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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8)、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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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公子体貌外表上无异,但脸色过于苍白了,且隐现青色,似乎……受了极重的内伤。

    可是,思及对方的身份,难不成卧床养病大半年,平时全靠皮相取悦女客的脂粉公子,竟是一位武道高手?

    莫叶很想就这个问题与石乙议论一番,因为她已经发觉他似乎在很多偏门的东西上都有自己非常奇特、甚至是以前闻所未闻的见解。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自心里冒出来,就又被她果断拍下,因为她忽然意识到,石乙拨算盘的那一手功夫虽然惊艳,但他的武道修为可以算是一片空白,跟他谈这些想必他并不能理解,倒很可能会引起他反过来问自己练武的事。

    莫叶虽然没有对石乙隐瞒她练武的事,但也不想再在石乙面前多谈此事,即便她很信任石乙,可伍书叮嘱过她的一些话,她遵守的心志更为坚定。

    然而她的欲言又止还是引起了石乙的注意,只不过他明显会错了意,笑着问了莫叶一句:“你不会也看上他了吧?”

    莫叶愣了愣神,本来立即就要开口否认,只是话刚到嘴边,她忽然又改了主意,笑盈盈说道:“如果小乙哥愿意全额资助,小妹倒是不介意将这位少凌公子从清风馆接出来住,以便好好调养,独自享用。”

    “你胃口太大了,即便他病了快一年,现在的他也仍算是清风馆的一面招牌。”石乙脸现无辜状嚎了一声:“就是把我卖去清风馆,也不够凑整银子赎他出来啊!”

    “那你就别再拿他对我开玩笑。”莫叶冲石乙眨了眨眼,“要知道,玩笑开大了,有时也是会引人付出代价的。”

    这些话是莫叶说给石乙听的,有提醒警告的意思。不过若是不远处那来自清风馆的主仆二人也能听见,想必也会觉得在理。

    扮作仆人的女子望着同门师弟一阵猛咳,嘴角竟有点滴殷红溅出。虽然被他快速拂袖抹去,却还是刺痛了她的心。

    女子刚才还如铁板一块震力拍出的手掌此时已绵如溪流。在年轻人咳得躬起的后背推拿,待他咳意稍敛,她也终于忍不住了,虽然压低了嗓音但语气里不乏焦虑情绪地说道:“你内伤未愈,我刚才不该出手这么重,但……刚才我真想一掌打晕你,再把你带回去。”

    年轻人忍下咳意,咽回已经涌至喉头的那股腥咸。声音有些沙哑地低声说道:“师姐,你可不是这么容易犯浑的人,我还兼领了任务。”

    “不就是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么?我可以帮你做了,再把他的人头拴在你腰上,一道送回组织本部。”女子轻声说到这儿时略微一顿,“你能看我的单子,我也能看你的,你可以改单,我也可以。”

    “你的那份黑单,我没有揭看过。”年轻人微低着头说完这句话。然后他慢慢抬起头,朝身后看去,“但是。你觉得我很难猜到你那份黑单下是谁的脸孔么?你可是我从狼牙城里带出来的。我不但能猜到你这次的任务目标是谁,我还知道你一定已经揭了黑单了,却还要瞒着我。”

    身后女子眼中浮现一缕复杂情绪,但没有回应他一个字。

    “我们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如今的你并不如我估测的那般强大,我实在难以想象,组织怎么会审核你为这次任务的执行者。”年轻人说完这一长段话,气息有些被打乱,抑着嗓口又咳了起来。

    年轻人质疑与否定的话语并未引起女子的不悦。她反倒是能从这番话中确定他真的没有翻看过那份资料黑单,否则他不会不知道她此次达成任务的方式与组织里所有的能手都不同。

    她手中的那份资料。实际上已经进行过很大的成算预估与方式修改,并非倚重个人武力达成。并且其过程会牵连进来的帮手也是人数庞大,事情本身的性质已经与寻常人头交易大为不同。

    倒是她看见他在咳了一阵后,脸色渐渐愈发苍白,心生担忧,便要扶着他回清风馆。

    “现在就回去?”年轻人迟疑着起身,“还有些事没做完。”

    “倘若在这儿再多呆一会,我很怀疑,等会儿是不是需要我背着你回去。”女子眼中有愁容浮现,“剩下的那一小部分,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应付得了,你就别再管了。”

    年轻人缓步走到亭子口,正要拾步下台阶,就在这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驻步说道:“或许……你也可以赏一赏这满街繁花。”

    ……

    ……

    年初之时,阮洛将于四月行加冠大礼的事情就已定了下来,也是从年初开始,莫叶才真正注意到她这位义兄的生日具体在哪一天。

    四月初九。

    一朝知道这个准确的日期,莫叶才恍然发觉,自己从与阮洛相识到不久后结拜为兄妹,以这样互倚互助居于一宅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年。

    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头,因为自己每天苦练武功,有时候会在感悟上略为觉得日子过得很慢,但却又因为居于宋宅,十分平静的生活进程而让人心生三年一瞬即至的错觉。

    莫叶扳着手指大致回想了一下这过去的三年时光里经历的种种,自己刚与阮洛认识的那一天,应该是他刚刚过完生日后不久,所以那时候自己没有了解这件事是因为错过了。

    至于前年的四月初九那一天,自己正加紧步骤在练功,并日复一日的坚持,少有注意生活上的闲事,日子过得有些凝固发硬。那时候自己的武功初有成绩,每天都处于一种激动并希望再接再厉的紧迫心情中,也是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而在去年的四月初九,莫叶则记得非常清楚了,因为那是伍书开始教她接暗器功夫的第十五天。整整半个月工夫的苦练,她在那一天终于成功地徒手接住了伍书投出的一枚暗器,按照当时伍书的评价。她的进步很大、很快。

    那天她的心情当然是激动兴奋万分,在杂货铺后的小院子里将那成功的一招自行反复练了百余次,折腾得有些力竭了她才回了宋宅。

    那天傍晚。宅里做了一大桌丰盛饭菜,她还以为是什么消息走漏了。特意问了阮洛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值得庆贺的事——那时她脑子里值得庆贺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只与自己有关——而他什么也没多说,只说见她近些日子有些消瘦,特意叫厨房多做了些补身体的菜肴。

    那天她因为体力消耗偏大,外加心情正佳,在排除唯一顾虑后,顿时胃口大开,连吃了三大碗米饭。扫光两盘荤菜。

    除此之外,她不记得那天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那天的阮洛从早到晚忙了一整天,但这是他平时的常态,所以那一天也被她当作平常日子度过。

    四月初九对于别人而言,确实只是很普通平常的一天,但现在莫叶得知了四月初九对于阮洛而言,所代表的意义,一时不禁唏嘘不止。

    这个日子被她忽略了竟有三年之久,在此期间她本来可以有一千多天的机会想起问起,但她却持续忽略了一千多次。

    阮洛也是一个怪人。对自己的生日竟可以过得如此马虎,几乎是忘却了!

    这几天莫叶也想了很多,她才发觉。何止是阮洛的生日,她错过的生日实在太多。除了曾经以及如今的身边之人,她似乎连自己的生日也已被遗忘多年。

    自己何尝不是别人眼中的怪人?

    过生日这件事,曾几何时竟与自己渐行渐远?这本来是一个独特的只属于自己的节日,却因为自己身世混沌也跟着模糊了。

    加冠大礼到场宾客名单地拟定工作,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了。然而这只算是加冠礼前后过程中最简单轻松的一个环节,因为阮洛的亲朋好友并不多,名单中大部分都是他在商界有过交往的朋友,

    他只需要在账房扫一眼所有单本账目的落款。记下名字后筛选一遍即可。

    然而最麻烦且耗时费力的事项却是将这些邀请帖一一发出去。

    几个商界最重要的客人是由阮洛带着莫叶去送的帖子,此后的帖子大部分由莫叶代劳递送。

    莫叶早年常以书童侍女的身份伴在阮洛身边在各商家走动。但不久后这样的改扮身姿便被废除,她直接以阮洛义妹的身份待在他身边。行走于繁多商家的商谈活动之中,三年过来已是积累了一份不弱的身份底子。由她着手此事,不算阮洛对宾客们轻视失礼,而能受阮洛邀请参加他的加冠大礼,必然不是普通交情,应当理解他的确是一个大忙人。

    不过,阮洛会把一大半的帖子交给莫叶去递送,除了因为他自己要顾着生意上不可暂停的事情,有些忙不过来,还因为这一次礼事到场宾客中存在几位有些特别的人物。莫叶也是到了加冠大礼日期临近时才知道,阮洛要去小梁国请他的几位好友,那几人是他早年在小梁国求学时对他帮助极大的良师兼益友,对于阮洛而言,他们相当于师门兄长的存在。

    刚刚知道这件事时,莫叶的心情有些复杂,想起前几天阮洛与燕钰不期而遇时的种种表现,她觉得这件事里头充满矛盾。

    然而在思来想去几天后,她忽然又明白过来。

    阮洛这次去小梁国访友请客,很有可能会与燕家的人碰上,尽管早些年燕家人对他的帮助是存在目的地,燕钰与他又是不同期的学长,但南昭国人最在乎礼,这份情终是不可忽略,到时候不请燕钰同来,似乎有些得罪人。所以,阮洛才要事先在东风楼那件别人的事情上对燕钰表明态度、划清界线。

    先分清了彼此,之后再碰上,区别对待的话也就好说了。

    这么想来,许多问题便通顺了,在东风楼发生的事倒像是天意给了阮洛一个妥善安排此事的机会。

    今天是莫叶开始独自递帖子的第四天,手里大部分帖子都已递出去了,剩下的五张里头,有三张是昨天和前天没碰到正主而等着去二趟的帖子。如无意外,要全部送出去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阮洛特别叮嘱过,这些帖子都必须送达宾主手中。不能交由宾主家里的仆人转递。莫叶对于这一点并无质疑,因为在她心中那份由南昭官学书院培养出的认知里头。加冠大礼的意义近乎与成亲大礼平地而坐,马虎不得。而眼下大礼的正主是近几年对她颇多照顾的义兄,她完全愿意为此奔劳。

    尽管宋宅有数十仆从听候使唤,阮洛却没有用上他们,正是因为他极为重视此事,而又相信莫叶的办事态度,才将这件事完完整整交给了莫叶。

    一个上午送出去两份帖子,行事还算顺利。剩下的三份帖子就是那三处要跑第二趟的家户。用过午饭,莫叶歇了片刻,看了看手中那三份帖子,首选了余家。

    在三年前京都春季海运大典那天,莫叶被叶诺诺带去海边凑热闹,尽管大典的过程的确也是非常热闹,可说是让莫叶此生难忘,然而在大典刚刚结束那会儿的突降大雨,也让她此生难忘,这算是有点乐极生悲的意味了。

    那场大雨过后。京都风寒症大爆发,病倒人数逾以百记,都差点让人怀疑是不是天降瘟疫了。不过。似乎正是因为这件事地影响,叶诺诺的父亲创办的“一叶居”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在京都这座南昭第二大都城垫定厚实的声望基础,成为整个京都名声长得最快却又最稳的医馆。

    那场雨还改变了一个商人大半辈子都在商界垫底折腾的命运。

    或许只是因为在那一天茶铺老板余用留了份好心,让自己临时搭起的铺棚在瓢泼大雨的海边多顶了一会儿,免了四个小姑娘被雨淋成落汤鸡一遍又一遍的祸事,就此交上好运了。好人有好报,是广大百姓最认同的一条道理,虽然未必每一个好人在行善后都能收获好报。但茶馆老板余用大抵算是走上了这条光荣又幸运的发迹大道。

    那天在海边,阮洛去接莫叶的同时眼见了余老板的善举。他当场就说了一些会报答的话,却是半句没有作假。事后不久。阮洛便出手对余家茶铺援以助力,并且这种助力是资金与资源双重作用。余家茶铺很快振兴起来,除了因为阮洛的支援到位,还因为余老板是一个真心爱茶的人。

    因为爱茶,他懂得并掌握的茶道套路非常多,也在接受阮洛资金资助的那天,认同了阮洛的建议,开始研究新的茶品。

    在一位真正的铸剑大师手下,一把镰刀都能打造出剑器之精神,而在一位真正的茶道高手操作下,一碗最普通的大叶茶都能玩出数种变化。世上总会有真正识货的买主,只是作为卖主,必须在等来真正的识货者之前,先委曲求全解决生存问题。如果愿意委曲求全,凭余用在茶道上掌握的丰富经验,可说不是难事。

    余家茶铺潦倒经营几十年,生意上一直不见什么起色,就是因为他家主要经营售卖的茶汤产品滋味太厚重,苦涩难以入喉,不可广泛让人接受。但却也是因为余用一直没有放弃将这种祖传的茶汤技术延续下去,所以他的茶铺才会在清苦经营几十年后,看样子还要如此继续清苦下去。

    而在接受了阮洛择变的建议后,余用开始真正考虑“变”的意义和“变”的具体操作,经过一年的潜心研究,余家的制茶售茶大业除了保留老茶汤这一祖传茶品,融和接纳了其它几种名茶,还以此为基础衍生出几种花茶、奶茶。

    最成功的莫过于奶茶的创新,在煮沸的牛奶或者羊奶中加入老余家以前让无数客人皱眉难咽的大苦茶汤,去腥膻的效果颇佳。如果加入的是别的茗茶,显然效果不如大苦茶汤,还会增加成本。而众多客人在喝过几次甜腻的奶茶后,忽然来一碗纯粹的大苦茶汤,感觉也是莫名的畅爽。

    如今余家茶馆最受宠的奶茶和资格最老的大苦茶汤成了相得益彰的产品,日常销售缺一不可,各自的意义都非常特别。

    京都有别的茶馆想学得奶茶技术,但他们一天没有参透大苦茶汤的熬制秘诀,便一天不可完全取代。借此产品的无可取代之品质优势,余家茶馆在三年时间里已然做大。不但不再是三年前那种小铺面,且除了主店还开设了分馆。

    余家也早已在一年前连本带利还清阮洛最初支援的资金,余用与阮洛的交情也已坚深如铁。茶馆大约每十天要批量采购一次羊奶牛奶制品。为店中最畅销奶茶的制作主食材,尽管京都现在提供此类物资的商户不少。但余用首选的商户绝对是阮洛名下的供应商铺。

    余家茶馆的崛起过程,表面上看来是余用搭上了阮洛这条大船,顺风走了好运,然而京商群体之中资历稍厚点的商人恐怕也已品出了此事里头包含的一点异处:阮洛这颗商界新星为什么在刚刚接受舅父的家业后,这么快就大力帮助一个相当于陌路人的余用?而余用这个老顽固,以前建议他择变的人不是没有,他从来不听,可三年前他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筋乱搭。就听信了阮洛这个后生的建议?并且他似乎开了未卜先知的天眼,乱搭船竟也搭对了?

    就因为阮洛支援的资金够厚实,所以余用终于心动了,人过中年终于决定搏一把?阮洛到底支援了余用多少钱,他又是凭的什么,敢这么放心大胆的支援余用巨额财物?如果余家这次择变失败了怎么办?余用又是凭什么相信阮洛能带给他成功?

    这来自阮洛余用双方的两个主要的问题,已经有人在质疑,但恐怕只要当事的两个人不说,便难得有人能够看透。

    余用之所以肯相信阮洛的建议,主要还是因为阮洛的真实身份具有极强的说服力。余用一开始虽然也有些怀疑阮洛帮自己的动机何在。然而尽管阮洛从未主动说明此事,他这目的未明的动机却已经在余家茶馆崛起的三年时间里,得到了间接性说明。

    阮父早逝。如果只是凭这位对南昭建国da业有过如山功勋者的一点余荫庇佑,阮洛做不大这些事。

    实际上,阮洛能掌握的有利于商界的资源,全部来自当今皇权。他需要什么,能够在非常快的时间里获得庞大权力的支援。因为有这样的靠山,阮洛才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让余家崛起。

    ——只要余用肯采纳他的建议,开始择变。

    至于阮洛,他当然不是被动接受皇权支援。在皇权与余家之间,阮洛所担负的角色。已不是简单的单向受益方。皇帝一方如此信任他,切开国库一角供他使用。阮父逝去后留下的那份荫泽当然也起到一定作用,但不是全部。重点还在于阮洛有没有与借用国库相当的个人能力。

    国库愿意借出现银供阮洛自行支配使用,是皇帝念在阮父昔日助他打江山功勋卓著而给他儿子的面子和信任,但借出去的钱终究还是要还的。

    余家茶馆就是京都茶叶行里最先驶出的一艘旗舰,由阮洛代行皇命打造,驾驶这艘旗舰的主人还是余用,但这样一艘掀起金钱收益浪潮的旗舰一经驶出,立即引来效仿者无数。

    如果举国百姓都只是缩挤在几个都城里谋生,不仅会滞缓全国发展,还会对当地有限的资源分配问题带来沉重负担。

    西北那片土壤结构不适合农耕的地方以前少有人居住,地方虽大却相当于一直在留空,如今这片地方出产的奶制品开始形成一条较为固定的销售套路,以京都为榜样,销售模式开始扩展到邻郡,成熟的食品加工工艺也让这种特别的食物得到较为广泛的接受。

    西北那等以前钻不出收益的土地,如今有了别处无可取代的食品产量项目,对吸引移民也有着很强的帮助。

    与其说是阮洛在帮余用发家致富,不如准确地说,是皇帝看重并确定了这片产业存在可以挖掘壮大的前景,并且此行业对壮大国朝资产也有长远利益,而余用幸运的成为了第一个试点商户,紧接着又无比幸运且顺利地获得了成功。

    当然,时至如今,再思三年前帮助余用的目的,阮洛也无必要向余用解释透彻。

    事实上,在阮洛名义上继承舅父的产业后,做了许多“善举”。不止是体现在余用一人身上,目的却都如这般实是代施皇帝指派。为什么茶道经商的第一个试点商户会落在余用身上?并非全部是因为余用开始走运了,在这件事定案之前。自然有一个团队对余家茶铺的潜力进行一套周全成熟的评估。

    商道、政道其实存在不少异曲同工之妙。

    知道这个评估团队存在的人应该会忍不住唏嘘,南昭这位皇帝陛下可以说是数百年来坐过龙椅的人当中最爱钱的一位。不过。这位皇帝因爱钱所生的行为好像与贪念这种卑劣性格无关,他是在一步一个脚印认真地赚钱,拿出治国的精力无比勤奋地在赚钱,他操持的社稷大业中,差不多有三成跟经商赚钱有关。

    只是,让人费解的地方也在于此。

    身为一国主君,在自己的领地上可以呼风唤雨,近乎无所不能。大多数君王没有天天泡在银子堆里。正是因为他们如果要钱花,似乎只要张嘴说一声就够了。

    有哪个皇帝做得像当今天子这样,如此辛苦的四处扒钱?

    他要赚取如此庞大的银色石头做什么呢?

    他平时的生活看上去并不奢侈,为国朝民生建设而投入的财物支出的确很大,但还是没有占到全国财政收入的六成,剩下的那一半去了哪里?莫非他现在就开始在打算为百年之后的陵寝问题大行建设之事?

    这样的猜测论调如果泄露出去,在民间传播开来,恐怕会引起诸多非议,但好在知道国朝财政收支比例的官员只有那么几位,只要他们别多嘴瞎嚷。便各自相安无事。

    当然,能够接触到国朝核心账目的几位官员,自然是从一开始就经受了皇帝审查的。如今不论是他们于朝堂上所在的位置。还是生活的结构,都隐隐给他们划好了活动的方格。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嘴欠”,那就等于是给自己找难受了。

    不过,无论明里暗里对天子大做敛财之事的论调怎么讲,至少目前这位皇帝的能力与品格都可算无可挑剔的了,跟着这样一位人君做事,总是利大于弊的,总比旧朝那位皇帝强上不少。至于几十年过后朝局风向如何变化,任谁现在就操心这个未免过于闲得慌了。真正掌握实权的人更喜欢多做少说。因为没人现在就闲得嘴痒大肆谈道这方面的事,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也是因此。关于阮洛近乎全资帮助余用的这件事,纵使有商界资深人士觉出了异样。却再无法深究一步。

    怪则怪矣,就是无人道出所以然来。

    而没有这番觉察的商人就没有这些思虑不透彻的烦恼了,他们只会羡慕以及嫉妒余用的好运气。倒是没什么人因此性格怪癖的恨上了余用,因为在家业崛起之前,余用过的清苦日子实在是太漫长了,与前期这些经历相衬,他这人生下半段终于有了点起色,便有了些顺理成章的意思。

    尽管这世上投机取巧也能获得成功的人不在少数,但不需要说教宣传,即能够自然而然获得旁人自心底生出的敬意的,还是踏踏实实吃苦耐劳得出的成绩。

    脑子清楚一点的人都知道,余家茶馆的招牌茶品能够在发扬光大的同时屹立不倒,还得是倚着余家的大苦茶汤秘方,而如果没有余用上半辈子几十年的艰难求存,这项祖传秘方恐怕早已遗失了。阮洛的助力固然是于星星之火上泼了瓢油,但如果这点星火早已熄灭,事后旁人往冷灰里泼再多的火油进去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余家的崛起事迹,似乎也成了一座励志丰碑。余家虽然没有因此燃香祭天大肆宣扬什么道理,但只要余家在京都高扬旗帜一天,他所发挥的榜样力量就近乎有着无限展开的潜力势头。

    在当今皇帝大力扶持商道的前景笼罩下,某些被前朝乱了套的策律折腾得快要失去经商信心的商人又燃起了奋斗小火苗:或许今朝真的不同于旧朝,或许从头再来,即便年纪大点,仍不算晚?

    在余家茶馆崛起之前,京商群体之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个近似的榜样,便是那位金老板。仅有一个小杂货铺老板身份与家底的金老板。也是在京商业内一直扮演垫底角色,然而在他人生过了一半的那年,他竟突然崛起。只用了不到十年时间,就壮大实力成为京商之首。

    金老板的事迹是最先震惊京都商界的一个传奇了。但他与余老板的区别也正在于此,大家都知晓,金老板的致富成功路,是皇帝陛下正面出手扶持的范例,这件事未免没有像余老板这般草根商人的事迹更接地气、更让家底普通的商人心生共鸣与希冀。

    如今像余老板这样的草根崛起事件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追根究底这仍是皇帝的手笔,但无人知晓,这些成功者便都成了民间励志标杆。引无数商界新人振奋。

    莫叶大致也算这批振奋者当中的一员,并且她就住在宋宅,与阮洛是朝夕可见,如果她愿意从商,可说占的机会非常好,她也的确曾经心动过。然而做任何事都是需要一点天赋的,否则硬撑下去会很辛苦,莫叶恰巧遗憾的没有经商天赋。她的记忆力很好,却很奇怪的不擅长记忆数字,而是偏于文字记忆。

    对于这一点。阮洛也曾解释过,说他早年在商学院就见过一些这样的例子,大多数人都有擅长偏向。一个人即便暂时还未取得成绩,但如果找准了自己擅长的方面并为之奋斗,已经算是一种可见成绩的成功了。

    莫叶认同阮洛的话,没有继续纠结于自己并不擅长的商事,除了偶尔帮阮洛打理一些事情,在几家店铺挂名行走,她的大部分时间还是拿来练习武功、强大自身去了。

    莫叶却不知道自己忽略了一点,她只是不擅长记忆数字,这注定她做不好账房工作。但却不能因此绝对地说明她在经商理念上也没有天赋。而在如今经商小火苗遍地开花的京都,区区一个账房先生。雇佣起来并不难,已经有不少学庐特地增设珠算这项学科了。

    她没有这么想。是因为经商对她而言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行业领域。阮洛知道这一点,却也没有对她细作解释,终是因为有一个人不希望她真的成长为一个女商人,所以对他给予了某种提示。

    今天因为递送宾客邀请帖的事,莫叶来到了昨天与余家管家预约的地点。坐在余家茶馆主店里等待余老板应约,空暇等待的时间里,莫叶喝了一口茶馆精心调制的招牌奶茶,感受唇齿间甜腻微涩的滋味,自然而然想起这家茶馆三年前还只是一间破落铺子的景象。

    因为余老板的振兴史,莫叶紧接着又想起来,自己投身商界的念头已经被搁置一年有余了。

    莫叶与旁的人一样,不知道阮洛会花大价帮助余用是受了皇帝的支持。她也不知道,自己一年前受余用的励志事迹影响,也要尝试经商时,是阮洛的有意干扰,致使她原本将此事高高举起,最后却只是轻轻放下。

    她只清楚地看得见眼前余家茶馆的巨变。

    主店对于余用来说意义巨大,所以他在家业振兴后,最用心也最耗费资金精心改造的成果也体现在主店身上。阮洛的恰时出手帮助,对余家而言必然属于大功劳一件,但如果余用本身对茶道没有热爱之心,余家茶馆也不会发展得这么快。主店在许多细节问题上,都体现了一个热爱茶艺的人蹉跎大半生积累的心血经验。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三年前莫叶初识余用时,跟在余老板身边的那几名伙计,如今已有两人被提拔为主事掌柜。尽管莫叶从不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凭余家大恩人的身份自居,在余家茶馆主店尽情享受一切,然而她刚一进店,立即被那位从擦桌伙计提拔起来的掌柜热情招待。她被带上二楼,掌柜的还十分投其所好的给她安排了一处挨着街边开窗的雅舍。

    余家的茶艺从始至终都主旨讲求传承精神,余用在教伙计们煮茶上茶技艺的同时,还会兼带讲一些茶经。老茶馆经营二十余年,期间换了许多煮茶伙计,大部分人都是因为茶铺生意太差导致工钱给得薄而离开,然而经年颠簸最后愿意留下来的那几个伙计除为了挣口饭吃,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心里存着份对余用的敬意,想要跟着他继续做下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