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中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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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胜神州山脉奇多,偏西北荒地处,有座鲜有人迹的小山,山中有一只修炼了三百年的蝎子精,两百年前灵智初通,纠集了一群没得人形的山中精怪,在此山开了一处洞府,因它甲壳黝黑,便自封为玄蝎大王。

    昨日半夜,一声炸雷从天而降直击山中一处低谷,声音自西边响到东边,余威震得此山天摇地动。

    次日清晨,玄蝎大王便叫它手下的老鼠精去探看一二。

    老鼠精名叫鼠二十八,修了半个人身,五短身材,头上还顶着个畜牲脑袋。这小妖得令后,一溜儿跑到被雷劈中的地儿,躲在一颗枯木后面,缩头缩脑探看着。

    这谷地本是一处蛇窝,原有数千条野蛇终日逍遥在此,怎料天降横祸,如今被劈得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焦黑一片。

    小妖本就胆小,见此惨状不由心惊胆战,但见平素喜食自己同类的天敌横死,亦有一丝幸灾乐祸。

    “只是不知这平白无故,山头为何遭此大劫?”似鼠二十八这类小妖脑瓜儿简单,最爱自言自语,好像这样就有人能回答一般。

    “这位小兄弟,在下也有此一问。”一双手拍了拍这胆小的鼠妖,吓得它‘吱’地一声叫出来。

    鼠妖脚底一软,被树藤一勾,一头栽了下去,骨碌碌滚到那一堆烧焦的蛇尸身上。

    它战战兢兢抬起头,只见有一人站在高处,笑意盈盈瞅着这边,玉一样的面孔被翠色的树叶映衬得肤色愈发白皙。

    鼠二十八嗅觉灵敏,脸上胡须动了动,闻得一丝自上风处飘来的酒香味,只这味道若有似无,微一凝神便消弭无踪了。

    “凡人?”

    小妖怪瞪大了眼睛,顷刻又摇了摇头,“大王这山头素来有穷山恶水,有来无回的凶名,怎的有凡人胆敢来此?”

    鼠妖因天性机敏,生出些许疑虑来,可惜头脑简单,深思无果后,扯开尖细嗓门朝那人喊起话来。

    “你是哪儿来的家伙,竟敢吓你鼠爷爷?可想尝尝我玄蝎大王的厉害?”

    那人见眼前这只小妖怪一双小细腿明明抖得简直要成筛子,还敢虎着脸逞威风,不由乐极,哈哈大笑起来。

    “我倒是想知道,你是哪儿生出的胆子,竟敢骂我家阿幺?”一道声音飘荡在林木之间,似真似幻,余音袅袅,那语气毫不客气,如此飘忽的音色里生生透出几分怒意来。

    鼠二十八瑟缩了一下,又觉得自己乃是玄蝎大王部下,不应当如此胆小,便鼓足了气大喝一声。

    “呔,装神弄鬼不如现身一见!”

    那被叫作阿幺的男子见此又是一乐,反倒替鼠二十八说起话来,“你与这小妖怪较真作甚?我瞧这鼠妖倒是天真可爱得很。”又说,“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语毕,听得树叶簌簌响动了几声,一人出现在阿幺身后。

    鼠二十八粗粗一眼看去,只见来者身着绯衣,光艳逼人,一身妖气。

    花非人见那小妖定定看向自己,贼眉鼠眼模样粗鄙不堪,冷冷一哼,眉心隐纹生出淡淡华光。

    他气势慑人,吓得鼠二十八腿脚一软,竟然就地显出原形来,一只墨色如漆的老鼠‘吱’了一声,就要钻地逃窜而去。

    “小兄弟且留步。”阿幺施施然伸手凭空一捏,那已经入地的老鼠便如同尾巴尖儿被指头捏住了一般,倒吊着从土里被拔了出来,在空中晃荡。

    花非人瞥了它一眼,侧头对阿幺说,“我寻了这山一周,见一洞穴,乌烟瘴气,里面有许多似它这样的修妖者。”

    又道,“我观这山头已然一丝灵气也无,不若…”

    阿幺心说你本体自古扎根在此处,自那次大劫后元气大伤,如今还不知道世道如何,堪堪被天雷炸醒就要挑三拣四换地儿,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便说,“我却觉得这儿山清水秀得很,不知为何,就是合乎心意。”

    花非人听后不由嘲笑他,“你眼神儿向来浅得很,这处有什么好看的?”

    却见阿幺只双眼乱飘,偷看自个儿一眼又缩了回去,露出微微渴望的神色。

    花非人向来对他这样的耍赖无计可施,只好叹了一口,“罢了,你喜欢就暂时留在这儿吧,日后看腻了可要听我的。”

    “当然。”阿幺狡黠一笑,算是应允,掉头看向那只垂头丧气的鼠妖,指尖一点,便见鼠二十八滑稽地扑在地面上,沾了一身的焦土。

    “呸呸呸。”鼠二十八连忙吐出口中污秽,见阿幺颇有兴致地看着他,不由瑟瑟一抖。

    “不如小兄弟带我等去见识一下你口中的玄蝎大王?”阿幺袖袍一甩,作了个请的姿势。

    鼠二十八先前被折腾了一番,哪敢反抗,七手八脚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跑向玄蝎大王洞府处。

    “偏爱作怪。”花非人撇撇嘴,还是跟在了阿幺身后。

    “待会诸事由我来,你别开口,别动手。”阿幺嘱咐,见花非人懒懒应了一声,不见丝毫诚意,便知多说无益,只忧心这人管不住脾性,要生出事端。

    两人尾随鼠二十八到了一处洞口,只见这洞,上书歪歪扭扭几个大字,“玄蝎洞”。洞外有两只半人半兽的小妖怪,手持铁叉,站得摇摇晃晃,细看竟是流着口水打瞌睡。

    “快快通报大王,有人来找事儿!”鼠二十八连滚带爬扑向两个守卫,闹出一片混乱来,才有一人进去。

    阿幺拉着花非人在外一边等着,一边打量这山洞。

    此处千万年前本是几条灵脉的交汇处,彼时灵花奇草竞相开放,仙禽异兽飞天入地,整座山头好不热闹。

    现在却山石嶙峋,杂草丛生,冷冷清清,荒凉一片。

    一觉醒来,物是人非,阿幺不免有些喟叹。

    这时玄蝎大王已被一众小妖簇拥着出洞来,见洞外两人并立,一人黑发绯衣,一人白发玄服,俱都生得一幅好相貌,其中绯衣者,尤其绝色。

    这蝎子精不比鼠二十八,自打修成人形后,隔三差五便溜到山头最近的一处名叫宝钗国的地儿晃悠,多年下来,别的没学着,偏把贪酒好色学了个十足。

    见花非人在阳光下愈发摄人心魄的面孔,不由色迷心窍,浑然忘了此行出来的目的,人模人样地拱了拱手,柔声道,“两位俊俏公子自哪里来?”

    花非人理也不理,只阿幺上前一步,“我二人本是此山中人,前段日子无闲暇,今天得空特来拜会玄蝎大王。”

    “两位莫不是在戏耍本王?”玄蝎大王大笑,“本王几百年前便在此山修炼,若有似你二人这般美人儿,岂不早早请来作客了?”

    一干小妖怪亦发出潮水般的笑声,待花非人目光一扫,又俱都沉默下来。

    “说得有理。”阿幺点点头,忽而问,“玄蝎大王可知这山中为何无山神?”

    “山神?”玄蝎大王拧眉反问,“你说得可是土地老儿?若是他,我这儿的确没有。”

    自天庭掌权以来,凡世中万千山地,皆有一方小神掌管,人称‘土地神’。

    彼时天庭颁下无数的分地令自云中落下,它们见土即化,生出土地神位,只等神仙受令上任。

    其中例外者,若迟迟触不到土壤顷刻便消弭无形,譬如昆仑山,蓬莱岛。这些地儿乃声名显赫的洞天福地,自上古之时便被能者把持,算有主之地,非天庭势力所能沾染。

    玄蝎大王这处山头无大能,无灵脉,淹没在莽莽山系中,竟然也无分地令落入,实在是怪哉。

    它黑黢黢的眼珠子里映着阿幺含着笑意的脸,神色一变,“难道?”

    “正是如此。”阿幺应道,“这山乃是我们的山,虽然不知玄蝎大王在此借居多少年,然而我等既已归来,又没将这地儿拱手让人的意思,烦请这位大王早作打算,省得连累了这一群,”他扫视了瑟缩在石头后面的小妖怪们,笑意更深,“忠心耿耿的好手下。”

    玄蝎大王先是被唬得一愣,须臾回过神来,不屑笑道:“你这小白皮,有力气在此处口出狂言,不如让本大王将你等二人收入帐内,好好调-教一番,担保爽得你连话都说不出哩。”

    花非人最恼阿幺被人调戏,当即森森冷笑,“让你这样爽可好?”

    语毕拳头直接往玄蝎大王脸上招呼。

    也不知道他什么力气,竟然一击便将通身硬甲的玄蝎大王打了个粉碎,叫这蝎子精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化作了原形。

    一只脑壳稀烂的死蝎子僵直在地上,尾巴还在微微抽搐,一缕黑色的魂体从其中飘出。

    花非人如今只有强横无匹的肉身,妖力因本体大伤,一丝也无。阿幺见他已经将蝎子精打死,以防万一,只好手指一抬,要抹去那元神。

    “咦?”

    那魂体之中被阿幺打中之后冒出一阵金光,没等他下个动作,便一溜烟窜了出去,消失在天际。

    这等小妖还有护魂的法宝?阿幺隐隐生出疑惑来,转眼见花非人一脸嫌弃听着那些老鼠精,獐子精如同市场吆喝一般的求饶声,不由失笑。

    “这玄蝎大王走了,我无意伤你等性命,自行散去即可。”阿幺语毕,只见那些小妖怪们忙不迭散开,各显神通,钻地窜缝,最后只留下了一个鼠二十八。

    “你怎的不走?”阿幺好奇问。

    “小,小人一出世便在此,此洞穴内,不知走去何处…”鼠二十八结结巴巴说完,眼睛一翻,竟是晕了。

    可惜花非人素来不喜生人留在身边,又早对这猥琐的老鼠精心生厌烦,念头一转,便起了杀心。

    阿幺察觉到这点,连忙将那小老鼠扔去洞外,无奈劝道,“你一醒来就杀生,还嫌天劫不够厉害?”

    见花非人听后不在意的表情,阿幺只能低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