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照顾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一脚猝不及防,顾若离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身体犹如断线的风筝,她伸出手努力想要抓住什么,可草木划过,她什么都抓不住。

    就在这时。

    一只手伸了过来,稳稳的,有力的紧握住她的手,不等她反应,对面的力道一拉,她滚进了一人的怀中,撞在对方的胸口,下跌的趋势一收。

    那个胸膛,如同铜墙铁壁,坚实,安全。

    顾若离一愣,抬头看去。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身后黑衣人手握的火把亮光羸弱的投射过来,她看到一双眼睛。

    宛若深幽的古井,波澜不惊,彻骨的寒凉延伸着,像一条无止无尽通往天涯,堕向深渊的“路”。

    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惊骇,顾若离脱口而出:“赵公子。”

    话声刚落,就听到身后的破空之声,数十只箭直追而来,带着萧冷的杀气,她骇然喊道:“小心!”

    赵勋单手揽住她的腰,原地一个转身,人已如鹰隼般直冲而下,不等他们的脚着地,又是一跃往下坡而去,紧随其后,那些如雨幕般的箭,噗噗的钉在身后。

    顾若离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赵远山!”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冒出几十个黑衣人,压着声音喊着,“机不可失,杀!”

    那些人提着手中的兵器,脚下动作极快,冲着他们追了过去,不过几丈之遥。

    “赵公子。”顾若离抓着赵勋的衣襟,他速度太快她怕被甩在地上,“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她觉得,此刻若她一个人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或许更安全。

    这样一来,赵勋没有她这个拖累,对付那些人或者脱身可能更简单。

    “你能逃走?”赵勋看着顾若离,虽看不清容色,可那双黑黝黝的瞳眸亮晶晶的,是泪光?方才被吓着了吧,“前面是断崖,我们跳下去。”

    跳崖?顾若离惊讶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赵勋也是威讶,这丫头居然没有质疑。

    “害怕就闭上眼睛。”赵勋说着,拉着顾若离骤然停了下来,她一怔摇了摇头,忍不住回头去看,身后草丛中发出沙沙声响,冷兵器折反着杀气,在火光下几十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飞奔。

    “我不怕!”顾若离摇头,赵勋看着她,唇角微微一勾,她分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在嘲讽她故作镇定。

    手中一暖,她被他带着,纵身一跃。

    一瞬间脚下悬空,耳边只余下呼哧的风声,和夜间的凉意如刀般割着脸。

    顾若离害怕的闭上眼睛,本能的揪住赵勋的衣襟,心在嗓子眼跳动。

    赵勋将她一拉,扣在胸口。

    尽管如此,可顾若离还是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人躺在一片草地上,四周树木葱茏,清晨的朝霞在很远的地方暖暖的投射过来,鸟雀在耳边啼鸣。

    “醒了。”耳边,赵勋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顾若离翻身坐了起来,彻底想起昨晚的事情,她最后只记得她跟着赵勋跳下来,可其后的事毫无印象……

    直到现在她才有机会打量赵勋,他穿着一件墨黑的直裰,单腿抻着神态闲适的靠在一块巨石上,手边放着一柄长剑,剑身上刻着奇怪的花纹,她认不出,却直觉那柄剑很锋利。

    她想起当初在峡谷遇到司璋时,他带在手边的就是这把剑。

    “谢谢!”顾若离不知道说什么,可不管怎么样,如果昨天晚上赵勋不出现,她此刻必然已经是屈死亡魂了,“你没有受伤吧。”

    赵勋挑了挑眉,打量着她,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是我连累了你。”言下之意,不必说谢。

    这个顾若离知道,这些人抓她只是因为她答应了赵勋去京城,但决定是她做的,她不能怪任何人:“没什么连累不连累,是我自己决定要去京城的。”她话落,不再说话,抬头朝上看去,头顶之上雾气氤氲,什么也看不到。

    “我们现在在断崖底下?”顾若离站起来,随即后背上的伤疼的她倒吸了冷气,她稳了一刻才没有让自己喊出来,忍着痛问道,“这么高,你昨天怎么下来的?”

    赵勋看了眼她的后背的伤处,淡淡的道:“此处我来过,中间有落脚点,所以下来并不难。”

    顾若离不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也无法想象这么高的地方,他拖着一个人是怎么做到毫发无损的。

    “要不要四处看看?”顾若离指了指林子里,“那些人会找到这里来吗?”

    她没有问那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他们,赵勋也站了起来,颔首道:“好,去看看。”

    顾若离一下子就想到那夜在山里时,他也是这样的语气,好像什么都听她的,可是心里却是在逗着她玩。

    “赵公子。”顾若离心头不由自主的戒备,“你真不记得出去的路?”他说他来过的。

    赵勋挑眉,眼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小丫头是想到那天夜里的事情了吧:“不记得了。”话落,往前走,“当时年纪还太小。”算是解释了。

    顾若离哦了一声,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气氛很尴尬!

    下面其实没有路,赵勋走在前头,不停的用长剑拨开灌木丛,时不时还有受惊的动物四散逃开。

    顾若离很想问他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边,心思转过她已经问出来了:“赵公子昨晚为什么会在那边?”

    “你也说了,这天下只有你能治好我亲戚的病。”赵勋头也不回,慢悠悠的走着,“你可不能死。”

    也就是说,他一直在她四周并未离开过?顾若离愕然,至于他是不是隐含着嘲讽,她已经不用去想了。

    脚步声沙沙作响,太阳也渐渐爬上头顶,顾若离走的筋疲力尽,后背的伤更是疼的她冷汗淋漓,她喘着气却不敢停下来,山中的夜里很凉,他们不能在里面逗留。

    “歇一会儿吧。”赵勋指了指一块略舒坦点的地方,“今天我们出不去。”

    顾若离啊了一声,脱口问道:“这里这么大?”

    “不是。”赵勋原地坐下来,将剑摆在身边,“我们迷路了。”

    迷路了?她愣住呆站了许久,脱力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深深的叹了口气……迷路也不奇怪,这种林子鲜少有人过来,即便辩出方向,也很难顺利走出去。

    “我们顺着一个方向走吧。”顾若离抬头看着太阳,辨别方向,“我来做记号,总能出去的。”

    赵勋不置可否,看着她:“伤怎么样?”

    “没事。”她摇着头,不太适应他关心的语气。

    赵勋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坐了小半个时辰,顾若离觉得她要再不走,很有可能就地睡过去,便强撑着站起来:“我们接着走吧。”

    “好。”赵勋颔首依旧走在前面,顾若离紧随其后,两个人沉默的往西边走着。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顾若离实在走不动,扶着树呼呼的喘着气,赵勋停下来,站在她面前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她本能的往后一缩。

    可赵勋的手依旧毫不犹豫的落在她的额头上,随即皱眉道,“你发烧了!”

    顾若离知道,她估摸着是身上的伤加上昨夜受凉的缘故。

    “低烧而已,没事。”她抹着汗,身上一阵阵发冷,如强弩之末!

    赵勋没应,看着她好像在考虑什么,过了一刻他忽然手一伸,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顾若离哎呀一声:“你干什么。”话落,她整个人被他如同孩子一样,稳稳的放在了背上。

    “不行。”顾若离顿时红了脸,尴尬不已。

    “不行什么。”赵勋单手拖住她的膝盖,不容她分辨的迈开了步子,走的稳稳当当的,“你打算死在这里?”

    他的后背宽厚结实,她趴在上面觉得他像一座山,只能看见他高扬的发束和古铜色的后脖颈。

    “这样你也会累的。”要是霍繁篓,她会毫不客气,可是现在面对的人是赵勋,她怎么也想不到,有天她会趴在他的背上让他背着,而且,他也不是心慈手软,为救别人而胸怀大爱的人。

    “无妨!”没了她在后面,赵勋的步子又大又快,两边的灌木倒走着,如影子般,“你要死了,我至亲的性命,便没有人救了。”

    他这是在打趣吗?顾若离实在笑不出来,干干的道:“其实,也不定只有我能治好的,杨大夫他……”

    “他没有把握。”赵勋沉声道,“且,也不敢。”

    顾若离无语,他这是在拿她曾经说过的话堵她吗,当初为了救司璋他们,她确实这么说过。

    “那个……”顾若离没话找话说,“你不是启程去京城了吗。”

    赵勋沉默着,过了一刻冷声道:“你要不想说话,可以不说。”

    他也感觉到了吧,她真的很尴尬,甚至还不如初相识时她忌惮拘谨的相处,现在不论说什么,她总能想着他对司璋他们的漠然和冷酷。

    顾若离咬着唇,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清风穿过树木,撩着清香,顾若离盯着他肩膀上那块不知何时被划破的衣服发呆。

    赵勋大步走着,忽然一缕头发滑落下来,垂在他耳际,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他眉头轻蹙,身体僵硬起来……顾若离察觉到,忙将那缕头发撩起来夹在耳后。

    赵勋神色舒坦了一些,四周也越发安静,只剩下他的脚步声,梭梭响着,沉稳而有力。

    她趴在他背上,那丝一开始的不自然渐渐消淡,眼皮无力的打着架,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赵勋一怔,后背上是她呼吸时喷洒的热气,轻轻浅浅的带着微暖,他步子停了好一刻,眉头渐松,才继续往前走。

    顾若离再醒来时,他们已经出了林子,在山脚下的一间废弃的木屋里,虽四周漏着风,可比待在林子里要好了许多。

    “什么时候了。”顾若离只觉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她坐起来自己给自己号脉,赵勋递了碗水给她,“子时。”

    她一觉睡了这么久,顾若离喝了水这才打量周围的情景,是个十几平的木屋,墙边还留着破旧的柜子和桌子,桌子上有几只破损的茶盅和碗,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赵勋在房间中央生了火,顾若离就躺在火堆旁边,暖烘烘的让她觉得舒服了许多。

    “谢谢!”她喝了水,攥着茶碗在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那个林子有多大,他背着她在林子里到底走了多久?

    顾若离心头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开口。

    “吃饭。”赵勋从火堆里拨了一个红薯出来,递给她。

    林子里有很多动物,可留顾若离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所以他只在屋后翻了几个红薯出来,并未走远去狩猎。

    顾若离接过来,慢慢的剥着皮,两个人对面盘膝坐着,只有火中的柴火发出噼啪声。

    过了许久,顾若离看向他,问道:“这里离刘家村有多远,你可知道?”

    “六十里。”赵勋添柴,淡淡的道,“再往前去就是清涧。”

    原来走了这么远了,不知道霍繁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找她,会不会着急!

    “刘家村的瘟疫,控制了?”赵勋看着他,目光淡淡的,好像和她一样在刻意找着话题闲聊,顾若离点头,“本没有传染开,所以控制起来相对也容易些。”

    “霍大夫谦虚了。”赵勋回道,“刘家村的事情,在西北已是家喻户晓,而你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

    顾若离一愣,惊讶的看着赵勋:“你也这么觉得?”

    “当然。”赵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所以我们要尽快回京,这样我的至亲也能早日康复。”

    顾若离本能觉得他在讽刺他,便应景的扯了扯嘴角:“是。”

    赵勋感觉到了,她对他的戒备和抵触,可这些并不妨碍,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他救她也正如他自己所说,是因为顾若离能治那个人的病,至于两人之间是不是敌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你……”顾若离咳嗽了一声,“要不要歇一会儿。”

    赵勋忽然摆手,动作极快的抄起手边的剑,褪鞘起身,剑身泛着寒光……

    “怎么了。”顾若离一惊,也学着他迅速起身,可不等她的话落,只听到轰隆一声,头上屋顶被掀开,一瞬间十几个黑影如暴风骤雨般飘落进来,杀气凛凛。

    她惊的捂住唇,那个被她剥了一半的红薯掉在脚边。

    “闭上眼。”赵勋敏捷而至落在她身边,伸手将她捞在怀中,那些人自屋顶落地,片刻不停大喝道,“赵远山,受死!”话落,十几把剑直冲而来。

    顾若离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会这么近。

    她抿着唇心头打颤耳边嗡嗡炸响,甚至连赵勋的话都不曾听见。

    忽然,一只手掌落在她眼前,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捂住她的眼睛,赵勋命令道:“不要看!”

    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他掌心干燥敷着薄茧,胸膛温暖厚实,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跟着他的脚步,随着他转动,一声声刀剑入骨肉发出的噗噗声,彻响在耳边!

    顾若离紧张的手都不敢动,生怕给他带来了拖累,被动的立着,连呼吸都卡在喉间缓了又缓吐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身体一轻,整个人被赵勋夹了起来,等她再被放下来时,人已经在木屋外。

    顾若离忍不住回头,随即脸色煞白。

    他们方才待的木屋,屋顶被掀翻在地,屋内的火堆凌乱的散了一地,羸弱的火星跳动着,映衬着一地的尸首和蜿蜒流动着的鲜血。

    “不是让你不要看。”赵勋的手落在她的头顶,轻轻一掰将她的脸转过来,似笑非笑道,“好看?”

    顾若离无力的摇着头,看向他问道:“你……你没有受伤吧。”她估摸着,屋子里至少躺了十几二十具的尸体!

    “无妨。”赵勋淡淡应了一句,颇有些遗憾的样子,“恐怕屋里不能待了,你还能走吗。”

    顾若离点头,还是打量了他的全身,见他身上真的完好才放了心:“我没事,我们往哪边走?”

    “西面。”赵勋将剑收好,依旧用剑鞘挥着前面的灌木,顾若离看着他的背影,眼前忽然就浮现出,那天在合水城外,以一对八的那人。

    也是长剑,也是从容不迫,也是这样的身高和气度……

    她微微一怔,抿着唇跟在他身后。

    “他们还会再来吗。”顾若离声音微有些嘶哑,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赵勋停下来看着她,娴熟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淡淡的道,“也许!”

    烧退了,应该就没事了。

    他一副淡然的样子,顾若离却是一惊,从额头上将他的手拽下来:“你的手怎么这么热。”她话落,顺势便拿住他的手腕号脉。

    赵勋微微一怔,看着她。

    “你受伤了?”顾若离面色郑重,“在哪里?”他手心很热,显然也发烧了。

    剑眉高高的扬起来,赵勋不以为然的道:“肩膀上,小伤,不必大惊小怪的。”话落,转身往前继续走。

    顾若离就看到他右肩上那块被划破已浸染了血的地方,便紧追了几步:“他们一时不会来,你让我看看你的伤。”

    赵勋停下来看她,小姑娘也正昂着头倔强的望着他,一副我是大夫你必须听我的的架势。

    “好!”赵勋忽然觉得有趣,点了点头原地坐了下来,指了指肩膀,“这里!”

    顾若离凝眉过去,毫不犹豫的解开他的衣领,拨开外衣和中衣,随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麦色的皮肤上,裸露着一寸多长不平整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从稀薄的伤药里如珠般不停的往外渗。

    应该是受伤后,赵勋自己倒的伤药。

    “是跳崖时划破的吗?”顾若离看着那个伤口,想到他这一整天背着她,照顾她,方才还那么激烈的打了一架,不由心生愧疚,“你怎么不早说,伤药还有吗?”

    赵勋淡淡然坐着,那几只凉凉的手指就落在滚热的伤口附近,清凉的竟然很舒服,原来大夫的手还有这样的功用,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让病人心安。

    “没有了。”他收了腰间的瓷瓶,波澜不惊的道,“你是大夫,听你的。”

    “你等我一下。”她拧着眉在林子里四处的看,“这里草木多,或许能找到一些草药。”

    赵勋不置可否,还真的坐在原地,看着她往林子去,嘴角微勾。

    顾若离没有走远,过了一刻带了一把绿油油的药草回来,对赵勋道:“你等我下。”说着,她提着裙子往木屋那边跑。

    赵勋的目光随着她,就看到她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似乎做了很大的努力,才小心翼翼的进门,尽量绕过满地尸首取了两只碗和一壶水出来。

    顾若离将药草清洗捣烂,敷在他的伤口上,又撕了裙摆给他包扎:“只找到了一点仙鹤草,有止血消炎的功效。”她拧着眉对当下很不满意,“等出去后再仔细消毒用药,你这两天谨慎一些!”

    “好。”赵勋看着她的侧脸,她紧蹙着眉头,小心翼翼的给他上药包扎,好像在做一件极其神圣而庄重的事情。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她行医时的样子。

    “还是要吃药。”顾若离又号了他的脉,估计了热度,“要不然……”她话还没说完,赵勋已经抬手打断她,道,“你背不动我。”

    顾若离愕然,忽然就笑了起来:“是,我背不动你。”

    “走吧。”他站起来,一派轻松的样子,“你走得动吗?”

    顾若离点着头,她不能帮他也不能给他添负累,“我可以走的!”

    赵勋笑了笑,慢慢往前走。

    这一次,他步子刻意放的很慢,顾若离走在后面不用再小跑着,不紧不慢的跟着……

    “赵公子。”顾若离笑着道,“你和杨大人很熟?”她是指那次在杨府见到他的事。

    赵勋慢慢走着,漫不经心:“不算熟。”又道,“我不常在京城。”

    不是荣王的儿子吗,为什么不常在京城?随即想到了霍繁篓说的他自小参军的事情,便道:“西北更好,山高,地广,比拥挤的京城好多了。”

    “你在安慰我?”赵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月光清亮,她满脸认真的看着脚下的路,他微微一顿眼角不自觉的浮现出笑意来。

    顾若离很认真的点头:“也不是安慰,我真实的感受。”

    “你去过京城?”他接着往前走,每走一步,伤口上敷着的草药清凉之感便透在心头,很舒适。

    顾若离摇头:“没有,不过可以想象。”

    “你多大?”赵勋随口问着,顾若离回道,“快十二了。”他上次已经问过一次了,分明就是没有记住。

    赵勋颔首,好像在想什么,回道:“我十二岁时还不曾离开过京城。”他略顿,又道,“你们兄妹一直在庆阳城中?”

    “啊?”顾若离想了想才明白过来,“是,一直在庆阳城,这是第一次离开。”她是第一次,至于霍繁篓,她不知道。

    赵勋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只是这样走着,没了前面的尴尬,随口聊着无关痛痒的事情:“你的医术和谁学的?”

    “和我师父。他已经去世了。”顾若离随口答了,“你为什么十四岁就去军营了,是因为以前太淘气了?”

    赵勋轻轻一笑,笑声低沉微微震颤着,颔首道:“是啊,太淘气了,再不去便是连军营也容不下我了。”

    顾若离一怔,他看似玩笑的一句话,她听着却觉得莫名的心酸。

    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可再淘气家里的人也会宠着爱着,即便是管教也至多请个先生回来,说说道理……居然将他丢去军营历练。

    或许,荣王是个严苛的父亲吧,教养孩子的心比别人要求更高。

    “赵远山。”忽然,一道粗犷的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冲过来似的,震的人耳膜生疼,“你杀了我的弟兄,还想全身而退!”

    顾若离惊了一跳,本能四处去找,赵勋不急不慢的停下来了脚步,回身忽然握住顾若离的手,捏在手心里低声道,“别怕!”

    “是。”顾若离此刻根本没有心思关注她的手是放在哪里,本能的靠着他,“这人在哪里说话,我怎么看不到他。”

    赵勋没有说话,视线却落向左边,左手的剑在地上一挑,一截枯枝如同有灵性一样,飞射而出,随即,就听到一阵响动,有人骤然落停在他们前面。

    顾若离就看到一个身高马大,但头发枯黄的圆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右手握着一把足有她两人高的长矛,煞气凛凛的站在他们面前。

    “不错!”赵勋看着他,很欣赏的样子,“连脸都敢露了,有长进!”

    那人大喝一声,长矛一挑直指赵勋,喝道:“少废话,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话落,他抖着长矛直朝这边冲来,但矛头却直攻顾若离的头面。

    顾若离眼睁睁的看着,动也不能动!

    赵勋将她一拉,手中的长剑一抖,铿的一声打在长矛上,震的那人虎口一麻,险些脱手。

    他长矛一收原地翻转,调转了矛头,赵勋左手持剑,右手拖着顾若离,挽着剑花招招都带着杀气。

    “不想成为第二个槐书。”间隙,赵勋看向她,微微一笑,“就自己捂住眼睛。”

    顾若离担心他的伤,不敢用力牵扯他的右臂,点着头道:“知道了。”紧紧的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敢看,什么都不听,生死都系在赵勋手上。

    她对武功不懂,可是却能感觉到对方的武功明显比前面那些人要高出很多。

    胡思乱想间,她被他带着往后一倒,脚下一滑便朝前趴去,她忍不住睁开眼,就看到赵勋如刀斧雕刻般俊秀刚毅的面容,冷厉,森凉,那双紧盯着前方的双眸,宛若黑洞般,没有一丝温度,手起剑落宛若修罗。

    这才是赵勋,那个带着八千虎贲军所向披靡的骁勇将军!

    顾若离看着发愣,忽然,一道血线喷射而来,落在她的脸上,滚烫鲜红。

    她怔住,艰难的转过头。

    就看到那人脖颈被赵勋的长剑利索的割断,血线喷溅而出。

    一瞬间,她脑子里一切都消失了,只有眼线无边无际的红。

    失了心神。

    “霍……”赵勋眼中的杀意一点一点消散,他扶住顾若离,紧蹙了眉头,“霍三。”

    顾若离倒在他怀中,手脚冰凉,眼前只有那人倒地时血色一片和瞪大的赤红的双眼!

    “没事。”她身体很瘦小,靠在他怀里不过到他的肩膀,他低头看去,只能看到她煞白的脸色和呆滞的目光,孤助无力的如同婴孩,他顿了顿生涩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

    顾若离是大夫,见到死人毫不惊奇,更何况她在医学院时也上解剖课,对于死亡并不陌生。

    可是,这些经历,并不能冲淡她亲眼看到有人被杀时所带来的冲击。

    “霍三。”赵勋将剑杵在脚边,拿袖子擦她脸上的血迹,慢慢的擦着很仔细,“敌我相对,不是他死便是我们亡,本能保命,无可惧怕!”

    他的声音低沉,嗡嗡响着,像是古琴的声音,直透她心底。

    顾若离缓缓抬眼看着他,他眉如刀裁,鼻梁高挺,唇瓣削薄,面容英气逼人,此刻,他弯腰看着她,目光尽量温和着,语气轻柔的和她说着话:“你是大夫!”

    你是大夫,生死伤亡家常便饭。

    “我……”顾若离深吸了口气,强压着心里的惊涛骇浪,“我知道。”她红了眼眶,眼泪汪在眼中打着转,却不肯落下来,“我没事。”

    赵勋微微一顿,看着她的眼睛,淡淡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就算是孩子,你也是霍神医。”

    “我不是孩子,更不是神医。”顾若离被他别扭的语气逗笑,明明不会哄人,却还强撑着语气古怪……

    她一笑,眼泪再也留不住,决堤而下。

    赵勋就这么看着她,等她哭够了才伸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含笑道:“嗯,不是孩子,快十二了。”

    可他的语气,分明还是哄孩子的。

    “我没事了。”顾若离撇头过去,胡乱的擦着眼泪,羞恼的满脸通红,“我们快走吧,说不定一会儿还有人追来。”

    赵勋见她没事,便收起剑来:“这次没有了。”话落,握着剑在手中,看着已经泛亮的东方,“走吧!”

    顾若离点头,避开那人的尸体,垂着头跟在赵勋身后。

    “他们是什么人。”她想起那次合水城外的事,看赵勋的态度,肯定不止这么一两回,“为什么要杀你?”

    赵勋回道:“一个熟人。”话落,面上有一瞬的恍惚,转瞬即逝,“很熟的人。”

    熟人吗?是因为他要救的那个至亲的缘故,还是因为家里的矛盾?

    派了这么多人前赴后继,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态度。

    “害怕了?”赵勋回头看她,伸出手很自然的牵着她,“当心脚下!”还真把她当孩子了。

    顾若离一怔,看着被他牵着的手,暖暖的,无关风月只有温暖。

    而这份温暖居然是赵勋所带来的。

    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的伤裂开了。”顾若离看到他肩上渗出的血迹,蹙眉道,“等下,我再处理一下。”

    赵勋拉着她脚下不停:“等出去再说。”她的手很小,像是他儿时得到的那块玉石,清凉温润,想到这里他不禁再次想到她的年纪,第一次有些好奇她的过去。

    等回去让吴孝之查一查。

    顾若离没有再坚持,他说的没有错,现在纠结这些没有用,只有脱困了才是真正的安全,她叹了口气跟着他走,手心被他滚热的手掌悟出了细汗,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越来越高。

    而他依旧跟没事人一样,从容不迫的赶着路。

    顾若离沉默下来。

    从昨晚开始,两个人说了许多话,却没有人提起司璋等人,默契的规避了。

    “爷!”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呼声,顾若离听着一怔,道,“好像是周大人的声音。”

    赵勋颔首,抬手搁在唇边打了个呼哨。

    “爷!”周铮听到了呼哨,骑着马朝这边飞奔而来……

    在周铮身后,还有七八匹马也紧随而来,紧跟着周铮的那人顾若离一眼便认了出来,她抽出被赵勋握着的手,高兴的挥着:“霍繁篓,我在这里!”

    她从来没有此刻这么想见到霍繁篓。

    像是死里逃生后见到家人的感觉,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安慰。

    赵勋微微一怔,收回手环在胸口,目光远眺眸色淡然。

    “爷!”周铮老远就从马上跳下来,三两步跑过来,跪在前面,“属下来迟一步,请爷降罪。”

    赵勋凝眉:“起来吧。”话落,沉声道,“从何处过来?”

    周铮起身,回道:“我们从清涧而来,原是不知道您……还是霍小哥去找我们,我们才知道的。”这一天一夜他们找了许多地方,要不是山头那些箭他们也找不到这里。

    赵勋颔首,没有说话。

    “霍大夫。”周铮这才和顾若离打招呼,“你没有受伤吧。”

    顾若离笑着摇头:“有赵公子,毫发无伤!”

    “那就好。”他说完,上前一步离赵勋半步之遥,低声回禀着什么……

    顾若离看着霍繁篓从马上跳下来,打了个趔趄,又飞快的爬起来,冲着她跑来:“三儿。”话落,跑过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你是人是鬼?”

    顾若离笑了起来:“人!”

    “我日!”霍繁篓啐了一口,将顾若离拉在怀里,“还以为你死了,我的前程可就完了。”

    他身上汗津津的很难闻,头发更是被风吹的如同枯草一样堆着,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她莞尔颔首道:“放心,一时半会死不了。”

    “死不了最好。”霍繁篓放开她,顾若离问道,“你去找周大人他们的?”

    霍繁篓点头:“我们不结怨没结仇,来人肯定是冲着他们的,所以我得找他们负责啊。”他说着撇嘴,余光看了眼赵勋,“再说,你要真死在山里,我好歹也要找到你,给你收个尸啊。”

    “那真是辛苦你了。”顾若离指了指他身上,“弄的这么狼狈,就为了给我收尸。”

    霍繁篓哈哈笑了起来,笑声肆无忌惮的,仿佛刻意抒发着什么。

    “走吧。”赵勋看向顾若离,“骑马……”他话没说完,霍繁篓已经拉着顾若离往前走,边走大声道,“走,爷带你骑马去,这一天一夜,我马术可算是练出来了。”

    顾若离被霍繁篓拉着,回头去看赵勋,朝他笑了笑。

    赵勋凝眉,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当先而去……

    “霍小哥,你们别掉队了啊。”周铮将马给了赵勋,他和别人共骑一匹,笑着打趣道,“这路难走,你的马术可不行啊。”

    霍繁篓啐了一口,将顾若离抱上马,自己也翻身上来夹着马腹不急不慢的跟在后面,等离周铮远了他沉声问道:“什么人抓的你,为何赵远山和你在一起?”

    顾若离就事情的经过和霍繁篓说了一遍。

    “果然是这样。”霍繁篓道,“看来那天我们在合水城外看到的那个人就是赵远山,这一次他们要杀你,肯定是因为知道你要去京城治病的事。”

    顾若离也是这么想的,颔首道:“以后我们要小心一点。”话落,又道,“阿丙和杨大夫他们呢。”

    “张丙中在清涧,杨大夫回延州找人帮忙了。”霍繁篓道,“一会儿托人送封信和杨大夫解释一声,此地不宜多留,我们明天就启程。”

    顾若离点头,霍繁篓忽然凑脸过来看着她:“现在是要跟赵远山一起,还是我们单独走。”

    “啊?”她顿了顿,“一起吧,安全一点。”

    霍繁篓嗤笑一声,一甩鞭子,马儿发疯似的跑了起来。

    “你慢点。”顾若离被他圈在前面,后背硌着生疼,霍繁篓皱着眉又跑了一会儿才慢下来看着她,“受伤了?”

    顾若离点了点头,指了指后背:“被人踹了一脚。”

    “笨死了。”霍繁篓说着,脱了自己的外套,将她没头没脑的裹着:“睡觉,等到我会喊你。”

    他衣服是真的难闻,可顾若离却笑了起来,靠在他胸口闭着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霍繁篓低头看着她,哼哼了两声,戳着她的额头:“真是包子做的,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当别人是好人,怎么就不长点心。”话落,又想到自己,顾若离要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会还能跟着她。

    一行人不过一刻就到了清涧,在客栈前顾若离醒了过来:“我们到了?”

    “嗯。先进去换件衣服,然后我陪你去医馆。”霍繁篓扶着她下来,顾若离应是左右看看,“赵公子呢,他身上的伤要清理一下。”

    霍繁篓拖着她进去:“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他不会亏待自己的。”话落,两个人前后进去,周铮正蹬蹬从楼上下来,见着他们就笑着道,“霍大夫先去休息,稍后饭菜会送到房里去。”

    “有劳周大人。”顾若离问道,“你是去给赵公子请大夫吗?”

    周铮一怔:“爷梳洗好了就出去办事了。”又露出惊讶,“他受伤了?”

    看来赵勋根本没有当一回事,顾若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等他回来劳烦你告诉我一声,我稍后给他去抓药!”

    “好!”周铮笑着点头,快步出去。

    霍繁篓白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张丙中跟只鸟似的从楼上扑了下来:“师父!”话落人就到了跟前,上下左右打量着顾若离,又拿着她的手腕号脉,“还好,没有受伤,吓死我了。”

    “让你担心了。”顾若离失笑,道,“刘家村那边都稳妥了?”

    张丙中点着头,挤开霍繁篓笑着道:“杨大夫都办好了,马大夫还自愿留在那边,若非您失踪的事,那边的村民就要立刻给咱们修生祠了呢。”

    “还真修啊。”顾若离失笑,可事情不是她一个人做的,生祠也不是为她一人,所以她不好多说什么。

    张丙中嘻嘻笑了起来,与有荣焉的样子:“没想到我沾了您的光,居然还有这样的荣耀,这辈子算是没白活,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就你贫。”霍繁篓看他不顺眼,推开他对顾若离道,“赶紧去洗洗,臭死了。”

    顾若离点头应是,跟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客栈的小厮抬水进来,不住的往她脸上看,顾若离习惯被人这样打量,便默不作声的喝着茶,那小厮收拾妥当忍不住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霍大夫?”

    顾若离的容貌太有辨识度了。

    “是!”顾若离放了茶盅看着他,“小哥可是有事?”

    小厮一听忙摆着手:“没事,没事。”又道,话落,见她桌上的茶盅空了,立刻提着壶给她添上,“霍大夫,您慢慢洗,要是缺什么只管吩咐,我一定给您办妥了。”

    顾若离挑眉,小厮已经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关了门就飞奔到楼下,和掌柜道:“楼上那位真的是霍大夫!”

    “当真?!”掌柜听着心头一跳,立刻就道,“快,和厨房说一声,菜分量多点,听说霍大夫口味淡,让他少放点辣子!”

    小厮应是,嘻嘻笑着:“要不要出去宣传一下,如果大家都知道霍大夫住在这里,咱们的生意肯定好的不得了。”

    “就你机灵。”掌柜笑了起来,“还不快去办!”

    小厮唉了一声,笑眯眯的跑走了。

    如今整个延州甚至于西北都知道刘家村的瘟疫被控制住,全因一个姓霍的女大夫想的妙法,现在各处的医馆都学者刘家村的样子,每个病人去看病都要发一个什么病例,如果病重了还能睡在医馆里,有专门的人煎药照顾!

    就是没想到,他们也能见到霍大夫,还能亲自招待。

    顾若离不知道这些,梳洗后三个人一起用了饭,她被霍繁篓领着去了医馆,给自己开了外敷内用的药,又给赵勋拿了药,回到客栈和掌柜的借用厨房:“就煎药,用完了我给你清洗干净,不耽误你做生意。”她没有时间等药铺熬制药丸。

    “没事。”掌柜摆手,“您尽管用,一直用都没关系!”

    顾若离愕然,被客栈里所有人的热情弄的莫名其妙,霍繁篓笑着道:“这还是小的,一会儿到晚上你看看。”

    “看什么?”顾若离没懂,等到晚上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客栈一楼吃饭的居然排起了长龙,一个个的打听着霍大夫住哪个房间,甚至有将自己多年卧床不起的老母亲背来的。

    “怎么办。”张丙中激动的不知所措,“师父,您要不要下去?”

    顾若离关门躲在房里:“我们只是路过,没有必要弄成这样,反而和这里的大夫结了仇。”也不是疑难杂症,再说,她会治的病许多大夫都可以,她还不至于妄自尊大的,以为自己真是神医。

    “那咱们明天就走。”霍繁篓道,“再耽误下去,这些麻烦更多。”

    顾若离颔首,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开了门,就看到赵勋大步从楼下上来。

    他换了件墨绿的直裰,负手上来,眉头轻蹙满身冷厉,不怒而威的样子,看见她露出个脑袋一双大眼考量似的看着他,赵勋脚步微顿,脸色便渐渐舒缓下来。

    “你稍等。”说着她回了房里,随即提着药壶抱着碗过来:“赵公子。”

    “嗯?”赵勋看着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唇角露笑。

    顾若离将壶抬了抬:“你的药我已经煎好了,你趁热喝了,肩上的伤还要换药,你看是去我房中,还是……”

    “去我那边吧。”赵勋扫了站在门口的霍繁篓和张丙中,原地转身朝另外一边而去,顾若离提着壶跟在他后面,进房给他倒药,等他喝完,她拿着药包道,“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换药。”

    赵勋没有迟疑,腿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和半边肩膀。

    伤口上的草药还在,血也止住了,可周围发红明显有些发炎的痕迹,她又摸着他的额头估量着体温:“你的烧还没有退,今晚要早点休息。”

    赵勋没说话。

    “我取点盐水来。”顾若离说完,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端着碗回来,拿着干净的帕子给他清洗。

    温凉的水浸在伤口上,略有些涩疼,顾若离小心的吹着风,安慰道:“有点疼,你忍忍。”

    赵勋神色无波,回头看着她挑着眉,她一愣问道:“怎么了,很疼吗?”

    “你都是这样安慰病人的?”赵勋撑着手在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笑着道,“以前工作的时候,大多时候没有这样的好脾气,能见着不讲理的病人不发火已经不容易了。”

    工作是什么?赵勋打量着她,她梳着双丫髻,稚嫩的脸上那块疤看上去似乎比以前顺眼一些,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带着小心翼翼和谨慎,轻轻浅浅的擦拭着。

    “你很久以前就开始行医了?”赵勋顿了顿,开口道。

    顾若离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即笑着打岔:“没有,我给师父打下手而已。”暗暗松了口气,这么多年,她都记不住她现在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说的太离谱,真是要被人当妖怪沉塘了。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顾若离放了帕子,拿碾好的药粉扑在伤口上。

    我们?不打算分开走了?赵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回道:“明天!”

    “知道了。”顾若离颔首,“能不能麻烦你给杨大夫去个信,就说我没事了,让他放心。”

    赵勋颔首,顾若离已经用棉布将他肩膀包好:“每天都要换药,你小心不要碰到水。”

    “有劳!”赵勋看着自己的肩膀,她的包扎手法和军医不同,上头还绑着一个小巧可爱的活结,他早年受伤更重时,也没有得到这样的医治和照顾。

    “那你早点休息。”顾若离收了东西玩外走,“明早我们会收拾好在楼下等你们。”

    赵勋颔首,目送她回房,才关了门。

    “爷!”陈达从窗户翻进来,“先生来信,说在绥德等我们,还问霍大夫是不是和我们一起。”话落,视线不住的往赵勋肩膀上瞟,有了霍大夫就是不一样,连爷都变的娇气了。

    要是换做以前,这点伤他随便上点药就不管了。

    现在居然还要这么精心的护理。

    “和我们一起。”赵勋撇了眼陈达,不急不慢的将外套穿好,“找到陈陶了?”

    陈达摇头:“是!”又道,“您看怎么处置?”

    “去看看。”赵勋起身往外走,陈达紧跟其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伤,咕哝道:“要不要也请霍大夫看看?”

    两人去了客栈后的一间耳房,里面黑漆漆的点着一盏油灯,中间的地上坐着一人,绑住了手脚堵着嘴巴,一看到门口进来的赵勋,身体即刻一抖,往后缩着。

    陈达上前扯了他嘴里堵着的布条。

    “爷。”陈陶身体涩涩发抖,说话都开始打着结巴,“爷,属下被他们抓去,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说的,真的,属下也没有办法。”

    赵勋立着,不急不躁,可尽管如此他周身的冷冽,依然宛若彻骨寒冰,令人胆寒,他淡淡的问道:“说了多少,与谁说的?”

    “没……没多少。”陈陶摇着头,“属下就说……说了霍大夫,其他都没没有说。而听到的那些人,也都……都死了。”他真的没敢多说,因为他知道,只要对方有所怀疑,就一定会想尽办法除去顾若离。

    “很好。”赵勋仿佛赞赏的微微颔首,陈陶脸上一喜,“爷,让属下回开平吧,兄弟们需要属下,真的。”

    赵勋不再看他,抬脚出了门。

    “爷。”陈陶害怕了,抖个不停,“爷,饶命啊!”

    赵勋脚步微顿,陈达紧随过来,就听到他声音无波的令道:“解了,就当是见面礼,送去钱大夫等人的医馆。”

    “是。”陈达应是,目送他走远,他和周铮两人重新进了门。

    陈陶一脸死灰,拼命的磕着头:“求二位爷,给我留个全尸,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你们。”他们一进来,他就猜到了,虎贲营审讯惯用的手法,手指一根一根的切,四肢一点一点的削。

    止血,消炎,让你留着一口气,直到你崩溃为止。

    这是赵勋最喜欢的方法。

    “孬种!”周铮说着拔出腰间的刀来,贴在陈陶的胳膊上,手起刀落,一截胳膊落在地上,手法娴熟。

    陈陶晕了过去。

    顾若离一觉睡的极其的踏实,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忙梳洗下楼,赵勋等人已经坐在楼下,她尴尬的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我们就等了一个时辰而已。”周铮嘿嘿笑着,慈眉善目的,“霍大夫快用早膳,下一顿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不用,我带着车上吃就好了。”顾若离摆着手,在桌上收了两个馒头,“走吧。”

    赵勋看了她一眼,起身往外走,顾若离背着包袱跟在后面一起出了门。

    “你可真能睡。”霍繁篓从马车里钻出来,接过她的包袱,“后背还疼不疼?”

    顾若离上车,站在车辕又顿了顿看向已经上马的赵勋:“赵公子,你的药还没有喝,你看是现在是喝还是下午喝?”她昨天煎了两副,一副装在壶里带着的。

    赵勋驱马过来:“现在喝。”

    “好。”顾若离解开包袱拿壶出来递给他,“不用都喝完,留一半晚上喝。”

    赵勋没说话,跟喝水似的喝了,将壶给她便打马离开,顾若离收拾好进了车里,霍繁篓依在门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周铮,回头问顾若离:“你还记得陈陶吗。”

    “记得。”顾若离看着他凝眉道,“怎么了。”

    霍繁篓催张丙中一声:“走啊,发什么呆。”便放了帘子靠在车壁上,看着她道,“钱大夫,唐大夫和陈陶认识。”

    难怪钱大夫他们会针对她,电光火石间,顾若离明白过来,她面色微变低声道:“死了吗?”

    “嗯。”霍繁篓了点头,“四分五裂。”

    顾若离没有过多的惊讶,这像是赵勋的手段和行事风格。

    晚上,他们到了绥德,吴孝之立在同福楼门口等着他们,依旧是一身白袍摇着扇子,见着顾若离笑的见牙不见眼:“霍大夫,好久不见,你可还好?!”

    “挺好的。”顾若离行了礼,道,“先生可好。”

    “好,好!”吴孝之打量着顾若离,眯着眼睛,“一会儿你可不能漏出风声说你是霍大夫,要不然今晚我们可就不能住在这里了。”

    顾若离失笑,他又道:“你可不知道,你现在名气多大,处处都在议论霍神医呢。”

    晚上顾若离给赵勋换药,他递给她一顶帷帽,她不解:“我坐在车里,并不晒。”

    “方便。”赵勋看了眼她的脸,淡淡的道,“往北走,女子出行不如这里方便。”

    顾若离就想到了儿时朝阳郡主身边的杜嬷嬷,每次带她出门都会给她戴个帽子,她笑了笑拿在手里:“多谢!”

    “无妨。”赵勋看着和忽然回头看她,问道,“你的伤没事了?”

    顾若离手上不停,青葱般的手指细细柔柔的做着包扎:“我不是外伤,养几日就好了。”话落,替他将衣领拉上来,“好了,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稍等。”赵勋起身,变法术似的拿出个墨色的细颈瓶递给她,“内服,一日一次。”

    顾若离愕然,接过药在鼻尖闻了闻,是活血化瘀的药丸,她笑了起来,满面的诚恳:“谢谢!”

    赵勋唇角微勾,目送顾若离脚步轻快的离开。

    顾若离拿着帷帽下楼将碗送给掌柜的,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楼下有人议论道:“延州的钱大夫和唐大夫的事你们听说了吗,昨晚有人送了个人头挂在钱家门外,唐大夫家则是一截身子,鲜血淋漓,钱大夫当场就吓晕过去了,人事不知。”

    “什么人做的这么狠。”另一人好奇的问着,那人就道,“恐怕是结了什么仇家了。前些日子刘家村大头瘟,杨大夫霍大夫敢进去拼死救人,就他们贪生怕死躲在村外。如今,他们的医馆都没有人去,就算这次不被人吓唬,他们在延州也呆不下去了。”

    “也是。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大夫。要不是霍大夫和杨大夫,还有那几位大夫不怕死,恐怕现在瘟疫就传到我们绥德来了,到时候大家都难幸免。”

    几个人说着话,一阵唏嘘。

    顾若离收回步子,无声无息的回了房间。

    第二日,她下车便戴着帷帽,霍繁篓嫌弃的道:“你要戴这个做什么,没有人看你。”

    “入乡随俗。”顾若离笑道,“而且也能隔风沙,很不错!”

    霍繁篓哼了一声,凑过来笑道:“赵远山是嫌你丑,故意让你戴着帽子的。”

    “本来也不美。”顾若离觑着他,“我戴着,免得害了别人的眼。”

    霍繁篓嘿了一声,好像发现了有趣的事一样:“我们三儿会打趣了。”又道,“昨天听到了什么了,没睡好,瞧你一脸憔悴。”

    顾若离摸了摸脸,含糊其辞的到,“没什么。”

    霍繁篓笑了笑。

    七月下旬时他们便到了太原,霍繁篓不停的数着银票:“跟他们一起,总算有点好处。这钱我们存着,等入京后开医馆用。”

    “这点哪够。”张丙中道,“京城寸土寸金,你想在稍微好点的地方租个铺面,半年的租金没有两千两是断断拿不到的。”张丙中很不高兴和赵勋他们一起,可他没什么选择,又怕遇到危险,忍的很辛苦。

    霍繁篓愕然,低头看看手中的银票,又眯着眼睛盯着走来走去吹着风的吴孝之,冷笑着道:“不怕,我们还有五百两黄金!”

    他们要是赖账,他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霍大夫。”周铮提着个包袱过来,“在路上给你们买的棉袄,天气渐冷,小心受寒。”

    顾若离接过来道谢,周铮笑道:“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便走开了。

    “不准穿。”霍繁篓咕哝着将顾若离的衣服拿出来丢在一边,又将张丙中的丢给他,“我和阿丙穿就好了,你的,等到太原我给你买。”

    顾若离将衣服捡起来:“你发什么疯,人家好心买了,你丢了岂不是费钱。”

    “天还不冷,你着急个什么劲儿。”霍繁篓夺过来塞进包袱里,“说好了,你穿什么得听我的。”

    顾若离懒得理他。

    等到了太原城里,霍繁篓果然抱了几套衣服回来,而周铮送来的那件顾若离再没见过。

    八月十五的前一天,他们到了通州。

    通州和顾若离想象中一样,人流熙攘,络绎不绝,他们上岸,方停下便有八辆添金漆挂帷幕的奢华车队过来,浩浩荡荡的停在他们面前,随即从车里下来一人,弓着腰步子极快极促。

    赵勋负手而立看着来人。

    “七爷!”来人从马车里下来,瘦瘦小小的,穿着草绿色的锦袍,戴着少见的官帽,手中提着一杆浮尘,跪在赵勋跟前,声音又尖又细,“王妃知道您今天到,特意派奴婢在此等候,车马已备好,请您上车!”

    是荣王府的內侍!

    “原来长这样啊。”张丙中盯着那个內侍打量,“像个女人一样!”

    霍繁篓踢了他一脚:“别跟没见过世面一样,丢人!”

    “就你见过世面。”张丙中不服气,“等会入京了,我看你眼珠子会不会掉下来!”

    两个人争着,那边赵勋忽然转眸过来,看向顾若离。

    ------题外话------

    桂枝汤,是解表药。

    理中汤,温中补虚。

    意思是一步一步深入,渐渐渗透,哈哈哈哈。

    所以今天换了一卷了,有点故弄玄虚的感觉啊,不管了,这是一个没有文化的人故意装高深的嘴脸,你们可以忽略。

    PS:我是专职码字,就靠这个混饭吃,所以,不求送花送钻,只求你能来正版阅读,是支持是肯定,更是我所有动力的来源。

    群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