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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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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原来你和爹就是这样走在一起的?”

    安静的厢房内,柔止正安静地躺在母亲怀中说着体己话。听完母亲与爹爹的过去,一种孺慕之情在柔止闪烁的瞳仁中不溢言表,显然地,母亲的循循告诫在她身上不仅不起作用,反而取得了适得其反的效果。尽管只有十岁,可是在柔止单纯稚嫩的内心深处,一种莫可名状、似懂非懂的情愫在她心中悄悄萌生了。

    柔止低头抚着手中的玉佩,心珠又搂着她拍哄道:“所以果儿啊,你长大了以后,不要去求什么大富大贵,就嫁一个像你爹这样的读书人,像娘这样,相夫教子,幸幸福福过一辈子就好了…”

    像娘这样,相夫教子,幸幸福福过一辈子…

    多年以后,柔止每当想起母亲的这句话时,总要忍不住扼腕叹息,一厢情愿的母亲总是喜欢以自己的方式规划孩子的将来,殊不知,有些将来,往往在一瞬的时间,便是生离和死别…

    “铛——!”

    刀剑相拼的撞击声穿透黑夜,划破了厢房的宁静,心珠身子一颤,急忙松开了女儿:“果儿,你就在这儿,娘出去看看!”

    迟了!太迟了!

    当心珠冲出房门,还没来得及消化掉眼前的一切,入眼便是丈夫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时间刹时的寂然。

    心珠耳边‘噼啪’一声,只觉五雷轰顶,先是脑袋一片眩晕,接着天地万物都在打转。

    “相——公!”心珠像疯子一样冲上前,双手抱着丈夫,口中凄厉的呼喊似要撕破这个夜空,而夜空,仿佛也为之颤抖。

    四周依旧在打斗,刀剑拼杀的声音像劲雨般在耳边持续不断,那些扮成‘商人’的锦衣男子与几名蒙面黑衣男子正面交锋,拼得你死我活。可是,他们越是杀得难分难解,心珠越是像一桩木雕似地跪在那些人中间,两手地紧紧抱起自己的丈夫,双目呆滞,动也不动。

    “相公、相公…”这只是梦吗?如果是梦,为什么她怎么掐自己的胳膊都醒不过来?如果不是梦,为什么要让她在毫无心理准备都没有情况下,突然承受这一切呢?

    时间停止了,天地消失了。天地,随着丈夫的死亡而消失了…

    “娘!娘!”

    一声童稚的呼唤将心珠从呆滞中拉了回来,对了,女儿,她还有个女儿!抬头寻望,只见女儿正跨出房门朝她冲了过来,与此同时,一名蒙面黑衣人手持刀剑、作势就要对准女儿的后背袭去,心珠浑身都在颤抖,危难的关头,生死一线间,不假思索地冲上前“果儿!”一把推开柔止,胸口对准剑尖,生生承受了这一刀。

    “娘——!”柔止连滚带爬地奔向母亲。

    “果儿——!”从房门里跑出来的刘子毓连滚带爬奔向柔止。

    鲜血自胸中狂涌而出,心珠两眼定定地看着那些蒙面的黑衣人,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四周的打斗越来越激烈,场面越来越混乱,处处都是剑,处处都是刀光,无尽的黑夜,这里的一切都恐怖得如同修罗地狱。

    原来,黑衣人之所以刺向柔止,是将她当成了那个少年,但当意识到真正的目标,黑衣人立即手持利剑飞快闪向刘子毓。眼看步步逼近,几名锦衣男子猛地冲上前,奋力格开他们手中的刀剑,与此同时,一辆华盖马车停在身后,身为乳母的妇人急忙将小主子连拖带拽地拉走:“少爷,快逃,咱们快上车!”说着,一把将刘子毓推上了马车。

    “不,嬷嬷,将她也带走,将她也带走!”零星的血沫弄污了少年颤栗的面容,刘子毓被推上马车,伸出手,拼命地寻找柔止所找的方向。然而,柔止只是瘫软地跪伏在地上,一遍遍叫着自己的爹爹和母亲,对于刘子毓的呼唤,她根本就听不见。

    最后,当“嘶”的几声马鸣划破夜空,妇人说了句“少爷,来不及了,咱们快逃吧!”紧接着,三乘良驹仰起前蹄,最终以流星般的速度载着马车撒蹄而去。

    少年逃走了,锦衣侍卫一路奋力护主,而那些黑衣人顾不得心珠母女,齐刷刷猛追而去。

    无尽凄凉的黑夜,就连天上的月亮也惨白得令人窒息。冷风如刀,凌乱的树枝在满院子狂飞摇曳,分明是春天,可那些树叶的飒飒声听起来比秋天还要寂寥肃杀。这些人就这样突然的来,突然的去,没有任何的交待,仿佛,他们给主人留下的这场生死浩劫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果…儿”

    心珠浑身是血,一双蓄满泪水的眼睛悲愤地望着天,她颤颤地伸出手,像是拼命留着最后一口气,有遗言和女儿交待。

    “果…儿…虽然娘不知道…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心珠强撑着将要阖上的眼皮,拼尽全力道:“可是,你要记住娘的…娘的话,以后你没有了爹娘…”

    “呜…娘,我怎么会没有爹娘呢?怎么会没有爹娘呢?”柔止拼命摇头,对于只有十岁的她来说,眼前突如其来的劫难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她抖动着瘦小的身子,又哭着去拉薛定之的手:“爹,你起来,起来和我说说话,你起来和我说说话啊爹…”

    “果儿…”看着女儿此时的样子,心珠哀肠九转,闭目叹息。恨归恨,不甘归不甘,可是人活一世,对于明天,对于将来,谁又能预料到一切的一切呢?既然今晚的劫数既然发生了,那么她就必须让女儿学会接受自己的命运,必须给予她坚定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念,所以,尽管残忍,她还是不停地重复这个问题:“果儿,来,你好好告诉…告诉娘…以后…没有爹娘的日子…你就成了孤儿了,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会把自己饿死、冷死吗?”

    “娘,呜…”

    “果儿…爹娘走了以后,接下来你还会遇见…很多…很多痛苦、辛酸的事…以后…以后面对无数的痛苦和辛酸,你、又该怎么去面对呢…?”

    “娘…”柔止头伏在母亲身上,终于嚎啕大哭:“你们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果儿,不要丢下果儿…”

    心珠闭上眼,长吁了口气:“还有…如果…如果你遇见了坏人该怎么办?没有爹娘的庇护…你…会被坏人欺负而活不下去吗?”

    “不!”

    柔止猛地抬起头,现在,她必须接受现实了,她咬着牙,握着拳头,布满泪水的小脸写满了坚决和悲壮:“娘,你放心,即使遇见坏人,我也会自己保护自己,绝对不会让他们欺负我!”

    “娘的乖女儿啊…”听到这个答案,心珠终于点了点头,从胸口再次吁了口气。如果,那位高僧说的都是真的,如果这一切都是命定的,那么柔止,她一定会平安长大的!她一定会平安长大的!

    “乖…女儿啊”临终之前,心珠气若游丝不忘告诫一句:“记住…记住娘的话…坏人的脸上是不会写着‘坏’字的…”再也没有说下去的力气了,暗红的鲜血一股一股流出了心珠的嘴角,心珠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像是指着丈夫所趟的方向,终于睁大着眼,终断了她在人间所保留的最后一口呼吸。

    “娘——”“娘——”

    白色的纸钱像雪花一样飘洒在孩子的哭声中,从未听过的悲哀和凄凉。这是人间的四月,家门口的红蓝花比任何时候都开得绚烂而夺目,可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两只新堆砌的坟墓安静地矗立在那儿,它们比邻而对,仿佛在见证人世的沧桑和变迁。

    “哎,真是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啊…”

    围观的乡邻全都齐聚在柔止身后,对于这个一夜之间从‘公主’变成孤儿的孩子,他们除了同情,更多的是摇头叹息。哎,多好的一家三口啊,多幸福的一家三口啊,怎么转眼之间,就被那些来路不名的盗匪给杀害了呢!

    柔止一身缟素地跪在双亲坟前,一边静静地流泪,一边默默烧着纸钱,火光映着她苍白的小脸,仿佛一夜之间,她已经长大了十岁。

    现在,乡里的里正大人走出来慷慨发话了:“乡亲们,薛氏夫妇以前在村里的口碑自是不用说的,为村里做了多少好事也是不用说的,如今他们家里遭了难,是不是该我们援手帮助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村民陆续摇头,开始三三两两地走人,最后,偌大的广场中,只剩下小部分人在问:“要怎么帮助?”

    “哎,这孩子还这么小,依我看,以后不如我们每家每户轮流照管一天…”

    轮流照管?听到这里,剩下的村民也陆陆续续走光了。不要怪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实是这个自己能否填饱肚子都成问题的年代,怎么可能有更多的粮食去照顾别人家的孩子呢?

    散了吧,散了吧。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里正大人带着十岁的柔止挨家挨户东奔西走,但是跑遍了整个村,就是没有一户人家肯收留这个孩子。

    终于,到了第十天,一对中年夫妇站了出来,他们主动地表示愿意收留柔止。中年夫妇姓钱,他们和柔止不是一个村儿的,和柔止的家平时也隔着两座山,一条河的距离,当里正大人听见有人肯伸出援助之手时,立即被他们善良的光环感动得无以复加。一来,手中的这块烫手山芋总算可以扔掉,二来,作为村里的里正,面子上也算交待得过去了。

    因为答应过母亲好好生活下去,柔止擦干眼泪,听完里正大人的交代,垮着包袱走进了这个愿意收养她的‘善良’之家。

    钱氏夫妇生有一儿一女,大儿子和柔止差不多年岁,小女儿只有五岁,他们家的几间茅草屋都是用泥土烂瓦垒成,可以说生活并不富裕。奇怪的是,为什么这对夫妇会愿意收养柔止呢?

    是的,正如心珠告诫女儿的话,坏人的脸上是不会写着‘坏’字的!

    由于太小,不谙世事,钱氏夫妇将柔止接回家后,几句甜言蜜语就将她从父母遗留的仅有值钱东西骗光了,骗光了不说,还说柔止的裙子衣裳太多,不如分点给可怜的‘小妹妹’穿。

    丑陋的嘴脸和本质像狐狸尾巴一点点露出来,然而,当柔止真正意识到自己落入虎穴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嗬,你个白吃白喝的贱丫头,还窝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干活去!要是不给老娘劈完那堆柴,今儿一天都甭想吃东西!”

    有些人,当被人看穿的时候,伪装也没有必要了。这对夫妇对柔止虐待、打骂、当丫鬟使还不算,而且,他们给予她的吃食简直比猫儿狗儿还不如。柔止在这户人家常常挨饿,有一次,饿得快晕了的时候,趁着四下无人,悄悄拣起地上的半块大饼拿来充饥,钱氏恰好看见了,以为她是从厨房里偷的,又是一顿毒打。

    “爹爹,娘亲,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儿?”简陋肮脏的牛棚里,到处都是狗屎和牛粪的臭味,而她的双脚,却像狗一样被铁链子栓在柱子旁。因为那份房契还没拿到手,这对歹毒的夫妇怎么也不会让柔止跑掉的。

    “吱吱、吱吱…”

    就在这时,一块沉重的布袋猛地朝身上砸来,接着,几只肥硕的老鼠从布袋里窜了出来,柔止看着在身上到处乱窜的老鼠,吓得“啊”的一声惊叫,差点晕死过去。

    “贱丫头,你不是敢打小报告吗?我就让你尝尝被老鼠咬的滋味!”

    这个声音熟得不能再熟,不是别人,正是这家人的大儿子,比柔止大一岁的少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因白天这少年和一群孩子打算将一只怀了孕的母猫肚子切开,说要看看里面共有几只小猫,一旁的柔止看不下去了,立即将这事报告给钱氏。而钱氏心疼这猫是花银子买的,所以臭骂了一顿少年,一并罚他这几天不准出门。

    柔止站起身,扯了扯唇角,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脸上浮出一抹傲然的蔑视。

    “你真可怜。”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柔止漠然地转过头,一句话也不想说,有时候,真正的鄙视,是连白眼都懒得翻的。

    “你这个没爹没娘的贱人、野丫头、孤儿,你才可怜!”

    少年暴躁地骂完这句,至此以后,他对柔止的报复更多了,先是用那些蛇虫鼠蚁吓唬她,后来干脆到钱氏那里诬赖她偷了家里的东西。当然,柔止又免不了被钱氏一顿毒打。

    “我打死你这个有爹生、没娘养的贱丫头,野丫头,居然敢偷老娘的耳环,我打死你!打死你!!”

    “我没偷你的东西!我有爹娘,我不是贱丫头!我不是贱丫头!”

    “嗬,偷了东西还嘴硬,贱丫头就是贱丫头,我再问你一次,将我的耳环藏哪里去了?”

    “我说了没偷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信,没偷就是没偷!你有本事打死我好了!”

    “好啊,算你厉害!”

    钱氏目光怒气更盛,手上的鞭子一下又一下抽打着柔止背上娇嫩的皮肤,丝丝血痕从破裂的衣衫中显露出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就这样,柔止又被打得体无完皮,扔进了牛棚里。

    虽是四月的暮春,可是晚上的冷风却像刀割般吹在身上,不一会儿,雨下了起来,肮脏的牛棚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柔止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原先她还能和狗儿猫儿共用一样的伙食,可自从被诬赖偷东西后,她甚至连这样的‘待遇’也享受不到了。现在,她的嘴角已经干裂气泡,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而好几次就要放任着自生自灭的当口,耳边却时不时传来母亲临终前的遗言:

    “那…如果…如果你遇见了坏人该怎么办?没有爹娘的庇护…你会被坏人…欺负而活不下去吗?”

    “…你会被坏人…欺负…而活不下去吗?”

    “不!即使遇见坏人,我也会自己保护自己,绝对不会让他们欺负我的!”

    绝对不会让他们欺负我!

    从屋顶漏下的雨水断断续续浇在自己的脸上,柔止努力地张开嘴,和着这能救命的‘甘泉’滋润了她快要干涸的生命,喝得差不多了,她才擦了擦嘴,一点一点挪动沉重的身子,努力地往前爬。

    两只手肘支撑着地面,就这样爬呀爬呀,爬到距离原来位置五尺的地方,有几只公鸡正围着烂瓦盆中啄食,柔止爬至跟前,想也不想地,抓起一把糠饭就往嘴里塞…

    死里逃生的第二天,钱氏夫妇见柔止安然无事,也没放在心上,随手丢下一块冷馒头给她,依旧往常一样下地干活去了。傍晚的时候,这对夫妇还没回来,屋里只剩下那个少年正提着木桶,懒洋洋地去往井边打水。

    这时的柔止已经有力气了,见机会到来,立即趁这少年不注意的时候从牛棚的大树下挖出那块玉佩,贴在身上藏好,然后三步两步走上前,两手按着水桶:“你去玩你的,这水还是我来帮你打好了。”

    少年眯起狭小的双眸,狐疑地看着她:“你想逃?”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再傻的人也学乖了,柔止装作服软的样子,故意叹气道:“哎,井水就在家门前不远,我能逃哪儿去?再说了,你也可以跟着我呀。”

    “哼,那倒是,我谅你也不敢!”

    “其实,我是不想一直得罪你的,以前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我帮你打水,算是给你赔礼道歉行不行?”

    少年得意哼了两哼,懒洋洋放下水桶:“这还差不多!记住,要挑完一缸!要是偷懒,我让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