,此后十多年再也没回过里耶。前年大哥向辉光成亲的时候,父亲向宝园请姑母向宝凤回家喝喜酒,南卷不情愿去,还是在向宝凤的再三劝说下,才跟向宝凤一起回里耶住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闲来无事,便把里耶各处都游了一遍,所以对里耶地形很熟悉。

    今天再次到里耶,已是深夜戌时,怕犬吠声惊动八面山埋伏在镇上的暗探,南卷领着大家从林中小路奔向府而去。

    他们穿过一片树林,南卷停下来指着前头的一座小山说:“过了那座小山就到向府了。我爹爹住的院子在府中间,他妻妾众多,今夜也不知睡在谁的房里,我们一间一间去找,容易惊动府里其他的人,尤其是我二娘,一旦得知消息,很快就会告诉我二哥。为保险起见,还是先去找我大哥比较好。我大哥住在府里最后一个院落里,等会我和南舒从后院翻墙进去,福麟和宝琪带着大家在外面等候。”

    在这十几个人中,南卷和南舒的轻功最好,飞檐走壁一点声音都没有,最适合探路,即使遇到危险也容易逃跑,因此对这个安排大家自然没意见。每个人都加快了脚步。

    翻过小山,就是一大片开阔的平地,平地上巷陌交错,房屋众多,在许许多多的平房中间,有一处高门大院即使在月色下也显得特别突出,楼阁高耸,树木掩映,突起的屋檐像鸟嘴向上翘起。楼阁各依地势的高下而建,像是互相环抱,各种建筑物都向中心区攒集,屋角互相对峙。那森严的气派,让人想起长安城亲王、郡王的府邸。不用说这自然就是向府了。

    南卷带着大家左拐右拐,很快就绕到了向府后门。

    离后门几丈远的地方有几棵百年老树,枝繁叶茂,宝琪带着大家很快跃到树上,隐藏在树冠中间。

    南卷和南舒则飞上院墙,几个起落之间就进了后院。这时夜已深,各处人等都已吹灯歇息,只有月光撒在院子里,清明澄澈,稀疏的花木的影子伏在地上,就如水中交横的藻荇。如果没有要事在身,两人真想悠闲地赏赏这初春的夜色了。

    后院东西各有一栋二层小楼。南卷指指东边小楼的二楼,南舒明白了向辉光就住在那里,于是两人一起飞上二楼。南卷轻轻敲了敲窗户,没有动静,稍微加重敲窗的力道,里面传来一名男子含糊不清的问话“谁呀?”

    南卷压低声音答道:“大哥,是我,南卷!”

    “南卷?”里面的人好像清醒了,随着一阵床铺抖动的声音和楼板震动的声音,房间亮起了灯。接着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南卷和南舒闪进房间,借着微弱的灯光,南舒看清开门的是一名年轻男子,长得跟向晖银有五分相似,但眉目之间的线条比较柔和,眼神清明,不像向晖银轮廓分明,眼中含着一股戾气。

    他惊讶地把南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确定是南卷,然后带着疑惑看向南舒,南卷给双方做了介绍。然后问向辉光:“大哥,五毒教要攻打里耶,你知道吗?”

    向辉光说道:“我昨晚接到姑母的飞鸽传书,连夜就布置了人手警戒,今天也派人去八面山打探,八面山没有看到有人下山的痕迹,里耶镇上也没见到陌生人。”

    南卷长舒了口气:“还好,我们来得及时——”

    “起火啦——起火啦——”南卷的话被一声尖利的声音打断了。

    三人急忙冲到走廊上,因为后院是整个向府地势最高的地方,所以虽然只是二楼,却能将整个中院的举动尽收眼底。只见正中间的院子里火焰冲天。住在中院的是南卷的父亲和他的正妻及几个受宠的妾。中院的家丁、仆人都赶去救人、救火,整个向府顿时乱成一团,噼啪的火声,哭声、喊声、泼水声夹杂在一起传出很远。向辉光担心父母的性命,急忙跑下楼去救人了。二楼里间卧室里踉踉跄跄走出一名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少妇,是向辉光的妻子,她身材臃肿,一看便知至少是七个月以上的身孕。因为恐惧,她的脸色惨白,脚步不稳,南卷和南舒急忙过去扶住她。见到南卷,她脸上稍微镇静了一些。

    她执意要出去,南卷和扶着她与南舒一起来到走廊上。扶着栏杆看了一会,向辉光的妻子喃喃自语:“西楼烧得最厉害,那可是二娘住的啊!等火灾过后追究起来,不知多少人要被她害死了!”

    她口中的“二娘”正是向晖银的母亲,最得向宝园宠爱的妾,既有姿色又有心机,平时在府中最是嚣张,连向辉光的母亲也就是向宝园的正妻都得让她三分。今天她住的楼被烧了,她肯定要借机大做文章了。

    可是南舒总觉得有点不对头,可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这时中院里的火势更大了,映亮了半边天空,其它各院的人都赶去救火了。辰州的房子都是木结构,而且像向家这样的富人,每年都会给木板、栏杆等涂上桐油防水、防虫,油助火势,只要一烧起来就无法救。现在中院与其说是在救火,倒不如说是在抢救财物。楼里的人都已经疏散到空旷的院子里,许多家丁从房子里抬出一箱箱的东西,好几个女人和孩子在放声大哭,其中有一个女子一边哭,一边扯着喉咙骂,还一边抡起拳头捶打拉着她的丫头。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二娘”了。向辉光站在一个包着头巾的头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身边,正在指挥抢救财物。那中年男子应该是南卷的父亲向宝园了。

    突然,南舒好像听到了兵器相撞发出的“咣当”声。莫非——

    南卷这时好像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飞上了屋顶。那里可以俯瞰到整个向府。

    只见向府的大门大开,一群黑衣人手持刀剑一路杀进来。向府的家丁这会都在救火,留在前院的人很少,几个家丁拼死抵抗,无奈寡不敌众,没几下就被黑衣人砍翻。黑衣人在一名男子的率领下,往中院冲去。南舒、南卷对那名男子的身影太熟悉了——向晖银!

    两人见大事不好,急忙商量对策。

    南舒说道:“我去叫琪哥他们进来帮忙,你赶紧把后院里的女人和孩子安置好。”

    南卷点头答应。南舒从屋顶上飞到后院墙上,再三两下掠到宝琪他们藏身的树下,不等她出声,宝琪他们就纷纷从树上跳下来。他们也早就看见向府火光冲天,正在担心,可是没有南舒、南卷的信号,不好动弹。

    南舒简单地跟他们讲了一下里面的局势,便带着他们往向府后门冲去。

    这时南卷已经打开了后门,几个家丁护着向辉光的孕妻和院内的女仆跑了出来。原来是南卷觉得院里不安全,决定让他们到后山的树林中躲一躲。

    向府的女眷刚跑进后面的小巷子,大家就看到一队黑衣人从侧面包抄过来。看来,向晖银也想到向府会有人从后门逃跑,所以派人过来围堵后门了。

    南舒见对方有十来个人,便率人上去截住。双方短兵相接,只听“丁令硄啷”之声不绝。对方虽然武功高强,但南舒这边无论是人手还是武功都更占优势,所以没过多久就把黑衣人解决掉了。

    南舒他们冲进后门,后院已经空无一人。宝琪让石头和彭大年关上后门,大家继续跑向中院。中院的火还在烧,院子中间摆着许多抢出来的箱子,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名家丁和黑衣人的尸体,还有几个受了重伤、无法动弹的人躺在地上□□。向府和五毒教其余的人都不见了踪影。令人不安的是,武器撞击发出的声音也消失了。

    南舒急忙扶起一个家丁,问道:“我是你们大姑奶奶的弟子向南舒,你们家老爷、夫人、少爷、小姐,还有那帮黑衣人都上哪去了?”

    那个家丁的手、脚都受了重伤,疼得大声喊叫,但他还是听清楚了南舒的话,费力地举起血流不止的伤手,向前院指了一下,然后就晕过去了。南舒没时间救助他,便点住他的穴道,止住他的血,等会再叫人来救治。

    心里记挂着南卷的钱福麟已经带着几个人冲向前院了。南舒和宝琪跟在他们后面,可是钱福麟突然停下了脚步,南舒和宝琪一下子没收住脚差点撞到他身上。原来中院通往前院的门被关住了,这是楠木做的门,又厚又结实,想用人力在短时间内撞开不太可能。

    南舒看了看高高的院墙,说道:“我上墙看一下形势!”

    她跃上高墙,墙的那头刚好有一棵高大的柚子树,茂密的树叶挡住了院子里人的视线,加上夜色的掩护,没人看到她。她居高临下,透过树叶的空隙,把院子里看得清清楚楚。

    前院很大,院子比中院后院都要空旷许多,西边楼一二楼走廊上的灯都点亮了,一楼的台阶上,有几名黑衣人点着几支火把,把半个院子照得通明。向晖银一只手紧紧抓住向宝园的胳膊,另一只手举着一把刀,刀刃架在向宝园脖子上。向宝园的脖子上已经被割破了皮,鲜血流了出来。另外两名黑衣人抓住向辉光,向辉光的手被他们反剪着,无法动弹。向晖银的身后站着五名黑衣人,手持刀剑小心防卫。院子里,十几名黑衣人手拿武器包围了所有的家丁,家丁手中的武器都撂在地上,看来是向晖银以向宝园和向辉光父子的性命为要挟,迫使家丁们缴了械。

    另有几个黑衣人控制了七八个女人和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孩子。这些女子既有中年妇人,也有年轻女子,看她们的穿着,应该都是向宝园的妻妾。她们都被吓着了,有的无声地抽泣,有的惨白着一张脸不敢正视向晖银,有的全身发抖,站都站不稳。孩子们刚开始还哭的哭、喊的喊,可是在黑衣人严厉的呵斥下,最后都闭上了嘴。只有一名妇人,被一个丫头搀扶着,眼中没有一丝恐惧,南舒认出来,她就是那个“二娘”。在东边的房间里,估计关着向府的仆人和向宝园的其余子女,不时从里面传来孩子压抑的哭声和黑衣人呵斥的声音。

    南卷正站在西楼台阶下,离向宝园也就一丈远,但因关系到父亲和大哥的性命,也不敢再往前靠,只能狠狠地盯着向晖银,她右手持剑,左边袖子上血迹斑斑,看来受了伤。

    这时,宝琪也跃上了墙头,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正要说话,南舒急忙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宝琪便生生把一声惊呼咽了下去。南舒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咱们先别动,看看向晖银玩的是哪一出!”说完,她又对中院站着的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们保持安静,原地待命。这些人跟宝琪和南舒的时间都很长,自是令行禁止。只有钱福麟虽然心里担心南卷的安危,可是以他现在的轻功无法跳上高墙,只好在院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向晖银笑嘻嘻地说道:“南卷,好久不见,我可是要感谢你几次手下留情放了我一马。看在咱们的兄妹情分上,只要你不跟在大哥身后与我为敌,我就不为难你。”

    南卷咬着嘴唇,不做声,手中依然保持着随时进攻的姿势。向晖银也没指望她会回答,他的视线很快转到向辉光的脸上,依然笑嘻嘻地说道:“大哥,咱们兄弟一别十多年,大哥可能早就把我这个倒霉的兄弟忘了吧?不过我可是一直挂念着大哥的哦!有时候想起来就睡不着觉呢!”

    向辉光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你不是挂念我,你是惦记着这嗣子的位置吧!”

    向晖银“哈哈哈”笑了几声,说道:“大哥小时候智力就很平庸,没想到大了居然也没变得聪明一点。虽然这个嗣子的位置对于向府的人来说很重要,对于我来说吧,也就那么回事。自从当年被逐出向府后,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但也见了不少世面。这区区一个向府,区区一个里耶,区区一个龙山,我还真不放在眼里。”

    “既然你不放在眼里,那就请你放了父亲,把你的黑衣人撤出龙山,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走,我把向府所有的财产给你。”向辉光说道。

    向晖银又笑了:“我只是说不放在眼里,并没有说我不要!”顿了顿,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怒容:“我今天回来就是来取回本就应该属于我的向府和里耶。”

    “可是向府和里耶从来就不属于你!”向辉光冷静地反驳,“我们向家的家业一直是嫡长子继承,你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除了可以分到一点家产以外,是没有继承权的。”

    “对,我不是嫡长子,可是这里只有你一个嫡子,你死了,我就是长子了,我就可以继承向府和里耶。”他的语气冷冰冰的,让人心里发毛,他恨恨地把按在向宝园脖子上的剑用力往下压了一下,“如果不是这死老头子临阵变卦,我早就是向府的嗣子了。”

    “银儿,你不要说了!”一直没做声的二娘突然说道。

    “娘,我为什么不能说?为了今天,我谋划了十多年。当年如果不是这死老头子言而无信,我怎么会被逐出向府,怎么会吃那么多苦?怎么会母子分离?娘,您这么多年也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如果向辉光继承了向府,您以后在这里就更没有地位了!”

    二娘受委屈?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忍不住冷笑。因为大夫人的懦弱,她从一进门就嚣张跋扈,这个府里所有的人,包括大夫人,谁都不敢惹她。向宝园可以对所有人发号施令,可是在她面前从来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除了家丁的选拔和训练之外,她实际上掌握了向府所有的大权,即使哪个姬妾侍寝,都要听她的安排。一个月,这些姬妾每人最多也就能侍寝一次,其余时间,向宝园可都是在她房里。

    南舒好笑地看着这母子俩。南卷低着头,她想起了自己真正受委屈的娘。

    向辉银阴鸷的目光将院子里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最后回到他母亲脸上:“娘,这老头子当年答应你要将大婆子和向辉光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扶你为正室,让我成为嫡长子,好名正言顺地继承向府。可是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这老头子又反悔了。我气不过,便偷了他的□□下在向辉光的食物里,没想到向辉光命大,自己没吃,让一个喝了酒的奴仆给吃了,毒遇到酒,立即发作了出来。老头子查出来是我干的事,大发雷霆把我赶出了家门。”

    “啊?!”他说的话不啻一声炸雷,把整个向府都震动了。向府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向宝园身上。向宝园虽然平时惧内又好色,但给人感觉人品不坏,对寨子里的人怜贫惜老,对家中的奴仆和颜悦色,从来没有严厉处罚过谁。没有想到,他居然想要杀了大夫人和嫡子。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这也太毒了一点吧?

    向辉光不相信地看向向宝园,希望父亲能够辩解他没有这样的想法。南卷则厌恶地看着父亲,她原以为父亲只是对自己的母亲不好,没想到他对自己的正妻和嫡子更狠毒。

    注释:①关于皮渡河的源头:当地有人说皮渡河发源于龙山贾坝后进入地下变成阴河,又从火岩的一个叫做冒水洞的溶洞里涌出来,笔者曾检索了一些资料,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此说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