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6 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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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6不亢

    宫旬一连几日都没有再出现在路曼声的面前,路曼声一边漫不经心地喂着阿草,一边想着他在长公主那边应该是一无所获了。

    罢了,这件事过去有些日子了,应该是没什么事、平安度过了。

    “路御医,朝华宫来人了,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请你前去请脉。”

    来传话的是尚医局专门的传话姑姑,只有位份极为尊贵的人,才能享有这个殊荣。

    路曼声放下手中装肉的小碟子,站了起来,“姑姑没有说错,让我前去的是朝华宫?”

    “正是,是皇后娘娘亲自有请,路御医赶紧准备准备,随我去朝华宫。”一个新独立门户的御医,竟然能有幸为皇后娘娘看病,还真是天将好运。有了今日的传召,她定然很快从御医中脱颖而出。

    而在皇宫外,刚一立户就被皇后娘娘亲召,就这一条,已经足以让路曼声出头了。

    那些娘娘们,也知道这样的传召对新御医们意味着什么,即便如此还传召路曼声,不是存心为她造势、助她一臂之力,就是真的有什么要事,必须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召见路曼声。

    路曼声进宫之初,皇后娘娘曾看见宫旬的面子上,亲自指名让宫旬带她前去。但那个时候情况不同,她是邱凤水的弟子,代表的也是尚医局这位名医,与现在的情况自然不同。

    “路御医,快请吧,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姑姑稍候,我去去就来。”该不是皇后娘娘为宫旬探听消息来了?应该不至于,这点小事不会麻烦皇后。更不会让她特意传召。

    既然都已经碰上了,路曼声便没有不去的道理,不管是什么事,亲自去一趟也变知道了。

    路曼声换上了御医服,戴上了御医冠,提上药箱,由传话姑姑领着。来到了朝华宫。

    “皇后娘娘在里面等着。进去吧,小心伺候、仔细说话,万万不能出错啊。若是不能确定的病症。不要信口开河,大有其他更有资历的御医接手。”最后这一句话,一般的御医听了会很不高兴,但确实没什么恶意。传话姑姑在领着新晋御医去各宫的时候。都会照例嘱咐这些话。

    当然,对于那些医术特别高明的。诸如医王莫龙根这般的,有些传话姑姑就不敢轻易嘱咐这句话了。毕竟这位,可是比宫里大多御医名声还要高,脾气还要怪异。当年。前往他门前求医的王孙贵族、皇室良相,也不知有多少,其结果连这位医王的面都没见着。

    “臣路曼声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后娘娘斜卧软塌。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对着路曼声抬了抬手指。

    “多谢娘娘。”

    “路御医。本宫近来身体抱恙、多有不适,请你来替本宫瞧瞧。”皇后娘娘慵懒浓晕,听起来确实有所不适。

    “是。”路曼声走上前去,因为是女大夫,也省了那套繁文缛节,拿过脉诊,轻轻为其搭起脉来。

    “春天到了,这人也变乏了,越发地没了精神。”

    “回娘娘,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春乏吧。”春天,是万物复苏之际,人却喜欢犯困。大概是这时候风和日丽,不热不冷,正是睡觉的好时机。

    “嗯,是有这个说法。”

    “路御医独当一面之后,应有不少事要忙,在宫里可还习惯?”皇后娘娘似乎还有闲心,与路曼声聊聊天。

    “多谢娘娘关心,诸事习惯,一切安好。”路曼声在宫里呆久了,这种客客气气的答话方式倒也学到了一些。在这些上位者面前,能少的麻烦还是尽量减少,现在已经不是在玩性格的年纪了。

    皇后娘娘轻轻笑了,笑得淡如清风,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美感。

    “一段时日不见,这路御医还真是越来越说话了。我记得以前旬儿那孩子,还特意请本宫多担待一二,因为路御医,说话可从来不看对方是什么人的。”皇后娘娘一个眼尾扫过来,看似没有任何含意,却带来了不少的威压。

    路曼声轻轻垂下眼,宫里的这种试探和谈话技巧对她没用,宫旬这一点倒是没错。除了应该遵循的礼节和客套,还有一些显而易见的陷阱,路曼声确实不太喜欢揣摩别人的心思。

    “娘娘说笑了,以前年轻识浅,说话不懂规矩,总是要长大的,要再向以前那般冲撞,自己这条小命不要紧,要是冲撞了娘娘这般尊贵的身子,可就是臣的不是了。”嗯,这应该是最完美的说辞,只可惜,路曼声是说什么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那臣以后和太子殿下说话,可要注意了。一个不小心冲撞了殿下,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路御医既对旬儿有救命之恩,这点小事也无需在意,本宫相信旬儿也不会与你计较。”

    若真的不计较,就不会反复提及了。皇家人都是如此,不计较是显得自己宽容大度,但面对别人的不敬——在现代看来很正常的回应,只是没有低头顺耳,便会从骨子里就会觉得不舒服。

    “多谢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宽容,但臣今后将更加注意言辞,小心行事。”

    “说到小心行事,本宫近来听到一些风声,不知道路御医想不想听本宫说说?”

    她是御医,对方是皇后,她要说,她不敢不听吧?

    “娘娘请说。”

    “宫里上次来的女刺客,路御医可曾听说过?”皇后娘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关注着路曼声的反应。在宫里察言观色这么些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路曼声虽然聪慧,毕竟嫩了些,想要从她的眼皮子底下瞒过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路曼声动作停也未停。拿下脉诊,又将皇后娘娘的胳膊放进了被中,动作轻柔、心思细密,完全不是传言中那个冰冷的人。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臣虽然整日呆在秋菊苑中,也听丫头们谈及此事。”

    “本宫记得,这女刺客还是路御医相熟之人?”

    果然是替宫旬问话来的。只是路曼声不明白。宫旬劳动娘娘大驾,就为了知道这么一点事情?

    路曼声捉摸不透,皇后娘娘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正是,上次大杨来使进宫,臣与他们有些来往。至于这女刺客,宫里没有人看到她真正的面貌。也难以断定就是这其中一人。”

    “难以断定?”在这种时候还为刺客辩驳,可说是犯了大忌。稍微长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这个时候,能撇清干系就应该尽量撇清干系,也只有路曼声。迎着头往前冲。

    就是她这不按常理出牌,反倒让皇后娘娘有些不好把握。聪明人见得多了,小心思、各种各样的嘴脸见识多了。偶尔来了一个不知是真愚蠢,还是真高明的。一时还号不准脉。

    “这本是朝廷之事,臣不敢多言。但娘娘既然让臣说,臣就斗胆说说自己的看法。俗话说,捉人捉赃,捉奸捉双。这既没抓着人,也没其他有力人证,如此便落实了他人之罪,终是有些单薄。皇上圣明,太子殿下亦是明辨秋毫,断不会就凭一些猜测和怀疑便定一人之罪。”

    皇后娘娘盯着路曼声看了好几秒钟,才忽然笑了出来。

    “怪不得旬儿说你这孩子不会说话,本想着宫中磨练,你多少学着会说话了些。果然,还是这般老实。”皇后娘娘伸出青葱般的指尖,点在路曼声的鼻子上,本来是极为宠爱的一个动作,只因为指尖冰凉,让人心中一寒。

    “臣也就这点老实是可取之处了,一副臭脾气,再不老实一点,可没人有法子接受。”

    “你这话说得,竟也实在。罢!罢!”皇后娘娘搭着路曼声的手,从软塌上坐了起来。

    “你也不必如此拘谨,本宫今日叫你来,并未有其他的意思。你终究是旬儿的救命恩人,没有大过,本宫不会苛责于你。只这宫中人多口杂、处处陷阱,行事必须知分寸、遵法度,否则就算本宫和旬儿有心偏袒于你,也堵不过悠悠之口。”

    路曼声听了这话只想笑,宫旬和皇后娘娘有心偏袒?一出事第一个怀疑到她的头上,软硬兼施,也不知道要在她这里得到什么。本来宫里没人往这方面想,但宫旬在刺客一现身后立即赶到了秋菊苑,而这边娘娘又随后传召,唯恐别人不知道一般。

    如果这样是他们的关爱,那路曼声实在无话好说。

    皇家本就没有什么情分,即便是亲父子,还会屠刀相向,何况她那一点在他们眼里完全算不上什么的恩情。

    话也说过来了,即便是这点恩情,她当日亦曾说过,银子已收,银货两讫,谁也不欠谁,没必要这个时候再把那事提上。

    这样的话,路曼声自然不能表现在脸上,只得敛首,特地退后一步,躬身谢恩:“多谢娘娘关怀,臣今后定当谨记,不辜负娘娘的厚爱。”

    “这么慎重做什么,本宫与你说说罢了,快坐下。”

    “是。”

    “诶!想当年本宫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羡慕过江湖浩大,也有心与那些豪侠志士结交。说起来,惠王爷你应该是清楚的。”

    这个时候,提及惠王爷?

    “臣知道。”

    “这位惠王爷无心朝政,年轻的时候便游历江湖,结识了不少武林中的好友。在他的府中,有青锋剑客长琴相伴,还有白衣玉郎把酒言欢,可说是逍遥快意得紧。但最近,本宫却听说他府里出了不少事。”

    路曼声清楚,她当然清楚。因为惠王爷的病便是她在暗中为她诊治的,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惠王府的波涛暗涌。但从皇后娘娘的话来看,她也是知道这些事的,只是聪明人都没有选择明言,而是静待事情发展罢了。

    说到底,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过是惠王爷自家私事,他若不处置,谁也不好出面。

    “这些江湖人,人虽豪爽,这点子也不少,算计起人来,绝对令人防不胜防。想惠王爷聪明一世,到头来却折在自己好兄弟好知己的手上,想想真是令人唏嘘啊。”皇后娘娘感慨着道。

    路曼声则心思电转,皇后娘娘和她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让她不要与江湖人结交,免被连累?

    她自认她路曼声还到不了那个程度,值得她皇后娘娘如此关心。

    “臣不敢妄言。”

    “无事闲聊,你怕什么?有胆量与谢小迹和西门若寒那群江湖人结交,路御医想来也是一豪爽不拘小节之人。”

    “不拘小节,却知轻重、懂大义。不该做的事决不会做,应该做的事,也决不会置之不理,这便是我交友为臣的方式。臣既然是臣子,就行臣子该行之事,认真看病,为病人解忧,做好御医本份之事。用心伺候好娘娘,为娘娘排忧解劳。哪怕力量有限,也绝不敢有半点懈怠。不知臣这般行事,娘娘可赞同?”

    说到底,路曼声是臣,不是奴才,没必要每句话都在那点头哈腰,处处看皇后娘娘的脸色。这尚医局,皇上许给了臣下那般大的自由,可不是废纸一张。她自认态度恭谨,若多加揣摩,怀疑她别有居心,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反正路曼声就算撇得干干净净,把头低到泥土里,他们也不会相信。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委曲求全?

    这么些个大人物,就为了弄懂她这小人物的心思,也太看得起她了。

    “……对,很对,在尚医局中,本宫见识了不少有个性的御医。如今看来,路御医也算是一位。”

    “臣岂敢与那些御医相提并论,但他们确实是臣的榜样,臣会恪尽职守,认真研习医术,不辜负陛下对臣的皇恩浩荡、御笔亲封。”路曼声回答得甚是恭谨,但她的态度,似乎已是滴水不漏。

    “你能这样想,本宫便放心了,留下方子,径自回宫去吧。有这时间,便来本宫这朝华宫走走,与你们这些年轻人聊天,本宫也仿佛年轻了许多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