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求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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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你和靖江侯府的大公子走得很近?”

    云映岚朱唇轻启,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十分笃定。

    苏青荷有种被人窥探的不自然,淡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妃何时变得这般喜欢关心别人的私事了?”

    “呵,你不承认也没关系,王爷都告诉我了,之前若不是那段公子拜托王爷,一起圆了你那出调换青铜樽的戏,你此刻恐怕还在宗人府里待着呢。”

    云映岚眉眼倏地弯起,眼中闪着不知明的光:“那这段公子对你可真是一往情深。”

    直觉告诉苏青荷,云映岚叫住她说么这一段话,并非是单纯的叙旧,况且她俩也没什么旧好叙,于是,苏青荷索性直言道:“三王妃,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映岚抿唇浅笑,望着她的眼睛不说话,似是在有意卖关子,在苏青荷耐心快消耗殆尽,转身欲走时,云映岚才悠悠地道:“靖江侯府有意和右副督御史结亲,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罢?”

    看到苏青荷一瞬间沉寂下来的眼神,云映岚笑容渐深,装作不知,自顾自地道,“那段公子虽说有腿疾,但家世到底摆在那里,样貌才华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商家女吧。听说半月前,侯爷带着段公子去督御史家,和那家的小姐已经隔着帘子见过面了,听说督御史小姐对段公子很满意,就等着国宴后,将这桩婚事敲定下来……”

    苏青荷默默地听她说完,面色平静:“下官听明白了,王妃还有别的事吗?”

    云映岚当她是不肯在自己面前落了面子,强作出来的镇定,轻叹口气:“咱们虽然以前有过过节,但也算是个旧识了,如今我已嫁人,王爷待我关怀备至,无所不应,我同你从前的小恩怨我早已不记心上了,我是看着妹妹你还没着落,恐所托非人,才好心来提点你。”

    云映岚轻蹙着眉头,好似真的在为苏青荷担忧,而那浮于表面的忧色丝毫未进眼底,眼眸中映着烛火的影子,是明晃晃的笑意,尤其是那声‘妹妹’实打实地让苏青荷恶寒了一把。

    苏青荷忽然轻笑一声,抬眼看她:“关怀备至,无所不应……他肯为了你遣散一屋子的娇妾美婢了吗?”

    云映岚没想到苏青荷会这么直接,且一针见血,她脸色瞬间铁青,颤抖着唇:“你……”

    苏青荷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王妃,你是真心觉着嫁给三王爷幸福吗?”

    越是看到云映岚此刻容光焕发、春风得意的模样,苏青荷脑中一个颓丧灰败的身影就越清晰:“你如今可曾后悔当初的决定,嫁给三王爷时,你可曾想起过……韩修白?”

    云映岚在听到前一句时还在暗恨羞恼,而当听到那个人名时,她躁动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

    良久,她漠然撇过头,生硬道:“我同他……门第不当,有缘无分。”

    苏青荷放低了声音,轻声道:“王妃觉着男女婚配,门第是一等一重要的事,可有些人未必这么想,韩修白未必这么想,段公子也未必这么想,王妃,拿自己的心思来揣度别人,往往会使你自己失去更多。”

    苏青荷的话一字一句都扎进了云映岚的心里,她隐藏在心底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就这么被苏青荷轻易地抖落了出来。

    云映岚一开始想得很简单,且以她的姿色,不会怕王爷不爱上她,后来事实证明,她做到了。只是他毕竟风流了二十多年,尝了腥就不肯戒掉了。

    王爷爱她,但同时也爱别人,他的爱可以分成好多好多份,她有时候很怀念,那个曾经把所有的爱都给她,却被她当做破烂随意践踏的男子。

    她有时候会问自己,她嫁给三王爷做了王妃究竟值不值,她不止一次,很确定地回答自己,值!可是渐渐地,她不确定了,在她独自守空房的时候,在她明明心里嫉恨得要死,却要在王爷面前扮作温柔体贴的时候,在她偶尔憋不住,像对着韩修白一样对王爷使了小性子,原以为他会哄自己,一扭头却发现人影空空的时候……

    这半年来,与王府里的那群狐媚子争风吃醋,没少练嘴皮子,然而此刻她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音。

    这时有个小宫女打着六角灯笼,快步走到她二人面前福了福,对苏青荷道:“苏大人,皇后娘娘召您去福宁宫一趟,娘娘已等候多时了。”

    “知道了,”苏青荷转过身,对还怔愣在原地、眼神有些恍惚的云映岚道,“多谢王妃如此关心下官的私事,只是天色太晚,王爷恐怕也要等着急了,王妃还是早些出宫回府罢。”

    说罢,不等云映岚回应,苏青荷便提步同那宫女一同朝皇后的寝宫方向走去。

    皇后寝宫与长乐殿相距并不远,走了不到半刻钟便到了。

    苏青荷随宫女穿过大堂,直接来到花厅,只见皇后已褪去了华贵的朝服和凤冠,侧歪在贵妃榻上,有宫女在低头帮她揉捏着颈部和肩膀。

    国宴上那顶嵌珠点翠的金凤冠足有二十斤重,戴了近两个时辰,脖子的酸痛程度可想而知。

    苏青荷走到她面前,径直叩首;“参见皇后娘娘。”

    “快请起。”皇后不止是说说而已,真的从贵妃榻上站起,上前去扶她的身子。

    苏青荷抬起眼看她,只觉得她与国宴上又不一样了,厚厚的粉脂妆黛被卸下,露出不施粉黛却让人心生亲近的轮廓,好似冷硬的外壳被剥去,露出柔软的内芯,笑容柔软,眼神柔软。

    苏青荷一瞬间感觉仿佛面前站着的,还是那位腼腆、不谙世事的婉婕妤。

    皇后娘娘含笑着看她,语气柔和:“苏掌司,自本宫执掌凤印后,便一直想召你来福宁宫一叙,差人去瑰玉坊才得知你暂回了兖州,好在有这场国宴,不然不知能何时见得你了。”

    苏青荷颔首:“皇后娘娘说笑,前阵子是因兖州家中出了些事……”

    “你们先下去吧。”皇后对左右的宫女如是说,宫婢们尽数退了下去,整个屋子只剩下她们二人。

    皇后轻轻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榻边坐下,一下子就猜到了内情:“是不是那卢贵妃的娘家,对你做了什么事?”

    卢贵妃的娘家在兖州做着玉石生意,后-庭中人尽皆知,而苏青荷亦是在兖州有翡翠铺子,稍稍打听也能探听得到,在卢贵妃垮台不久,苏青荷就火急火燎的赶回了兖州,稍一联想,便能猜出是那卢贵妃的娘家为了报复,在背后使了什么黑手。

    都是过去的事了,苏青荷也不愿多说,只道:“皇后娘娘明鉴。”

    “连累你了……”皇后娘娘叹了口气,沉默片刻,直直地转过头看她,“我一直都想对你说声谢谢,如果当初不是你挺身而出,只怕我早已被那贱人陷害,身首异处了……”

    皇后直接对自己“你我”相称,苏青荷受宠若惊,连忙低头道:“娘娘言重了,臣不敢受……”

    “有什么不敢受的,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本宫都会满足你,”皇后对她展颜笑道,脸颊边露出两只小小的梨涡,苏青荷才恍然,她的年纪才与自己一般大,甚至可能还稍小些。

    皇后温言道:“不单单是本宫的,你在国宴上露了这么一手,只怕择日皇上也得大大犒赏你呢。”

    错过了这次,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苏青荷吐出一口气,抬眼看她:“赏赐臣不敢当,臣只愿娘娘能帮臣在皇上面前说两句话……”

    皇后奇道:“什么话?”

    苏青荷动了动嘴唇,嗓音低沉而坚定:“臣想……辞官。”

    皇后愣了,皱眉道:“辞官?”

    “是。”苏青荷垂下眸子。

    她若一直都在瑰玉坊里做个无名小辈,辞官并不是多大的事,只是她先是研制出了金镶玉,又是在国宴上出了风头,加之如今宫廷玉器的图样多出自她手,她俨然成了瑰玉坊的支柱,由此一来,皇帝未必会肯放她走了。

    她原先去殿试,多半是因为好奇,再加之想尝尝当二品官的滋味,然而当了之后才知道,不过也就这么回事,时时刻刻得提防同僚陷害,还没有在兖州当掌柜自在。况且小包子在兖州,她的一切都在兖州,在京城呆地时日也不短,然而兖州在她心里的那份归属感,从来都没有变过。

    不过这些都是客观原因,真正让她下定决心辞官的是……和那个人的承诺。

    皇后原本想劝她两句,但见她眼神坚决,且敢直言对自己提出来,怕也是早就铁定了主意,不会轻易更改了,于是缓缓道:“我答应你,哪怕皇上执意留你,我也会与他据理力争,一个二品官而已,想必皇上也不会不顾我的面子的,你且放心。”

    得到了皇后的承诺,苏青荷心里大石落地,暗自在心里舒了口气,再抬眼时,恰看到皇后有些乏累揉着眉心,想来是被国宴折腾得疲极。

    虽然仅是一场觥筹交错的宴席,但席间同各国使臣们说得每一句话,都要是经过仔细推敲斟酌才出口,每句话都拿捏着分寸,既要彰显出一国之母的威仪端庄,又不能让使臣们觉着轻慢了他们。这其中费的心思,不比经历了一场勾心斗角的算计要少。

    见状苏青荷便主动请辞,皇后见此时近二更天,马上就快宵禁了,便也没再留她,命两位宫女去送苏青荷到宫门。

    此刻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宫女掌着灯,苏青荷在昏暗的烛光里,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赵菁当时停靠马车的位置,然而空空如也。

    苏青荷正纳闷间,只见一个熟悉的声影朝她走来,是容书。

    容书指了指后侧方的马车,有些歉然道:“苏姑娘,我让赵菁先回去了,少爷在车上等你……”

    苏青荷默了默,转身朝那两位掌灯的宫女道:“多谢,你们快回去服侍皇后娘娘罢。”

    宫女们领命回去了,苏青荷则跟着容书上了马车。

    一掀帘子,扑面而来一阵清冽的酒气。

    段离筝手撑着下巴,半倚躺在坐榻上,似是在假寐。两侧的窗帘布被半卷了起来,可以看到外面一望无边,银河闪烁的夜空。

    听到动静,段离筝缓缓睁开眼,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窗外有群星熠熠,而车内,他的清澈眸子比繁星还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