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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第 1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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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翰林院到大明宫中当值,身份不同于以往,处境也大不相同,逢着同僚相邀,孟焕之不敢过于孤高,十回里拒绝八次,剩下两次从大流跟着随前去。

    京城里头供官老爷们消遣的去处不少,上不了台面的勾栏欢场肯定不行,人多眼杂不说,一帮庸脂俗粉,附庸风雅的文人嫌掉价。

    京中第一酒肆燕云楼也非上乘之选,去了全是熟面孔,光顾着做揖打招呼就得耗费不少功夫。

    久而久之,京中应运而生几处高雅的酒楼和别院,地处幽静偏僻,清新雅致。内有才艺的清倌艺人弹奏丝竹,配了上乘的家俱陈设,且还有品貌不输于名门闺秀的伶人做陪,极是会观眼色,进退得当。

    孟焕之来这家别院已是第二回,做东是谁不打紧,要紧的是他背后究竟是何人?

    头一回只上香茗珍肴,珍帘外隐约可见一位佳人奏出高山流水,曲调优美却带着十足的匠气,宾主小酌几杯各自回家。

    今回......

    孟焕之放下手中浅釉瓷杯,轻拂衣袖,只浅笑问道:“陈大人,说好寻常小聚,何必如此大动干戈罢。”语气虽轻,面上也挂着笑,言语中透着冷意。

    被唤为陈大人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着谄媚的笑意,一双鼓出来的金鱼眼滴溜不停,指着屋正中两位绝色女子,打着哈哈:“孟大人太过小心,两个奴婢而已。”

    不等孟焕之回应,陈大人边使着眼色招呼道:“来来来,快给孟大人斟酒。”

    秋意深浓,京中人大都换上夹袄,欢场上佳人却只着亮丽的桃红抹肚,半透明的纱衣轻裹,妙曼的身形显露无遗,一颦一笑都经过训练,眉眼一挑勾人魂魄。

    当中一人拿着酒壶径直走过来,似无意间手臂轻抬,袖儿全滑到肘弯处,半截皓腕横在孟焕之眼前,说起话也是宛若莺啼。

    “孟大人,莫要嫌奴家粗笨。”

    她倒也知道分寸,头回见面不敢再造次,斟完酒后只站在桌旁,娇花含羞,眉眼含情。

    孟焕之面色越来越冷,轻笑一声:“陈大人,这就是你所说的要事。”

    正处在风头上,靠上来的无非那几家,韩家被韩世朗从内破除陈腐,徽派文人没功夫找朝中门路。剩下的苏家和司马家,司马清向来自视过高,不会把御驾一位小文官放在眼中。只有苏家,先有苏元成试探不成,再寻了人走孟焕之及几位阁老的路子。

    陈大人籍贯何处?在何地进学?入朝后又与那些人亲近?

    孟焕之脑中一一过着各条信息,有了几分定论,只站起身做揖,朗声道:“大人美意,在下无福消受。大人慢受,恕我先行告退。”

    话音落,他已抽身往外走,掀起竹帘,听到隔壁有轻微动静,外屋四五个丽人齐福身,孟焕之目不斜视,走出屋外,方觉空气清新。

    且不说身后陈大人紧追慢赶也没拦住孟焕之,廊下长兴等得心焦,伸长脖子张望,心中直嘀咕,大爷也该出来了罢,别再出岔子,回去对着大奶奶不好交待。

    长兴没敢吃酒,严守着主人的吩咐守在檐下,见到孟焕之出来,忙牵了马迎上去,待出了院门,他才压低声音道:“没见到再有旁的人来,不过马厩里拴着一匹青花骢,四匹寻常枣红马。小的仔细看了料槽,只剩了一小半,马儿也吃饱了养着神,想着在咱们之前就到了。”

    孟焕之颔首笑夸道:“真是大有长进,自从娶了立冬,你也变得机灵了几分。眼看着要当爹,更是比以前要稳当。”

    长兴颇不好意思挠头,实话实说:“立冬总说我太笨,要是再换个别的主子,早被赶了出去,那能在大爷身边贴身侍候。”

    孟焕之露出真心笑容,用马鞭轻抽长兴一下,“说你是实心的呆瓜,一点都不假,赶紧回家,免得去晚了又被立冬教训,我看你小子这辈子也夫纲不振。”

    长兴跟在主人身后,瞧着他急匆匆的样子,难道不也是怕大奶奶生气想急着回去。夫纲不振,大爷你也没好到哪里。

    *******

    早在下午孟焕之便派了人来传话,说他今天不回来用晚饭,叫知言母子不必等。

    意儿嘴里嘟嘟囔囔要爹爹,领着成儿跑到前院大门处等了好几回,回来噘着小嘴来磨知言,要她变戏法把爹爹变回来。

    儿子天生就是磨人精,知言抚额哄他:“意儿乖,和娘亲先用饭,眼睛闭上睡一小会,爹爹就回来了。”

    意儿扭着身子不愿意,小手放在背后,昂着小脸蛋,眼睛中带着执拗,很是执着:“不要,意儿就要爹爹。”

    孟焕之每天回来都要陪儿子玩半天,意儿已习惯了有父亲的陪伴度过用晚饭和睡前时光,娘亲哄也没用,他只要爹爹。

    这孩子脾气牛倔,也不知跟了谁。

    呃,谁让意儿有个大名鼎鼎的曾祖父,孟仲白铁骨头的名号可不是白得来,能在诏狱呆上三年大刑受遍还不死的人,开国以来也只有屈屈不到五人。

    知言现在担心儿子将来不好管教,不到两岁的小豆丁,跟他讲道理又讲不通,只有耐着性子说好话。

    意儿听到爹爹可以陪自己一整天,终于不再念叨,乖乖坐到桌前用饭。

    知言当然使了诈,应诺后天让孟焕之陪儿子一天。因为意儿知道明天的含义,对于后天的概念,他就有些糊涂。免得孟焕之忙起来不着家,兼顾不到儿子,他又对着知言撒娇耍赖。

    好不容易把儿子哄睡下,知言回屋坐在灯底下对着今年几处庄子上的帐目。南边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燕京和沧州两处的田产倒比往年多了两成,当中似乎也有一丝不妥。

    大宝就在眼皮子底下,理应不会做假,京城近两年风调雨顺,几个姐妹的田产都有增收。沧州那边是几位老家仆在打理,恐怕不知不觉中被人塞了好处。

    全冲着孟焕之如今的身份来的,等他回来要支会一声,好心里有数,派人回沧州一趟探个究竟。

    知言边想着,听见院里有动静,帘子打起时,孟焕之已取下官帽拿在手中,猩红官袍上沾着酒气。她不禁皱眉,待走进了闻见他身上另一股味。

    知言佯怒坐到椅上,理亏的那个人凑在她身后陪着好,“娘子快莫生气,再拉着脸明儿可就长丑了。”

    “长丑了更好,你巴不得,好有理由出去寻快活。”知言一把夺过他手中官帽放在桌上,瞪大双目斗嘴。

    就知道她相信他,孟焕之只唯唯喏喏应好,小意温柔哄着妻子:“为夫在外没顾得上用饭,劳烦娘子替我张罗一桌,再温上一壶酒,我有话要与你说。”

    知言细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假,收了使性子的心情,打发丫头到厨房传饭,复又站起来帮着他更衣,指着沾了脂粉味的官袍发狠话:“下回,再带着不明来历的气味,别想让我给你有好脸色看。”

    孟焕之洗漱后理着衣袖,轻声应好。

    厨房里早备着几样酒菜,一烛香功夫全都上齐,正好孟焕之可以借空当去瞧一眼意儿。

    厢房里借着熏炉微弱的火光,依稀可见儿子睡得香甜,小手握着一样东西放在被子外,他扳开意儿的手取下玩具,再把小胳膊放回被中,才轻手轻脚回正屋。

    知言拿出一对芝耳杯左右端详,听见脚步声,便说起意儿的难缠,“这孩子,天生牛脾气,凡是入了他的眼,不达目地誓不罢休。倒也不哭,一个劲儿磨人。你晚回来一遭,我身上要掉一层皮,你晚回来十次,肯定会让我折寿一年。”

    “胡说!”孟焕之拧着眉声音略严厉,“哪有咒自已折寿的说法,我看你比意儿还要不懂事。”

    “好好好!”知言认错态度极好,软了声调撒娇,“我只是信口一说,夫君莫怪。”

    孟焕之轻摇头,坐到桌前狠弹知言额头,极为认真叮咛:“以后不许信口胡言,听见一次罚一次。”

    好吧,他忌讳谈死,知言就不提,拿着筷子为孟焕之挟菜,瞧他风卷残云的样子,看来在外头真没用饭。不能吃也不玩,跑出去苦哈哈做甚么?

    吃了有七分饱,孟焕之放下筷子,拿了酒杯浅抿,闲适信意,几年的时间他愈发深沉如海。

    “知言,抽空告诉四姨姐一声,让她劝说四姐夫不要再费周折,免得动静闹大了不好收场。”

    “啊?!”

    知言惊讶,“四姐夫又捅篓子了?”

    孟焕之轻搂了她,温声道:“没有,只是让你传个话,他们心中明白。我若出面,四姐夫心中不相信,但愿四姨姐能劝得动他。”

    孟焕之自视为君子,不会乘人之危落井下石。苏元成不这么想,三番五次试探,总觉得连襟给他暗中使绊子,在天子面前进谗言。

    朝中削弱三大书院影响力的举动已是定局,朋党之祸由来已久,近年来更是扰得朝中不安宁。从长远计宜,孟焕之亦主张查封各地书院,将来或可转为州办公学。

    他做事不对人,只关对与错。

    知言有几分明白眼前的男人,爽快应下,凑近讨要好处:“我这么机灵,夫君一定要有谢礼。”

    孟焕之垂头眸色变深,语意悠长:“哦,娘子办好差事,我一定重重有赏。”

    讨厌!满脑子只想着那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