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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2、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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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金老板有些走神和想入非非时,耳畔忽然听到阮洛的声音,他禁不住惊诧了一下。

    “老金,我分理出了一些账簿,准备带回去再彻底翻查一遍,你看……”阮洛对金老板用了往昔便习惯用的称呼,而当他发现老金竟不知何故,摸着丝绸脸上作出神游状时,他也禁不住迟疑了,顿了片刻才又唤了一声:“老金?”

    金老板迟滞着回过神来,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还好阮洛也算半个商人,不会像书生子弟那样苛求礼式,对于金老板刚才对自己的无视,阮洛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以眼下要做的事情为重,微笑着将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金老板听明白后,并未犹豫,很果断的答应了。

    金老板身上还担着别的事,已经没有时间再在布庄耽搁了,如果阮洛理顺账目需要不短的时间,当然最好是让他带回去做,因为布庄里的设施条件太简陋了,以阮洛的身体素质,不适合长留在此。

    但显然金老板能这么快同意阮洛的建议,也还有他对阮洛的信任这一层原因。

    金老板回账房只是掠了几眼阮洛分拣出的账册目录,让布庄记账的雇工记录在表,好方便来日取回,便让仆人用盒子将那些账簿装好,交给了阮洛。

    离开账房时,阮洛和莫叶各自捧了个体积不小的纸盒子,里面全是账簿。阮洛本来想一个人抱两盒账簿,莫叶坚决要求分担此务,而莫叶自己本来是打算把阮洛抱着的那只盒子也搬过来,无奈……她试了试。没那么大的劲。

    莫叶改扮后的着装没有逃脱金老板商海沉浮磨练出的老辣目光,看着这两人在这件事上的互相推让,金老板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但他瞧莫叶那还没完全长开的小身板,又是默默在心里摇摇头,嘴面上什么都没表露。

    把账房的门锁好,金老板就准备带着阮、莫二人离开布庄去城东。金老板名下最大的饭庄海鼎轩就落座于京都东城区。

    为了打理好海鼎轩的日常事务。金老板精心挑选了几个管账老手驻于那里,掌管日常工作,而他自己只是每隔十天去检查收拢一下总账目。

    因为这个月既逢春启节。又包括了海运起航庆典在内,京都外入游客骤然增多,位于东城区临近海边的海鼎轩生意也红火至极。估计金老板这一趟去,怕是够忙一整天了。

    而他带阮洛去那儿。是因为金老板自己接下来没什么时间招呼阮洛,就借了海鼎轩自家地面上。要阮洛好好享用一番他从商多年间,最为得意的美食之道。

    虽说是要带阮洛到海鼎轩享受,但这一趟过去的路上,金老板是丝毫不敢再耽搁时间了。三人顿时加急步伐往布庄外走,什么话也没再多说。

    几人快出大门时,正碰上外头有几个伙计搬运布匹进来。三人暂时绕到一旁,让出大厅通往庄后仓库的路。

    原本如果是卸货。都会走布庄后头那道门,但这几个伙计搬运的布匹不是外头车辆送来的新货,而是铺面上的展卖品。

    原来在阮洛他们在账房分拣账本的片刻功夫里,外头的天空一早就堆得沉厚的云,渐渐显出了墨色,并且很快就开始有雨点落下。

    根据布庄伙计的经验来看,这样的乌云沉压,恐怕难免一场大雨,于是布庄管事立即使了几个伙计收拣铺面上的布匹,存入室内。这样的操作,驻留布庄的管事可以全权决策,并不需时时禀告给金老板,也就没有惊动屋里的人。

    待搬运布轴的几个伙计都走过后,金老板再才抬步继续往门外走。

    但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窜进一个小身影!金老板心头一惊,还没下意识的退步,就被那人影撞得身形一歪。他走在最前面,尚且反应不及,走在他身后的阮洛就更是没有察觉大门口突然而至的异样了。

    于是,身材有些发福的金老板在心惊与被撞这双重攻击下,一不留神歪着身形往后踩了一脚。本来抬步要往前走,步履与金老板保持得较为一致的阮洛突然顿足,手臂间抱着的纸盒子便有些不受控制的斜斜飞了出去。

    盒子在半空中甩开了盖子,将其中盛的账簿全洒了下来,顿时只闻屋外小雨下得淅沥沥,屋内账簿飞得哗啦啦。

    但等金老板回过神来,他可没心情欣赏这种声音对比式演奏,他本来就要赶时间去城东,没料到临出门却生事节,他的脸色顿时变了。

    然而等他看向那疯子一样跑进来的人时,他又有些怔住。他本来以为是哪个伙计做事毛躁,但眼前站着的却是两个极为年少的小丫头,并且这两人也都是一脸惊恐,显然是也都意识到自己撞到人、闯祸了。

    正当金老板疑惑于这两个陌生面孔是谁时,身后忽然传来异口同声但不同语的两声唤:

    “诺诺?”

    “诺诺妹妹?”

    叶诺诺正觉着自己闯祸了,满心负罪感又不知道该怎么赔罪才好,忽然见找了好几圈的莫叶就在眼前,还有昨天才认的哥哥阮洛,她顿时扁起了嘴,低声道:“我……我找了你好久……”

    ……

    好在莫叶是缀在阮洛身后,相互之间隔了两步远,所以被叶诺诺撞得一个趔趄的金老板又撞飞了阮洛怀抱的纸盒子,却没有波及到她的身上。

    在得知叶诺诺来找莫叶,是因为昨天约好一起去东海港口看海运起航庆典,金老板便没有因为这点细节怪责于人,免得影响心情。

    毕竟每年由朝廷主办、专属于京都的海运大事,都是让京都居民皆感振奋和光彩的事,这事在南昭其它都城可是想办都办不了的。

    而作为京商重要角色之一的金老板提及此事,心情也会顿生开朗。不但原谅了叶诺诺,还顺路让她同车,大家一起去东城。目的地虽然不同,但大家要去的方向是一致的。

    然而,当马车行至半道上,莫叶才想起自己早上匆忙出门,把衣服换了。昨天买的码头入场票忘了带了。

    莫叶正有些犯愁。觉得再回宋宅一趟去拿,会有些麻烦,正想罢了。她的局促引起金老板的注意。而待她说出犯愁的事后,同乘的叶诺诺几乎就要惋惜大呼,却见金老板凝神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无比大方的从衣襟里侧抽出一张名帖来。赠给了莫叶。

    随后听金老板解释了那名帖的来头,直把莫叶吓了一大跳。

    原来要去海港码头观赏起航庆典。除了通过买码头入场票这一途径,还有一种官方证明,属于名额内定类型的通行证。除了京都官僚拥有这种可以在码头任意通行的名帖外,由皇帝亲手打造的一套京商班底。也是人各一份。

    没想到金老板随随便便就把这名帖送了出去!

    虽然这东西除了装裱得十分精致,但说到底它只是轻飘飘一片纸,然而此时莫叶捧它在手。却不禁有些手抖。

    不止是她对此惊讶不已,连坐在莫叶身旁的叶诺诺也看直了眼。

    这东西她认识。因为她的父亲每年都会有两次机会拿到这种名帖。尽管叶正名不太重视这样东西,觉得每年都是这张纸绑着他必须去参与那拥挤不堪的集会,但这种想法并不能削抹这样名帖的珍贵度。

    “这……”莫叶怔住了片刻,然后才镇神连贯说出一句话来:“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拿。”

    “无须客气,尽管拿去吧。”金老板推回了莫叶递还过来的名帖,含笑说道:“我没有时间去观礼,这东西留在我这儿,只能变成一张废纸。”

    莫叶犹豫了。

    这时,一旁的叶诺诺忽然问道:“金伯伯为什么不能去观礼呢?去一趟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而且您有这名帖为凭,入场都不用排队,可以走捷径的。庆典上那份热闹,大船巨舰的风采,每年也就两次机会可见了。”

    叶诺诺心性外向开朗,嘴巴又甜,又处在八岁这么个女孩儿最有精灵气的年纪,很是容易讨人喜欢,上车后没过多久,金老板就与她熟络了。

    知道她是叶医师的独生女,金老板对她更是另眼相待,闻言便笑呵呵地耐心解释道:“一年当中,从头到尾的各种节日、庆典总罗起来,可不少哩,但我可没有时间每次都能参与得上,总有落空的时候,必须学会舍弃啊。”

    叶诺诺垂眸思索起来,不太能理解大人们为什么可以放弃那么好玩的事,整天忙东忙西。

    但既然想不透,她很快便放弃钻这个牛角尖,抬头看向金老板,忽然又问道:“您的家人也不去么?”

    金老板眯眼笑道:“往年她们都去,但是今年她们又一齐不肯去了。嗯……可能是因为年初时,我那大儿媳生了孩子,现在一家人都围着她们娘儿俩转呢,都不稀罕出屋走远了。”

    莫叶和叶诺诺闻言都是疑惑了一瞬,还没恍过神来,一直没有插话的阮洛却最先明白过来,侧过身笑着向金老板揖手贺道:“老金,你都抱孙子了,这消息却一点没透露出来,乍一听,真是让人意外又惊喜啊!”

    旁听阮洛恭贺金老板的话语,坐在对面的二女这才明白过来,但她俩一时又找不准自己觉得合适的贺辞来给金老板喜上添喜。

    莫叶对此事没有客套话上的经验,只觉得做了爷爷的金老板似乎顿时与自己隔了辈分,而一旁的叶诺诺根本对抱孙子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心里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金老板看向阮洛,笑呵呵的算是收下他的祝福,然后温言说道:“三月给孙子摆了满月酒,请了不少行内朋友聚过,这事距今天也没过多久,只是你才刚回来,还不知道。”

    “老金…噢……”阮洛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转言问道:“我以后在你面前是不是要称晚辈了?不能再随口喊你老金了啊。”

    金老板旋即失笑道:“你看你这话说的,我抱孙子是我自己家里的事。跟你能扯什么辈分关系。如果真要较真起来,只是我儿时家贫,家里人怕我以后讨不到老婆,早早给我订了娃娃亲,如今也才会早些抱孙子。”

    话说到这里,金老板稍稍顿声,转了目光看向对面的两个女孩子。

    他上上下下将那两个极为年轻的女孩一打量。再才把目光转回到阮洛身上。接着说道:“我听你那朋友说了,令尊年轻时就已追随陛下,处于臂翼位置。辅佐陛下开天辟地。如果不是忙于建国大业,拖累了令尊的婚娶年纪,没准你现在都有孩子可以跟在你身后帮你拎算盘了。”

    所谓“辅佐陛下”,在当年周朝廷还高高矗立着时。阮洛的父亲所做的事等同于谋逆,现在却被金老板形容为“开天辟地”。金老板的言辞里意。此事应当无比风光,但他的话至后半段,所谓‘大业’,在十数年前的周朝廷眼里却是无法无天的边军造反。

    然而世事沉浮。成王败寇,如今尘埃落定,南昭举国太平。金老板的妙喻只会对当年之事形成锦上添花的效果。但如果换一种设想,这话在当年肯定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否则有猫那九条命也是不够杀头的。

    只是不知道亲眼见证两朝沉浮的金老板,在说出这番话时,心里语气里怎么就没有一丝对前朝的留恋呢?

    阮洛对自己以后娶妻的事尚无头绪,也没有明确概念,他默默试着想了一下,自己怀抱着自己的孩子时那种感觉,不禁犯窘,便没有再多想。

    金老板对阮洛这边的一番话说完,又转头对对坐的二女含笑说道:“你们也不用跟我排辈分了,我与你们的父亲大抵算同辈中人,你们照旧唤我一声伯伯,就够我乐的了。”

    “金伯伯。”话说到这一步,叶诺诺只觉得金老板是十足的和善人,她已然放下顾虑,抱拳作揖,语气略有生涩地恭贺道:“恭喜您抱孙子。”

    莫叶微怔,迟了些的缓过神来,照着叶诺诺的样子也道了声恭贺。

    金老板闻声哈哈一笑。尽管莫叶和叶诺诺两女年纪还小,道出的恭贺似乎有些分量不够,但那又怎样,人逢喜事时再听悦耳之言,一丝一缕都是可以给美好心情推波助澜的。更何况,金老板吃了半辈子苦,一步一步从穷困低谷打拼出如今的地位,骨子里并非全然是个以利益衡量价值的商人。

    笑罢,金老板又想起一事,从腰间的锦袋中掏出一个盒子,递给莫叶,又道:“随身携带的油墨,如果你们还带别的朋友一起去,只需要在名帖上加盖手印即可。”

    金老板刚把油墨和名帖交给莫叶,就又转头对身旁的阮洛说道:“正好,你同她们一起去玩吧。”

    莫叶听金老板说到这话,心生些许失落,同时又有些纳闷:金老板不知道阮洛不去?

    果然,她很快就见阮洛摇摇头道:“去你店里叨扰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几年前我带着我的全家老小去东海港口凑热闹,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去,那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金老板翘起大拇指刮了刮鼻下留的两撇胡子,目露一丝疑惑,但他见阮洛没有再就此事多说什么,他也就没了话语。

    马车行至海鼎轩门口,阮洛随金老板进了海鼎轩,莫叶则被叶诺诺领着向东城门去了。

    虽然此时时辰尚早,但东城大门内侧的空场上已经聚了许多人,他们也是料到今天出城可能会遇到拥堵,所以早早就来到这儿排队。此时主大门和旁附的小门都打开了,各色衣着的人群排着长队通过城门,大多是要出城去,进城的人并不多。

    然而,虽说空场上人员拥挤,但后续到来的人群里不论衣着新旧、亦或者身份贵贱有差,都没有一个人是骑马或者驾车而来。莫叶想着数天前自己就是在这片地方,差点命陨于怒马蹄下,不禁默默唏嘘一声。

    湖阳本来只是地处海边的一个小郡,前朝皇帝迁都于此,便着手扩建了湖阳城池近两倍。尽管前朝皇帝这么做的目的多为偏私。但这处小郡能建成都城的规模,王师亲临的影响力功不可没。

    后来周亡昭立,废旧立新,南昭皇帝把城防重修了一遍,湖阳作为京师重镇,不仅内城面积又得以扩张,近几年来的民生建设。也使生活在这座都城里的人比以往富裕许多。亦增了许多快乐。

    城内城外这几年都起了些变化,但惟独东城之外的那一大片沙丘,原样没有改变多少。算是保持了老湖阳郡的风貌。

    海边的土质以绵白的细沙为主,又时常有风浪肆虐,外加淡水资源有限,总体而言不适合农务耕种。朝廷曾试图在这片沙地植树造林抵挡由海上侵袭来的狂风。以保护海边百姓的居住环境,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有坚固的城防抵挡。内城居住的百姓虽常有晾晒的衣服被吹飞去别家院落的事故发生,但不至于连房子都被吹垮了。然而时至如今,海岸虽然存在飓风危险,可还是有一些人不愿意搬到内城住。这些靠海为生的渔民早已经习惯了脚下的柔软沙滩、坚硬崎岖的礁岸和由海风带来的微腥空气。

    那是海的味道。而这儿的渔民视海为母亲。

    有人的地方,就存在文化,就能形成一种独特的地域特色。离东城门最近的一截海岸。只需要步行一个时辰左右就可以到了,海港码头就设在此处。这里也是海运起航的观看地点。

    除此之外,东城外的海岸线还有两个港口。其中之一是官家所办的盐场,外围受军事管辖,寻常人不得进入。另外一个港口离东门实在太远,不但去那里要走很长时间的路,并且就算到了那里,恐怕也偏离航船路线太远,根本看不到了。

    步行出一段路后,脚下微湿的土地渐渐趋向沙质,变得软和起来。这样的土质踩着如踩在粉末上,但粉末又不可能像这般可以踩出“吱吱”响声。

    不远处广阔的深蓝色海面已经进入视线范围,天空的雨还绵绵下着,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沁润着海边的沙地,即便是有很多人来往于上,也丝毫不起灰尘。

    看着有几个孩子蹲在沙地上堆沙子砌围城,叶诺诺也有些跃跃欲试,但最终还是作罢了,因为她来这儿是为了看航船的,玩泥巴沙子在她眼里曾经是热门游戏,现在于她而言则已经过时了。

    在沙滩上闲转了几圈,叶诺诺拣了几个贝壳,很快又嫌丑给扔了。

    沙滩上已经零散聚集了许多游人看客,有的人一来就开始排队。有的人则没那么急躁,瞅着起航时间还要很等一会儿,与其过早排队进场,在那地方有限的看台上干等,不如先在海岸散散心,聊些闲话。海边老早就有这么一帮子人在,如果有好看贝壳,当然不会轮到叶诺诺这个后来者捡到。

    但随后莫叶就有些看出来了,叶诺诺似乎是在等人,她今天带在身边的是小丫而不是小玉。

    果不其然,很快她就见一个人影小跑过来,正是叶诺诺无比依赖又看中的叶府丫鬟小玉。

    小玉跑到叶诺诺跟前,大喘了几口气,叶诺诺不等她把气喘匀,就急忙问道:“人呢?”

    小玉也很着急,喘着道:“王家小姐不能来了,被……”

    她看了叶诺诺身旁的莫叶一眼,本来要对叶诺诺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口:“被他弟弟拉走了。”

    在昨天同叶诺诺一起去买票时,莫叶就已经知道,所谓王家小姐,其实就是指歆竹公主,也就是春启节那天,她与石乙一起从禁宫外的卫河里救起来的那位。因为歆竹公主是帝王家女,本名也是姓王,所以就用了‘王家小姐’的称呼遮闲人耳。

    只是,她被她的弟弟拉走,那不是……皇子?

    莫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她就见叶诺诺用存疑的目光看着小玉,慢慢说道:“刚才在来的路上,我们碰到一个好心的伯伯,送了我们一张名帖。所以啊,即便不占用你的那张名头票,我也是想多带几个人入场就多带几个人入场。可现在看来,名帖好像也没什么用了。”

    小玉当然知道她言中提到的‘名帖’是什么东西,猛的会过意来之后。连忙摆手道:“婢子绝对没有骗你,她不是被她的二弟拉走的……我这么说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莫叶旁听着小玉这话,默然琢磨着,公主不是被二皇子拉走,这似乎也说得过去,因为二皇子常年身体虚弱,不管这来海边吹风的事。也属正常。只是。如果不是二皇子做的事,那……当今天子膝下是不止有一位皇子么?

    想到这儿,莫叶微微抿紧唇。思酌着这个想法有点愚蠢。

    但如果换个念想去分析,那天在叶府,叶诺诺可以很轻易在自己面前提到二皇子,还介绍得很详细。唯独对另一位皇子,是只字未提。如果皇帝还有一位或者更多位的儿子。而叶诺诺又与二皇子走得那么近,为什么不提他?

    莫叶沉默着看了小玉一眼,因为心里有了别的打算,她倒能看出小玉语气里也有隐瞒的意味。她再转脸看向叶诺诺。只见她的脸色微微沉下一些,看来她对小玉晦涩相告的事,实是心里明白的。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之处。

    但既然叶诺诺不愿主动去说,那些事又是跟皇帝的家事有关。或许自己也是不知道最好。自己又不像是叶诺诺,曾经家世里存在显赫的长者,这一代人又与皇族走得那么近。对于皇宫大院,自己就只是一个过客。

    叶诺诺在听了小玉的话后,不仅沉了脸色,还沉了声。她良久无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而在这期间,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没再出声打搅她,莫叶也没有插言。

    思酌许久之后,叶诺诺忽然叹了口气:“算了,今年她来不了,那就明年再约吧!咱们现在去排队,等待入场。”

    她的话音刚落,侍立在她身旁的小丫忽然轻声问道:“这么早就进场么?”看她说话时的眼神,似是话里有话。

    不等叶诺诺接话,心思灵敏的小玉直接将小丫想说的话挑开了:“大小姐,为了避开老爷地管束,你清早就悄悄出府,到现在咱们都还没吃早饭呢。”

    说到这儿,她看了莫叶一眼,又轻声问道:“我家小姐清早就去找你,莫姑娘应该也还没吃早饭吧?”

    经小玉这一提,莫叶才想起这档子事来。之前忘了反而不觉得饿,此时想起来,一时间几个女孩子倒都感觉饥饿难耐了。

    “小事,我请。”叶诺诺拉起莫叶的手,笑着又道:“在海边吃饭,还真是少有的机会啊!”

    有人的地方才好做买卖,而人多的地方也比较容易来财。

    今天来东海岸的游人看客身份复杂,人群里还和着些衣着稍显奇怪的外地来人,另外,应该还有一些着了便装来凑热闹的世家贵族。

    不过不管怎样,既然大家来到此地的目的大致相同,是为了娱乐,那么身上多少都带有闲钱。

    京中有些商人就是看中了这点商机,从凌晨开始,就在自家店铺里做好了准备工作。待到天色微曦时,老板带着伙计工人,携了进行过初步制作的食品和工具出发,成为东城门出城的第一批人,只为赶早在海港选个好一点的扎摊位置。

    海滩临近港口码头的位置,有军士管控秩序,但朝廷并不限制商人于海运起航的当日,在港口周围扎棚子摆摊做生意,只要按照官方规定的秩序进行就可以了。

    特别是售卖饮食这一块儿,不但不会受到朝廷限制,反而还是受支持的。如果城内城外都有食物可供购买,那大家伙可以不必在内城吃完饭,然后再又一齐往城外挤了。位置在海岸的摊点售卖的食品可能会稍稍提价,但朝廷因此得以收取的税额自然也会因比例而稍稍提高。

    因为吃饭的地方是商家临时搭建的,清水和青蔬准备得有限,受此环境所影响,海边所有临时铺位都以煎、炸、炖这三类食物为主。

    尽管在海边的这种就餐条件明显赶不上在内城下馆子那么齐备,但转念头想一想,在平时,海岸边就是一片灰银色沙地,只有到了春季海运的当天,才会聚集一些临时商铺。

    叶诺诺的话并非全是戏言。如果有谁想一边吃喝一边看海,或许只有挑在这一天才能寻到机会。在除了今天的其它日子,你或许可以花钱一边吃喝一边看戏、听书、买小曲,就是没法把大海挪到饭庄里头去陪你。

    体现在这种机会里的特殊性,也是其商机之一。

    叶诺诺叫了四瓮肉炖萝卜上桌,热腾腾饱食之后,四人都觉手脚暖和无比。任那海风吹来。人也不再像刚出城那会儿能感觉到些许寒意了。

    吃完肉喝干汤,小丫又有些眼馋一旁铺子摆出的烧炭大铁箱里的烤鸡腿。

    那一排排摆放整齐的鸡腿被烤出一层黄灿灿的脆皮儿,虽然海岸上人声繁杂。小丫听不见那油溜溜的鸡腿在炭火上烤出的“兹兹”声,但那股肉香味儿,是再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并且还已被海风卷得到处都是。而小丫只觉得那味道如有了魂。专挑她的鼻孔往里钻,然后牵着她的魂往那烤鸡腿铺边上靠。

    已经有几个游客闻香而往。看样子应该过不了多久,烤鸡腿铺里在早上出城时储备的鸡腿就要售罄了。

    看着时不时勾头回去看,隐隐还在咽口水的小丫,叶诺诺忍不了。敲了一下她的头,直嘲她眼长嘴馋。

    先武止后文治,随后叶诺诺又以医师之女的身世经验劝诫她。海边风大,又在下雨。最好别往肚子里添太多油水,小心染上风寒,上吐下泻,苦不堪言。

    听到叶诺诺这言外是劝,言内又隐约含着威胁的话,小丫顿时慑声,不敢再多想那鸡腿的事儿了。

    除了搭棚子出售各色食物的摊位,海岸沙滩上还有到处走动的卖糖葫芦的小贩。

    因为流动性强,他们也可以经这一天的生意小赚一把。一扎糖葫芦卖完,他们甚至可以跑回内城去,再扛一扎回来继续卖,因而今天出现在海岸沙滩上的糖葫芦小贩也是显得格外的干劲十足!

    山楂果外敷了一层糖浆,冷却后会变脆,嚼起来特别有感觉。这样制作过的山楂果被一根竹签串起来,十分好玩又耐吃,而酸酸甜甜的味道更是让孩子们爱不释手。

    女孩子更是难以抵挡它的诱惑。

    叶诺诺请客买了四支糖葫芦串,给每人发了一支,然后她脸上微微现出豪情来,微吐舌尖舔了一下糖葫芦串最顶头那枚果子,满意的笑着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大家还要腾出一只手撑伞,我就给每人买两支了,可惜啊。”

    一旁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去想那喷香烤鸡腿的小丫瞄了她一眼,舌头蠕动推着口中含着的一枚圆果儿,在心里则腹诽:你肯定不会大方到给咱们一人买一只烤鸡腿。

    莫叶望着手中的糖葫芦,很快便想到几年前第一次吃糖葫芦时的情景。

    那天师父从外面回来,除了手里照旧抱着几本书,还有一支用荷叶包着的奇怪东西。当时师父说那叫糖葫芦的东西很好吃,她还不信,结果她只吃了一颗就喜欢上了。

    后来在去书院的路上,师父常常叫住路过的糖葫芦小贩,买给她吃。那小贩为了揽生意,还滑口地夸她的师父疼女儿,夸她可爱,师父总不会当着小贩的面解释什么。

    再后来她长大了些,师父便不怎么给她买糖葫芦了,于是她就总是自己去买。当小贩问及她的父亲怎么没有陪同,她终于忍不住,认真地告诉那已经眼熟了的小贩,师父不是父亲。

    以前吃糖葫芦的感觉,是酸在口中、甜入心底,即便吃到最后,有时牙齿都被酸倒了,可心里仍是会觉得很满足的。但现在,莫叶咬下一颗山楂果含在口中慢慢允着,却没有感觉到什么味道,只有心里的酸楚感是清晰的。

    她忽然犹豫着想道:莫非是喝那苦药时间久了,才会不容易感受到甜的味道么?

    吃饱喝足允着糖葫芦,四个女孩子这才排入由游人组成的队伍里,慢慢等待进入码头观景场地。

    因为正在下雨的缘故,而人流密集的地方撑伞容易添堵,朝廷便派人临时在游人排队的地方架起宽敞的帆布棚。四个女孩子随后排到了如大伞一样撑开的布棚下,便收了伞拎在手里。

    她们几人年纪相仿,因为期待着过一会儿的壮观景象,她们的面孔上都洋溢出了兴奋神情,青春逼人,十分惹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