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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6、悬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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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乙将账册翻到了他觉得自己能拿捏得准计算时间的页数,然后才开始展指拨珠。

    审台上的阮、燕二人其实早从一开始就觉察出了石乙的指法有异。如果台上就他一人,这种异常还不太明显。但拿着同样的账册,面对同样的数字组,又都只是用最基础的二指法,跟一旁弹指速律十分稳定的易文比起来,他的弹指异常之处,就很明显了。

    阮、燕二人即便不是珠算绝顶高手,但也都早把算盘摸得透熟,即便是闭上眼睛摸算盘,都知道哪珠占哪位,岂会看不出来,石乙在算盘上拨出的数字组,完全与易文不同?

    但他们两人手中参照的账簿,明明都是一模一样的。

    凝神观看了片刻,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明白过来,不禁又是目露惊讶,并同时侧目向对方看了一眼。

    这一次,燕钰终于忍不住开口,言意十分隐晦地道:“石学友的思路果然奇特。”

    虽然比赛规矩是他燕家定下的,但规矩里并未严苛的说,在不透露丝毫帮助信息的前提下还不准说话,因为审赛的也是人,也会有突发情况。不过此时燕钰显然是钻了点规矩里的空子,他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令他必须说这句毫无意义的闲话。

    终是因为他只看穿了石乙两个障掩小手法中的一个,却以为将他完全看穿,只当他这异举是眼看着必败的结局而癫狂所为,因而心绪上有所放松。

    他觉得易文此场必胜。

    虽然凭他对赛事的预估情况,石乙这一败,是有点快了些,不过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尽早得偿所愿,顺理成章地展开之前与阮洛约定好的步骤。

    想到这一点,他又不禁隐隐悦然。

    人的严谨心理,真的很难跟开心愉悦走到一起,这一松一紧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倘若选择了其中一样,必定就要放弃另一样。

    此刻不知易文是否如此,但至少燕钰已吃了石乙的小伎俩。

    见燕钰先开口了,阮洛也没客气。他心中早有疑惑,刚才得以看穿,心绪反而有些焦急起来,但秉承不给竞技者透露帮助信息的原则,他只能含糊深意地轻笑道:“小乙这全是胡来。看来他是被易文吓到了,算术也是讲究前程后启的,本末倒置难结正果。”

    他这话明显有着斥责贬低石乙的意思,哪还能让人听出他是在帮石乙的意思。

    阮洛在说这话之前,也不是没有仔细考虑过,双方迎战,他本来不可以出言折了己方士气,只是他也有些放弃了石乙继续下去的念头,只盼自己道出这句话,能让似乎在走偏门的石乙返回正道。

    至于后续的事。即便小乙在第一局败了,反正他也已准备好亲自上阵。

    这似乎也是燕钰很期盼的事,所以此刻的他才能笑得很真切吧?

    莫叶本来也想出声劝诫石乙,但之前宣告比赛规矩时,她不是没有听见,心里也明白,自己离场中二人越近,便越要自觉遵守章程。燕家来的都是什么人?己方若妄图以破坏规矩的方式给自己图得优势,这平衡一乱,恐怕燕家能在规矩之外找到的助力会更多。

    终是有些技不如人呐!

    而在听了阮洛开口之后。她不禁又有些诧异,暗道:阮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已因为石乙的失误而削了信心,在打退堂鼓?

    不过她很快又明白过来,知道阮洛这是以退为进。准备石乙弃场,而后他亲自接替。

    阮洛要胜过易文,莫叶对此是有信心的。她侍立在他身边三年了,已不知多少次看见他在书房拨弄算珠的样子,指法灵敏度自然是超过此刻的石乙。而且因为他是她信任着、且已心生些许依赖的人,自然对这个人拥有更多的支持之心。

    站在她的看事角度。怎么着也不可能更相信易文能胜过阮洛吧?那显然是敌我不分了!

    只是对阵易文之后,可能燕钰也该上场了,两人终要对局一战,这样真的好么?这样一来,胜负的结果最终如何,即刻变的飘忽难定起来。

    ……

    ……

    自那天的事情过后,陈酒离开了林杉的居所,回到她自己在这北地小镇上租住的屋舍里,休心静养了几天。其实她身体发肤未受寸缕伤害,那天的遭遇大多只是假象,只是因为事发突然,虽然事后真相大白,可多少还是对她的心绪造成了一定的冲击损害。

    静静待在自己屋里这几天,陈酒连酒坊也没去照料,存酒差不多都售空了。时至第四天,一个酒坊那边的伙计忍不住跑来陈酒的私宅请示,得到的答复令那伙计吃了一惊,竟是又要闭坊几天,而且再开的日期也未给个明话。

    酿酒需要一个周期,可是这几天因为林杉这边一直小事不断,酒坊那边陈酒也就疏于管理,固定周期被打断,再加上小酒坊储量有限,存酒售罄也难避免。

    如果是专心从商的酒家,面对小作坊容易在产业链上出现断截的这种常见问题,大可借此酒品畅销的基础,要么扩大产业面积,增产供应大需求,要么抬高产品价值,两种应对问题的途径都无甚问题。物以稀为贵,陈家的酒别家造不出那口感,并且这酒在镇上卖了将近一年,口碑不错,稍微涨些价是会导致销量削减,但不会隐生大的矛盾。

    然而陈酒没有这么做。

    她其实并未彻底死心塌地的想落户于北地这处小镇,酒坊开办了快一年,地契仍然是租赁的,并未实购下来。关于陈家的酿酒秘方,她也从未向酒坊里的伙计传授分毫,所以酒坊缺了她照料,才会这么快就停摆。

    她对林杉说不想回京都,准确点来说,其实是她看出来林杉不会不回去了。她只是铁了心要跟着他,知道西川那地方她肯定是跟不去了,只有留在北地这处小镇,或许还有机会再见他回来一趟。

    但前几天林杉在劝她回京都的同时。隐隐约约还告诉她,连此地他很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她的心境顿时塌陷了一角。以前的她若有什么愁绪,可以在酒坊忙碌的氛围里打发掉。

    老药师有句话她非常认同:有些人的心病就是闲出来的。让这种天天长吁短叹、感天慨地的人走出门外去晒晒太阳,或者跑跑步,再者下田去耙一天的地。累得屁滚尿流地回来,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什么心里的郁闷惆怅自然就没有了。

    但这种“治疗”办法一般是对于无端自扰的伪忧愁有效,而一个人若真是将忧愁落到实处。就不是这种办法能治得开的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但给陈酒心上系了一道绳的那个人。或许他自己并不知道,或许他知道。但认为他告诉了她不会再回来,就是最好的解开方式。却不料。对于陈酒而言,他如此作为不是在松解,而是又一次的束紧。

    望着那伙计出门走远了,陈酒正沉思烦扰的心事暂时被打断,也不再继续呆坐于屋内,而是走到了两屋相并的院子里。

    这北地小镇民风淳朴,但哪怕是一个镇子的居民规模,镇上的屋舍建筑也大多低矮破旧。为了顾及安全问题,陈酒本来是要租住带围院的屋舍。无奈在这小镇上寻找不到这样条件的屋舍。最后就租住了一家客栈的半边院子。

    当然,林杉的居所可以无条件接纳她的入住,但在不分昼夜悉心照顾了林杉快两年,见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她忽然提出这个要求,要分住。林杉见她辛劳两年消瘦憔悴得厉害,也怕留她再操心劳累,不但没有阻止,还给予极大的支持,居所里其他的人自然不必再多说什么。

    她当然也知道这是林杉担心她的好意,不过起初她也只是回到这里休息了一两个月。此后在镇上开了间小规模酒坊,接着就常在酒坊与林杉住所那边来往,倒是很少再回安置在小镇客栈里的这处私人住所了。

    没想到一年以后,自己会以这种理由。再回到这里常住。

    也许等过几天林杉离开北地以后,自己就彻底不用再去那居所,真正要一直住在这租于小镇客栈的私舍里了。

    站在小院中间一株满枝绽放的花树下,陈酒微微仰头,目光定格在一根枝杈梢头,那里有一朵含苞待放的铃花。比起满树的花开盛放。那花苞的颜色却偏淡,还不那么艳丽,但也是因此才尤为稚嫩动人。

    无论何种花朵,盛开之后很快即是凋零残败,落下泥地任人践踏,是以有时候在某种心境的映衬下,人们回更怜惜喜悦于花苞待开还羞的美好。

    有人会将花枝剪下,带回温室插在精致的瓷瓶里,润以湿雾细心修剪,以延长花期;还有人、譬如多年以前的林杉,总喜欢每日饮些杏花酒,花香化合在酒之醇香中,似乎能以另一种方式保存得更久……但世间的花有那么多,不是每一束都能遇到惜花人,大多还是在开败后跌入泥沼。

    虽然休息了几天,什么事也不做,什么人也不见,但陈酒的心绪反而更低郁,看着这能令人心生美好想象的春景,她心里却是一片寒凉秋风里的百花杀景。

    她呆呆望着那枝花苞,走神得厉害,竟不知何时有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也走到了花树下。

    年轻人五官相貌比较普通,称不上俊美,脸色也有些虚白,看起来似乎有微恙扰身。不过,在他不论是看物还是看人时,视线平稳,不偏不避,眼中神采也平和,是多读圣贤书经,内藏秀慧,与人为礼善的样子。他着一身淡素布衫,发顶未束冠,只用一根寻常质地的布带一丝不苟束紧,他脚底下踏的也是一双千层底布鞋。

    在这偏僻小镇,即便镇上居民民风淳朴,但这儿毕竟是靠近边塞,邻的又是北雁那个惯有边军抢掠恶名的国家,所以行走其间的确需要朴素低调点好。不过这一身淡素装束着于这年轻人身上,与他的气质极为相符,倒不像是刻意而为。

    看见陈酒仿佛略受惊扰的样子。年轻人眼角略微下压,瞬然微笑,抬手浅揖,但却并未多言一字。

    陈酒见状也没有再故作矜持,敛衽还礼,不过她与这年轻人一样,也只是沉默着。

    陈酒以前在京都东风楼待了十余年,一双慧眼认人的本事早就锻炼出来了,在从正面直视了那书生片刻后,她就发现极品风流保镖全文阅读。此人其实应该已有二十六、七的年纪。只是此人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下颚未留须。外加上他或许不太需要为生计奔波,一直生活在比较安稳的环境里,脸上并没有什么沧桑痕迹,所以初一眼看去容易让人误判他的年纪。

    到了这样年纪的人。出现在这小镇上,衣着却与镇上居民明显格格不入,显然他不是本地人,而且他来这荒僻地的原由可能也不太简单的像好奇心大且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那样只为游学。

    陈酒的视线稍微放远,就看见数步外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腰后挂着一把刀的青年人,五官深刻,目色坚毅,隐有威势,即便他不带那把柄不离手的腰刀。也能给人颇为强烈的武人感觉。

    另一个中年人,三、四十岁之间年纪,留着三匝须,头顶扎了个髫,穿着根木簪。一对云眉飘逸入鬓,眼瞳黑而润泽有光,丝毫没有人到中年的那种浑浊,颇有些修于深山、采露为食的道人样子。

    这两个人的装束同样与小镇氛围格格不入,显然是与那目光温平敛慧的书生一路而来。

    扶刀青年人的目光时不时在花树下的书生身上点过,看来他多半是这个书生的护身卫从。那个道人模样的中年人则腰身挺直,束手于背,目光落在花树之上,看他目光坦荡悠然的样子,仿佛再借花领悟什么天机——他与那书生可能是师友之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