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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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魁和秀梅站在屋子中间,转着身看了一圈,柳魁高兴地说:“孩儿,真不赖,”

    秀梅摸摸电视机,摸摸冰箱,把所有的家具几乎都摸了一遍:“可真好幺儿,咱也啥都有了。

    以前,咱妈俺俩拆洗了咱伯跟您大哥哩旧衣裳给你改做衣裳、缝补丁哩时候,想着啥时候要是能给您几个都做一身新崭崭哩衣裳就中了,咋也没想着有一天您都会住到城里,当上城里人,还有这么好哩房子.

    彩电冰箱,以前咱听都没听说过,就是后来听说了,也没敢想过这一辈子咱也能使上,唉,真没想到,俺家最小、原来最气人、最踢腾哩幺儿,会考上最好哩大学,最先过上好日子。”

    柳魁笑着呼噜了一把柳侠的头发:“虽然最小最气人,不过也最聪明,俺孩儿过上这么好哩日子,咱伯咱妈肯定是最高兴哩。”

    柳侠扑棱扑棱被大哥揉乱的头发,笑着先过去打开电视,然后把柳莘的鞋子和外面罩的小裤子脱了,拉开被子把他包在被窝儿里,又去给他灌暖水袋:“咱那儿要是通电了,我就先给咱家买个彩电,您搁家就不光能听戏,还能看戏了,咱那儿要是再不缺粮食,就是搁咱家,俺三哥俺几个也能叫咱伯咱妈跟您都过上好日子。”

    他把暖水袋用个毛巾包着,放在柳莘怀里,小家伙对他笑笑,包着暖水袋舒舒服服地看电视。

    柳侠把刚才他擅自做主给秀梅买的两条裤子挑出来,又把一个鞋盒子拿过来放在床边,对秀梅说:“嫂,我下去买点馍,你把裤子跟鞋都换了吧。”

    柳侠出去了,秀梅拿起两条裤子比了比,一条深蓝一条深灰,她把深蓝色的抖开,又从鞋盒子里拿出一双带着一圈毛边和两个绒球球的皮鞋,皮鞋带点跟儿,但不高,秀梅有点踟蹰地看看柳魁:“咱是山里哩,我要是穿个高跟儿皮鞋回去,人家看见肯定该笑话了。”

    柳魁说:“花他们哩钱了吗?咱家兄弟愿意给你买,你就只管穿,他们那不是笑话,是嫉妒咧!”

    秀梅坐床沿上把泥鞋子和裤子给脱了,往身上套着裤子说:“我咋觉得川儿跟晓慧把咱俩当外人了咧?幺儿搁这边给咱伯咱叔买衣裳,他俩就跑一边去给我买鞋子,他俩是不是觉得让幺儿掏钱给我买哩不算数,我平常看咱俩孩儿了,他俩就觉得应该单独给我买衣裳才中;吔,怪得劲咧,多少有一点点长。”

    柳魁站起来,走稍微远点看着秀梅穿皮鞋:“你啥时候学会没事想这么多了?川儿没搁家这半年,幺儿虽然忙哩不行,却成天想法照应小葳跟小蕤,经常买了好东西叫猫儿给晓慧他们捎过去,没少花钱,川儿跟晓慧今儿就是不想叫幺儿再多花钱,才赶紧给你买哩,哪儿是把咱当外人了?

    川儿以前年年给咱伯咱妈还有咱叔买衣裳,你能说他是把咱伯咱妈也当外人了?”

    秀梅穿好了皮鞋,转着圈的看,原本稍微长一点的裤子,和皮鞋一搭,正合适:“嗯,正得劲。你说哩也是哈,我没别哩意思,我平常啥也没干,就是喂喂孩儿吃饭,黄昏搂着孩儿睡睡觉,我老怕他们因为这就觉得带累咱了,是过意不去才给我买东西哩,要是他们那样想,这鞋我就不要了,都是自家哩孩儿,我是孩儿们哩娘,那还不都是该哩嘛。”

    柳魁说:“这不一样嘛,你觉得看咱小雲跟小雷应该,川儿他们觉得自己当兄弟哩挣钱了,给你这个嫂子买点东西也应该,都是因为咱是一家人嘛。”

    秀梅直起身,把裤子抖顺:“就是唦,咱几个兄弟都对我这么好,我自己还搁这儿没事瞎胡想哩唦。”

    秀梅穿上皮鞋和布料垂坠的新裤子后,显得更高更窈窕了。

    柳魁把新布衫也拿出来递给她:“给,都穿上叫我看看。”

    秀梅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平常的日子穿一身新,她从小到现在都没见谁这么干过,但柳魁那么高兴地看着她,她也就很干脆地把身上的旧布衫脱了,换上这件枣红底子带点隐隐的浅灰色图案的新上衣。

    柳魁叫柳莘:“小莘,看您妈好看不好看?”

    柳莘此刻全部的心思都在可怜的孙悟空身上,快速地瞟了秀梅一眼,看着满地打滚的孙悟空和口中念念有词的唐僧说:“好看。唐僧真是糊涂蛋,连谁好谁孬孙都分不清。”

    柳侠正好推门进来,也听到了柳魁问的那句话,他看着秀梅说:“大嫂,今儿这卖衣裳哩要是毛建勇,他肯定会叫你穿着衣裳搁他店里多呆俩钟头,你如果答应了,这件衣裳肯定就不用花钱了,没准他还会再把其他颜色哩送给你一件咧。”

    秀梅问:“为啥?”

    柳侠把一串糖葫芦用纸包着把儿递给柳莘:“你给他当模特儿了嘛,我那几件T恤跟牛仔裤就是这样赚来哩。”

    秀梅把馍袋子接过去:“不准笑话大嫂,我这老土样儿,搁人家店里多站会儿人家还嫌耽误人家生意咧,还当啥模特儿。孩儿,你咋买这么多馍咧?”

    柳侠说:“我前些天想给小蕤和猫儿他俩弄点热乎东西送去吃,又不会做,就用了个笨法,弄出来哩馍可好吃,他俩都可待见,今儿我多买点馍,给他俩送几个,您也都尝尝。

    嫂,你帮我把馍从中间片成三层,别给片透了,就跟夹烧饼那样哩,其他你别管了,跟俺哥您一块看电视吧。

    我再给孩儿做点热汤,一会儿一块送去,要不孩儿上晚自习坐那儿老冷!”

    柳侠坚持自己给柳蕤和猫儿弄吃的,不让柳魁和秀梅参与。

    可秀梅闲不住,她看了几分钟电视,又站起来挨着把屋子看了一遍,最后还开门出去看了看,回来对柳侠说:“幺儿,你不是说走廊那头归你自己使吗,我看您做饭这地方老小,东西都没法搁,我回去叫俺大哥给你做俩橱柜吧,做哩严实些,安上玻璃,你一个靠头儿上搁,一个背靠着外边儿哩墙搁,你屋里这些不常用哩小东西都能搁里头,锅也能放进去,可得劲儿。”

    厨房确实是太小了,三个锅,炒锅不用的时候都是放在煤油炉上,另外两个锅平时都是放在案板上,用案板的时候就先放在地上。

    除了冬天,楼上的人其他三个季节都是在走廊里做饭,柳侠也是这样打算的,所以,秀梅说的柜子放在那里应该是非常合适又方便的,最西头的林工就是这样的。

    林工还把西头用硬纸板挡起来了一部分,把那里弄得跟个小房间一样,不过这个自造的小房间,可比厨房大多了。

    柳魁说:“只要人家让用,咱明儿回去就跟大哥说,等过年就做好了,孩儿年后就能用上了。”柳魁又环视了一遍屋子说:“明儿咱伯跟咱叔来了,看着你住这么好哩地方,不知道多高兴咧。

    孩儿,你那些年算是没白遭罪,总算是把自己熬出来,也把咱猫儿给带出来了,要不,孩儿一直搁咱村儿里,就算是咱家哩人能护住孩儿,没人敢明着欺负他,可心里还是对孩儿不好,平常时候也看不出来,可等孩儿长大了,该说亲娶媳妇了,就会跟现在哩柳淼他几个一样,一打听就得黄。”

    柳侠搅着碗里的鸡蛋,冷笑了一声说:“这辈子谁想再作践咱孩儿,可等瞎他哩狗眼吧!

    咱猫儿可聪明,肯定能考上大学,就算孩儿考不上大学,我也能攒钱让他做个生意啥哩,再给他娶个漂亮又贤惠哩媳妇,叫他过哩比谁都好都顺心,叫那些人连他哩脚后跟都赶不上,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再对他胡说八道。”

    柳魁笑着说:“现在他们就已经够不着咱孩儿哩边儿了,还说个屁。”

    柳侠把鸡蛋碗放在一边,过来坐在床沿上柳魁旁边:“大哥,嫂,您今儿黑得住俺这儿啊,不能走。”

    秀梅又推开了卫生间的门,正站在门口往里面看,好像在合计什么,听见柳侠的话,她笑起来:“傻孩儿,您大哥跟小莘搁这儿住还中,我一个女哩搁这儿,您几个咋睡咧?再说了,我要是不回去,小雲跟小雷得把您三哥三嫂给吃了,那俩货听话哩时候比谁都招人疼,可要是不高兴了闹起来,谁都没法他们。

    一会儿我给你跟猫儿做顿饭孩儿,做完吃完了我就得走,那边哩地方好像也不够住,就叫您大哥跟小莘搁你这儿住一黑吧,小葳跟小蕤其实也想您大哥了,不过俺要是一大群人都搁您三哥那边热闹,就你跟猫儿搁这边,您大哥肯定也舍不得把你给撇下走。

    幺儿,我看了半天,您都有大彩电跟电冰箱了,咋不买个洗衣机咧?你跟猫儿都是男孩儿们,洗衣裳多麻烦,你还成天搁外头跑,衣裳腌臜哩快,买个洗衣机多方便,人家说双缸哩洗衣机才四百多块钱,你又不是买不起。”

    柳侠楞了楞,他确实没想过买洗衣机,买彩电是因为猫儿一个人在家没意思,买冰箱是因为猫儿喝牛奶需要低温保存,他纳入计划的还有空调和斜梁小自行车;

    猫儿怕热,得有个空调;猫儿天天跑着上学太紧张,有个自行车能节省不少时间;可买洗衣机.......

    柳侠点点头:“是应该买个洗衣机,我有时候累哩很了,回来洗了澡就想躺下,想把脏衣裳攒着过两天清闲了再洗,可我只要放那儿,猫儿就会去给我洗.......,对,这个月发奖金了,先买个洗衣机,双缸哩,省得现在洗一件衣裳一星期都干不了。”

    柳侠发明的馍夹香肠蒸好了,他用盘子先盛了一个出来,让秀梅吹一下给柳莘吃,自己赶紧去炖牛奶,*蛋汤。

    柳莘边吹气边吃:“哈,呼呼,伯,妈,可好吃可好吃,您俩也吃呗。”

    柳侠蒸了十个,给柳蕤和猫儿送四个,其他的他们自己吃。

    柳魁和秀梅一人拿了一个吃,柳魁吃了几口说:“幺儿,你真中啊,咱妈俺成天搁家发愁您俩不会做饭,怕您吃不好,没想到你自己弄哩肉夹馍这么好吃。”

    柳侠得意地说:“猫儿老馋,在街上买熟肉又经常都是凉哩,我就想了个这法,不赖吧大哥?”

    秀梅说:“真不赖孩儿,你这里边夹哩是啥肉啊,这么好吃。”

    柳侠把两个保温杯装好,又把四个馍夹肉用白布和毛巾裹了好几层,也装进包里:“火腿,喏,那儿还有一整箱哩,我早就想往家送咧,一下雪走不了了,等您走哩时候一块带走,回家蒸了叫咱妈也尝尝,大哥,我........”

    “喂,柳侠电话,荣泽高中的,说让你快点接呢。”赵师傅的叫声打断了柳侠。

    柳侠提起包往外跑:“我接了电话直接就去给孩儿送饭了哦,您等我回来。”

    可秀梅刚把柳侠*蛋汤的锅刷好,柳侠就在下面叫了起来:“大嫂,你快下来,俺三嫂哩电话,小雲跟小雷快闹翻天了,三嫂让你快点过去。”

    电话是苏晓慧打的,但她只说了两句话,接着就是柳雲和柳雷的哭叫:“娘,娘回来呗,咱回家呗.......”

    秀梅火速下楼,柳魁紧跟着抱着穿好了衣裳的柳莘下楼,柳莘很喜欢看彩电,但他更想大哥柳葳,非要回去今天晚上跟柳葳睡。

    柳侠前边是柳莘,后座是秀梅,顶着西北风来到县中。

    猫儿一听大爷爷跟爷爷居然都没去他们家,当场就蹦跳着不愿意:“凭啥凭啥凭啥?他们自己答应我去咱家咧,现在说话不算数。”

    秀梅推着猫儿手里的馍:“先吃馍孩儿,您小叔弄了半天,就是不想叫您吃凉哩。”

    猫儿使劲咬了一大口馍,嚼巴着馍还撅着嘴怄气。

    柳侠用热气哈了两下手心,又使劲搓了搓手,然后捂着猫儿的耳朵给他暖:“别生气了乖,我现在去送您娘跟小莘,到那儿想法叫大爷爷跟爷爷去咱那儿,中了吧?”

    猫儿点点头:“你跟大爷爷跟爷爷说,他俩不能说话不算数,大爷爷不是说,做人得讲信用吗?他也得讲。他俩要是今儿黑不去咱那儿,我明儿就不上学,搁家等着他俩。”

    柳侠说:“中,那您俩吃吧,吃完把保温杯装好,猫儿你今儿带着吧,你放学时候小叔还来接你,一块带走。”

    柳侠带着秀梅和柳莘拐上通往老城的那条路上没多远,就看到柳长青和柳川一人抱一个小家伙站在泽河桥西头。

    柳侠弓着身子用力蹬,那边几个人都看见他们了,柳雲和柳雷撑着下了地,颠颠儿跑着,带着哭腔喊着:“娘,娘回来了,娘回来了,抱抱........”

    秀梅跳下了车子,紧跑几步过去,蹲□子张开胳膊让俩小家伙扑过来。

    俩小家伙大哭着说:“娘,咱走呗,不搁他家,他家不美。”

    秀梅掏出手绢给俩小家伙擦鼻涕眼泪,难受得眼圈都红了:“俺孩儿乖,俺孩儿不哭了,娘回来了,咱明儿就回咱家。”

    从泽河桥到柳川住的地方也就五百米左右,可走得特别艰难,俩小家伙都要让秀梅抱,碰都不让柳川碰,俩人在柳家岭的时候跟柳川还挺亲热的,可到了荣泽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俩人就只让最熟悉的秀梅和柳长青抱,这大半晌不见秀梅,好不容易见着了,俩人连柳长青也不让抱了。

    柳川发愁地看着挤在自行车横梁上的俩小家伙,对柳长青和柳侠说:“这要是明年去上幼儿园了,可咋弄啊?”

    秀梅第一次推自行车,推不稳当,柳侠走在车子右边帮她扶着车把,听见柳川的话,他逗柳雲和柳雷:“您俩待见幼儿园不待见?”

    俩小家伙已经不哭了,只是还有点抽噎,闻言看看柳侠,又看看秀梅,柳雲问秀梅:“幼阿(儿)园?是啥?.......幼阿园,好吃,不好吃?”

    柳侠放声大笑起来,就连柳长青都忍不住笑了,说柳雲:“孩儿,您爸爸妈妈只要回去就给您带好吃哩,他们要是回不去,您大伯也会想法给您买,您不算老委屈呀!”

    柳川咬着牙说:“可好吃,比老古龙、酱牛肉还好吃,香喷喷哩,你上不上?”

    柳雲眨巴眨巴眼,看看秀梅,又看看柳川:“不,回家,找奶奶。”

    柳川做出一副苍天在上总算是还有点指望的表情说:“真是好孩儿哦,心里除了吃,居然还有别哩。”

    苏晓慧已经不做他想,老老实实在家做饭,秀梅回来后,牵着俩小家伙的手去给他帮忙,俩小东西乖乖地在一边问这问那,还不时帮个小忙,无比乖巧懂事。

    柳侠从进了柳川的屋子里开始就鼓着脸瞪着柳长青和柳长春,也不再说话了。

    柳长春温和地笑笑,对柳长青说:“哥,孩儿这是生咱哩气了。”

    柳长青伸手把柳侠额头上有点凌乱的碎发理顺,又摸摸他的脸,笑着说:“真生气了孩儿?”

    柳侠眼珠一翻,看向别的地方。

    柳长青说:“孩儿,不是您叔俺不去,你才去单位上班没多长时间,俺今儿后晌那样,去您那单位,只会给你丢人.......”

    柳侠一下就炸毛了,瞪着眼说:“丢啥人?不就是裤子上鞋上有点泥吗?叫谁去走几十里山路都那样,庄稼还都是泥土里长哩咧,也没见谁洋气到不吃饭就能长大哩!”

    柳长青笑了起来:“别说,幺儿说哩还怪有道理哩啊,要不长春,咱现在去孩儿那儿看看?”

    柳长春说:“中啊哥,你说去咱就去。”

    柳侠依然鼓着脸:“不是去看看,是去住俺那儿,反正俺那床可大,睡四五个人没问题。”

    柳川说:“床就是没问题,被子咧?你就那两床被子,叫咱伯跟咱叔盖啥?”

    柳侠瞪柳川。

    柳川走到大立柜前:“我以前单身时候哩被子,都拆洗哩干干净净哩,放这儿也没啥用,一会儿喊辆三轮,一起拉过去吧。”

    柳侠把被子放车子后面往外走哩时候,苏晓慧过来,说饭马上就好,让他们吃了再走。

    柳侠不肯:“咱大哥肯定也快把饭做好了,叫咱伯咱叔去俺那儿吃一顿,再说了,我还得去接猫儿咧,不能等了。”

    柳川去叫了三轮,柳长青和柳长春抱着被子坐上,柳侠骑着自行车跟着。

    柳魁真的在用煤油炉在做饭,熬的红薯甜汤,他看见父亲和柳长春都过来,特别高兴,趁柳侠去洗手的时候问他,怎么说动柳长青的。

    柳侠十分嘚瑟的说:“咱啥水平,只要我想,三言两语就能搞定。”

    房子就那么大,柳长青和柳长春在屋子里都听见了柳侠的嘚瑟,俩人相视一笑,欣慰地又打量了屋子一遍。

    猫儿一听见大爷爷、爷爷真的都过来了,坐在横梁上高兴的左摇右晃:“哈哈哈,我就知道,大爷爷跟爷爷也可想咱俩,肯定会来。”

    柳侠被他摇得扶不稳车把,只好一脚撑地停住车子,把他往后拉拉:“小叔心口有点冷,靠紧点,给小叔暖暖。”

    猫儿立马老实了,转过身,把脸儿贴在柳侠胸前,抱着他的腰一动也不动了。

    走到水文队大门口,柳侠想起来家里又增加了两个人,下午剩的馍好像不太够了,就直接把车子骑到了旁边的小百货店里,这里下午代卖馍。

    他和猫儿买了馍出来,推着车子准备走的时候,看见前面走着的人背影很像丁红亮,他和猫儿没再骑车子,就那么推着走,进了水文队大门,他们内部的路灯比外面市政的路灯亮多了,他也终于看清楚,那个人真是丁红亮。

    柳侠刻意走慢了些,他不想和丁红亮打招呼,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招呼怎么打。

    元旦那天下午柳侠和等待分配宿舍的丁红亮打过招呼回家后,到现在,半个多月了,柳侠都没再见过他。

    柳侠听万建业说,那天分配宿舍,付东把丁红亮分到了原来一个人住一间宿舍的王建军屋里。

    王建军是车队的司机,那几个新人没来之前,他是除柳侠以外唯一一个单独住一间宿舍的未婚职工,因为他来之前,队里的其他单身职工正好凑成双数,也就正好都是两人一间,他落了单,反而占便宜自己住了将近一年的单人宿舍。

    据说丁红亮听到自己居然要和其他人合住一间房子,当时表现的非常震惊和不满,当场表示不接受这样的安排,要求自己住一间,付东当然不可能答应,丁红亮当时就背着自己的东西甩手走人了,然后这么多天都没回来。

    柳侠好不容易不用野外作业了,一心一意给猫儿做饭,多余的时间会抓紧制图和计算,对丁红亮的事,他听了一耳朵后,随即就忘记了,根本没想到居然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柳侠前几天早上送完了猫儿买菜回来,碰到王建军和队里其他几个人在大门口板报栏前的太阳地暖和,王建军正破口大骂丁红亮狗眼看人低,他舅舅只不过是总局的工会主席,仗着资格老一点,厚着脸皮硬是把专业压根儿不对口的丁红亮安置到三队,丁红亮就跩得不知道自己是那根葱哪棵蒜了,居然嫌跟他住一个宿舍跌份。

    王建军看到柳侠,就跟多年跟踪一起悬案的警察忽然发现了至关重要的证据一般,拉着柳侠跟众人说:“你们看看人家小柳,人家才是地道的重点名牌大学毕业,是咱队里正急需的专业人才,可人家分宿舍也是办公室给人家分哪儿人家就住哪儿。

    丁红亮那下三滥学校毕业的算个什么玩意儿,居然要求跟小柳一样的待遇,他当着我们好几个人的面对付东哥吆喝:柳侠是本科毕业,我也是,凭什么他可以自己单独住一间宿舍,我就得住集体宿舍?

    付东哥对他说:柳侠单独住一间宿舍是队里领导集体研究决定的,我只负责执行,我没义务给你解释那么多,不过你真要问,我可以把我的看法告诉你:

    柳侠是总局去人家学校专门招来,总局指名要留下,而人家柳侠自己要求到三队来的;

    你是托了关系走后门遮遮掩掩晚分配好几个月瞒天过海硬被塞进三队的;

    同样是本科,柳侠是国家重点本科学校王牌专业的高材生,专业又是三队正需要的;

    你是中原省的一个普通三本师范学校,汉语言专业和三队的业务八竿子打不着;

    丁红亮,你真觉得你跟人家柳侠一样吗?

    你们是没看见付东哥当时把他给恶心成什么样,付东哥简直太牛逼了,哪一句话都跟大巴掌似的直接摔他脸上。

    靠,他舅舅只不过是个工会主席,他就以为是天王老子了,想跟付东哥耍里格儿咙,人付东哥他爸原来还是省政府的呢,人家大哥大姐现在也都在政府当领导,怕他个球啊!

    你说是不是,柳侠?”

    柳侠当时只是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王建军的话,他也不知道王建军所说的话是不是有水分,但无论如何,柳侠听了王建军的话之后,再看见丁红亮都膈应的慌。

    刚开始知道丁红亮把自己拉出来当靶子说事的时候,柳侠其实没那么恶心,他觉得通常在那种情况下,一般人都会拿条件相近的人来比,这可以算是人正常的反应,不过一般人都会顾忌一下即将形成的同事关系,再不忿不平也不会说出来,而丁红亮说出来了。

    柳侠姑且算他和自己当初一样,对自己拥有一间独立宿舍的渴望过去强烈,所以冲动之下口不择言,所以就算是心里不舒服,柳侠也努力说服自己原谅他。

    可柳侠后来越想越觉得,就自己目前的处境而言,丁红亮其实在这一点上是最不可原谅的,如果三队的队长不是马千里这种性格强势,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而是那种前怕狼后怕虎,对下面人的言论特别在乎,总害怕有人说自己不公平不清明的人,那丁红亮这么一闹,没准自己的房子就没了,他就得跟其他人一样住集体宿舍了,如果那样,他和猫儿刚建立起来的小窝也就没了,他就得带着猫儿去外面租房子流浪了。

    一想到猫儿六神无主地跟着自己满街找房子的画面,柳侠刚开始对丁红亮的宽怀大度就彻底消失了,他被自己脑补出来的自己和猫儿的凄惨境遇给激怒了,只要想起丁红亮就生气。

    但柳侠对丁红亮的反感绝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利益可能因为丁红亮的缘故而受到损害,让他非常膈应的还有一点,就是丁红亮参加工作第一天,到一个新单位,一天的工作还没干呢,就那么理直气壮地跟人家提要求,而且他还是在托了关系后,还晚了半年才能进入一个比较好的单位的情况下这么做的。

    他就一点不考虑那个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他弄进来的人的感受吗?即便那个人是他舅舅。

    这样的人,得有多自私、多自以为是啊?如果和这样的人做朋友,或者说关系比较近,除了关键时刻被他当挡箭牌使,还会有其他结果吗?

    再想想丁红亮第一天在联欢会上的表现,明明吉他弹得狗屁不是,居然能那么自信地在众人面前炫耀,一个人,得要多强烈的虚荣心,才能支撑起明知腹中空空却还是要表现出满腹经纶的假象?

    这样一个极度虚荣自私自以为是,还曾经当众把自己拉出来当靶子的人,柳侠觉得当然是离他越远越好。

    可丁红亮之前却热情主动地和自己说过话,丁红亮拿自己当靶子也不是当着自己的面干的,所以柳侠也没法像对待张树宝那样对待他。

    可让柳侠克制着自己的厌恶假装礼貌周到的主动和丁红亮说话,柳侠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所以他只好这么耗着,等丁红亮先走过去。

    猫儿不知道丁红亮拿柳侠做靶子的事,但他却知道小叔不喜欢前面那个人,所以即便猫儿很想飞跑回家,但柳侠不想和那个人并肩走,猫儿就乖乖地跟着柳侠。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柳侠和猫儿快走到通往他们那个楼洞口的路的时候,柳魁突然在二楼说:“小侠,猫儿,咋这么长时间咧孩儿?快点上来吧,饭早就盛好了,您再不回来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