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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追溯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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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湖畔柳绿,依旧是斑驳石塔。老旧的木门吱呀打开时,形容枯槁的身影出现在风灵走过无数遍的五级石阶上。夜魔的形象本来是干尸般的瘆人,但风灵见到这位长者时只觉得亲切。

    “乌兰老师。”风灵躬身问候。

    乌兰仔细打量了一下风灵,点点头算作回答。

    “你随我来。”乌兰转身走进石塔,留下洞开的木门。

    风灵依言跟上,回身关好门。指引她进来的门卫待在门外,只看他的神色,就能知道这家伙随时准备在出现异状时冲上来查看。

    “坐。”乌兰走进一个杂乱的房间,推过一把椅子招呼风灵。自己也去杂物堆一样的角落里拖了一个椅子出来,坐在风灵对面。

    从始至终,风灵没说一句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虽然不由自主找来了,但她却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见这位长者。

    “那里从此重归于源泉。你为什么要人传给我这句话?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乌兰老师问道。

    “它是第四预言里的一句话。我没有见过全部预言,只是听人向我提起过一段,这是其中一句。您知道句话是第四预言的一部分,所以才会答应见我。”

    “哦。那你用这句话来敲我的门又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吗?孩子,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了。你不知道,所以希望从我这里得到意见。”乌兰老师轻和地笑着,等待风灵自己理出头绪。

    风灵愣了愣,是这样吗?无论是波洛尔山的灾难,还是默多的消失,还是后来在东泽国的复仇,都让风灵心中留下解不开的心结。这种事她自己都说不明道不清,曾几次想找穆克尔倾诉,但每次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沉吟半晌,风灵定定看着乌兰老师说道:“我从七年后来,七年后。我会夷平波洛尔山,也会毁掉默多。在那之前,我会成为您的学生,接受您的教导。”

    乌兰平静地看着风灵,既不惊异,也不怀疑,仿佛平湖秋月般让人感受到安宁。“慢慢讲给我听,也许你真的很需要我的建议,我的孩子。”

    风灵哀婉地低下眉头,犹豫片刻。终于拿定主意。开口讲述时,她的起点时间并不是波洛尔山的暑期实践,也不是默多消亡的前奏,而是另一个世界,从风灵其人降生的最初一刻。

    风灵不知道自己讲了多长时间。她只知道,自己从来没能这么详尽地回忆自己的过去,更遑论对人谈起。那些回忆,那些挤压心中已久的哀伤、愤怒、不知所措、以及迷茫的希望,仿佛终于冲破地壳的岩浆般,缓缓流淌着烧灼大地,然后冷却凝固。

    晦暗而杂乱的小屋里。似乎被浸透了讲述者的情感,浮尘飘忽,光色泠然。

    “你经历了很多。”乌兰缓缓起身走到风灵面前,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抚在风灵前额。

    乌兰的手干枯而硬涩,触感并不让人舒服。而且前额是一个人的命门要穴,身为武者,被触及这里更是会产生一种不适感。但此时,风灵却任由乌兰轻轻摩挲自己的头顶,没有任何抗拒或者不适的感觉。相反,这手上轻微的力道让她安心,仿佛是飘摇的心绪寻到了避风的港湾一样,贪恋着它带来的安适感。

    “乌兰老师,我是什么?孤魂?风灵?赫娜?勃勃?还是只会带来灾难的魔鬼?”

    “你是我的学生,波妮卡的朋友,穆克尔的恋人,逆魔者的希望。”

    恋人?希望?风灵愣了愣,苦笑一声低下头。“我不明白。”

    “没人是可以用单纯的好和坏,善和恶来衡量的,你也一样。世上的事本来就是黑暗与光明各占一半,不会有完美的圣人,也不会有纯粹的恶。风灵,你内心所渴求的是什么?是杀戮,是仇恨,是剑和血所带来的快意吗?”

    风灵低下头,微微闭了一下眼,万分疲惫地说:“我……渴求安宁。有几个朋友,一个居所,可以吃到干净的食物,喝道甘醇的水,在阳光下无忧地劳作,在夜晚安心地入睡,这就是我心中最渴望的东西,但我一直没能得到它。”

    “既然知道自己所渴望的东西,为什么会迷茫?不管你现在身处何方,总有一条路可以到达你追索的地方。你只需要耐心地去寻找。”

    “我……看不到。那条路……我看不到。乌兰老师……我一直认为,任何人总有一天要为他的作为付出代价。我杀了很多人,这会让我永远得不到安宁。”

    “嘿,我的孩子,别把自己关在黑暗里。”乌兰轻声说道,“你说的没错,任何人总有一天要为他的作为付出代价,但也会因他的作为得到收获。前者是为恶的代价,后者是为善的收获。但代价和收获是可以并存的。孩子,你拥有的力量,糟糕的时候会带来灾祸,但也有不那么糟糕的时候,不是吗?你帮助了穆克尔,救了波妮卡,中断了月虚石的进化,现在,还承担起了一个新生种族的希望。”

    “希望?”风灵苦笑,“在我看来,那只是另一种战争。大陆上的人们,隐者会议的那些人,甚至是晴星校长,都不会容忍逆魔者这种强大而容易失控的种族延续下去。我虽然借神之名,以最小的代价为他们争得了一座安居的城池,但我不知道神的名义之下,这种和平能够持续多久。”

    “你想的太多了,忧虑的太多。”乌兰缓缓走到略见阳光的地方,双手背在身后,漂浮尘雾的光线下,他褐棕色的皮肤稍稍鲜亮起来。“当一只秉性温和并不打算袭击人类的雪狼碰到一个小孩时,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风灵被问得莫名其妙,却还是想了想,回道:“小孩会逃走。雪狼并不是温和的动物,哪怕这只雪狼特殊,他也不可能面对一只雪狼无动于衷。”

    “如果这只雪狼碰到的是一个猎人呢?”

    “这只雪狼会被杀死。”

    “同样是遇到人类。为什么雪狼会面临不同的结局?”

    “猎人和小孩不一样。小孩没有力气,只能逃跑,猎人却有猎杀雪狼的能力。”

    “如果雪狼遇到的人类总是小孩儿,却从来没有发动过攻击。人们会逐渐意识到,也许这只雪狼和其它雪狼不一样,甚至有可能在试探出它对人类没有攻击意图后,允许和它共存。但如果它遇到的是猎人,那它将会被射杀,在人们的印象里,它只会是一只侵入人类领地的凶残的雪狼。风灵,逆魔者现在就是那只雪狼。而你,可以决定他们是哪一种雪狼,也能决定它遇到的会是孩童还是猎人。这才是你现在需要思考。需要探索,需要认真去解决的事。”

    风灵默然思索起来,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对乌兰老师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您。乌兰老师。“

    “你找到了答案?”

    “没有,但我知道怎么去寻找答案了。”

    “这就足够了。”

    乌兰走到门边,推开门,和蔼地笑着对风灵说:“你该回去了。”

    风灵犹疑片刻,鼓起勇气问道:“乌兰老师,现在您知道我会毁掉默多。等你见到我,我是说在您身处的这个时间段的我。您难道不想杀了我,以避免那场灾难吗?”

    “我既然把我所有的知识都留给你,那你应该知道时间魔法的基本准则。你走之后,我会封印这段记忆。等我再见到你时,你只会一个陌生的孩子,一个需要我指引的学生。”

    “我是说。如果,如果您在知道我会毁掉默多的情况下见到我,您会杀了我吗?”

    “你是我的学生。”乌兰怜惜地看着这个少女,“身为长者,我会在你犯错之前指引你。会在你犯错之后指正你,却不可能因为学生会犯错,就杀掉自己的学生。”

    风灵忽然笑了一下,似是自嘲,又似是自我厌弃。她看着面前这位长者,缓缓说道:“乌兰老师,如果我是您,我会杀掉那个风灵。”

    乌兰莞尔一笑,说:“你不会成为我,所以你也杀不掉她。珍惜自己的未来,不要被过去束缚。”

    风灵再一躬身,就此辞别夜魔乌兰。

    ……

    ……

    返回秘境之国后,风灵抱膝坐在沙滩边待了很久。

    这里没有昼夜交替,海空之上的太阳固定挂在一个方位,高度也看不到变化。风灵就呆呆望着海于太阳之间的海天交界,心绪飞驰。

    逆魔者的行为,她会定制严格的律法来限制。找到逆魔者可以繁衍生息的办法后,她会引导逆魔者组建一个良性社会。这些事儿上,她还能有些信心。可……该怎么把“猎人”拒之门外,只放“小孩”进来?

    风灵起身,估量着试探“秘境之国”术式上的每一个魔法标符,再次变通一个时间通道。

    对于白电金云所围绕的通道,风灵这次有了防范,没再像上次弄得那么狼狈。

    当视野清晰,天空明郎后,风灵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小山山腰上,周围一片秀水青山,是风灵从未见过的景色。四处查探一番,风灵总算在十数里外发现一条并不宽敞的马道。她顺着马道的一方翻山走水行了一小时,才捕捉到一个小型商队。

    这商队总共十三人,驮马七匹,还有一只巨型地兽驮运大量货物。

    风灵知道这种偏远小岛上,忽然出现一个连行礼都不带的人会很诡异,但她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去,以询问现在的时间地点。

    商队看到丛林里忽然冒出个人,都下意识地去抽腰间短刀,在看清对方是一个没有武器的少女后,他们的警惕心稍稍弱了一些,却依然手持刀戒备着问道:“你是谁?怎么一个人从林子里走出来。”

    “我是附近游玩儿的学生,在这里迷路了。”风灵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并把自己手臂上默多学院的学籍魔法标记展示给对方。

    商人们见是默多的学生,终于安心下来。他们奇怪地问道:“现在还是默多的学习期吧?也没到寒暑假,你怎么会来这种荒凉的大山里游玩?”

    “我从老师那儿申请修学半年,专门来研究这些地里资料缺乏的地方,好帮他完善教学地图。”风灵这么解释着。作势不好意思地一笑。“可没想到自己会走迷路了,找不到方向。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里是奇云国北部岗山山岭,再往北两天路程,就会进入岐山国夕澶省境内。”

    “现在大概什么时间?我对时间都有些混乱不清了。”

    “现在是正午过点儿。”有人边说边从怀里取出魔法计时器。补充道:“12点37。”

    “是哪年哪天?”

    商人们哄笑一声,纷纷说风灵这迷路迷得也太糊涂了,日期忘了也就算了,连年份怎么都不记得了?一个年轻小伙笑着说道:“白银历3067年,8月16日。你这学生也太糊涂了,你的老师怎么会让你孤身一人来这里做什么地图?”

    风灵讪笑了笑,简单问问商队的情况,提出和他们同行的要求。

    这是一支家族商队,从祖辈跑商到现在已经传承近百年历史。他们从南方带海产的珍珠、珊瑚以及特产药材去北方城镇销售,再从北方带回盐、丝绸、香料等南方稀缺的商品销售。他们是小商队。以幸苦的远程跋涉来换取商品的低成本,再用略微低廉的价格和那些大商团的商品竞争。大商团们很多时候会通过魔法阵大批出入货物,但魔法阵高昂的成本会让他们的商品价格直线上升,许多偏村小民根本无力购买。

    这就是家族商队的生存空间,他们单个商品的利润也会很高。因此总被领主们盯上,征用高额税负。这个商队来自奇云国的苏卡拉镇,那里的历代领主温和亲民,没有贪得无厌的搜刮者,商队也因此有着很舒适的运作空间。

    所以,哪怕这莽林孤道的路途再很艰辛,风灵还是经常看到每个人脸上愉快的笑容。

    逐渐熟悉起来后。风灵开始试探着问一些大陆上的局势。

    “你说岐山国?感觉还好吧。霍兰德王是个体恤百姓疾苦的人,岐山国的局势这些年也十分稳定,那里的人日子都过得不错。”

    “你问夙照城?那可就难说了,我们都没去过,也就是道听途说,知道些传闻。”

    “什么传闻?当然都是一些让人恐惧的话题。那个神弃之城聚集了越来越多不敬神明的人。好多猎魔人也都脱离三大管理组织跑到那里去寻求庇护,隐居的夜魔也开始有人抛头露面,在夙照城定居。听说现在夙照城的人口越来越多,对周围的领土要求也越来越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杀出来夺人土地。”

    “可也有另一种传闻。说夙照城的魔王并不打算对外开战,而是一直在和岐山国王商谈,希望能购买周边的一些土地。还听说夙照城有海船从大陆东部港口出发,去寻找别的陆地。你说在大海另一边真的还能有别的大陆存在吗?这些魔族的家伙,如果真能从这片大陆搬出去也算好事,不敬神明的家伙和自己生活在同一片大陆上,总会让人担惊受怕,就怕哪天他们得罪神灵,还害我们也一起遭殃。”

    “你说魔族是什么?你这人,不是默多的学生吗?听说默多的学生都见多识广,怎么连魔族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些逆魔者、猎魔人、夜魔之类的不敬神的家伙聚在一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又都沾个魔字,时间久了,大家就顺口叫他们魔族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这个默多的学生竟然不知道?”

    “夙照城的情况也还算安稳吧……我觉得默多的学生在这些事儿上应该比我们知道的多啊,怎么反倒总是来问我们?哦……是各方面的看法都要了解一下?社会调查?那好吧,我们这些主要走南线商路的人也没去过北边,除了从报纸上偶尔看到一些关于北边局势的报道,就是从一些熟络的生意伙伴那里听说一些小道消息。整个大陆都对夙照城的现状很不满意,一些教义虔诚的国家都在力主对夙照城发动进攻,把魔族从大陆上清除掉。但因为夙照城是岐山国的国中国,要去攻打夙照城,必须要经过岐山国的领地,而岐山国一直不允许这种事情。所以那些提议最终都不了了之。”

    说到这里,有人神秘兮兮凑到风灵耳边悄声说道:“听说岐山国王妃和夙照魔王以前是好友,大概她们之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呢。”

    风灵听了不禁莞尔,很感兴趣地又问了句:“你们觉得岐山国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能生。现在她都有六个儿子,四个女儿了。”

    “噗——”风灵刚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就喷了出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说话的年轻人,年轻人被看得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个评价似乎唐突了,于是赶忙转移话题说:“还听说这个王妃很不庄重,每天带着一群孩子在皇宫里玩儿魔法演练,搞得清林城的塞卡姆宫殿整天鸡犬不宁。”

    风灵嘴角一阵抽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当天晚上,商队整理营地夜宿一宿后。发现风灵消失了。在他们想来,这个默多的学生是不是有夜游症?然后走丢了?

    反正是个偶遇的路人,他们也没放在心上,再次收拾启程。

    而风灵,早已经赶到最近的魔法传送阵。直接去往清林城。

    忍不了!真的忍不了!她一定要看看那个生了一堆娃的波妮卡变成什么样子了!

    清林城还是老样子,九环城层层防护,内三环设着灵魂捕网。也就老样子地没法阻挡风灵猫腰潜进塞卡姆宫殿深处。

    一夜赶路,来到塞卡姆宫殿里时正好是清晨。

    老远的,风灵就已经找到了波妮卡的气息,这家伙不愧是神裔,近三十年时间。容貌却丝毫不显衰老,只是成熟了一些,正似二十出头的风华靓丽。

    端坐在塞卡姆宫后花园的走廊顶上,风灵看到波妮卡大早就把自己的十个儿女都从床上拽下来,让他们老实排成一排,以一个指挥官的架势指点这些“士兵”说:“今天你们的任务是重演28年前夙照城攻防战。用来纪念我和那个谁认识30周年。”

    一个睡眼惺忪的男孩儿吸了下鼻涕,问:“那个谁是谁啊?”

    “别废话,那个谁就是那个谁。你们老爸不让我公然提她名字,我就只好叫她那个谁了,心知肚明就好。别在这儿给我添乱!”

    “母后,你又搞这些,知不知道下人都怎么说我们的?你自己的魔法探测力放出查查,现在不知道多少人偷偷躲在墙后指指点点笑话我们呢。”为首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少年看起来已经十大几岁,他很不满地抱怨着,顺便一指队伍最末尾那个还没学会走路的最小的弟弟说:“就算要搞这种事,也不必把奥布里也带来吧,你觉得他听得懂你说话吗?”

    波妮卡横眼瞪过去,“巴泽尔,翅膀硬了不服管教了?嗯?”说着一副作势要揍人的模样,唬的巴泽尔赶忙摇手道:“别别别,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还不行吗?”

    低下头,巴泽尔低头嘀咕一句:“我以后娶老婆,才不会像父王那样放任老婆胡来。”

    噼啪喀拉锵……巴泽尔被波妮卡一顿兜头痛揍。

    “敢说我老公不好,再有下次,板条伺候!”

    苦着脸的巴泽尔被拽回队伍,在波妮卡的指挥下,这是个大大小小的娃果真开始像模像样的攻防演练。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有的不耐烦,有的很无奈,有的很欢快,还有的不明所以。而波妮卡,绝对是玩儿的很开心……

    风灵只觉得不知道怎么囧了都。波妮卡这家伙,活了这么长时间,结果只成熟了个脸,脑壳里的东西一点儿没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