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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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晴没好气地瞪道:“除了你这个视礼教为无物的登徒子,还有谁会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闯入姑娘家的闺房!你若是失了手,那也算是你们彼此没这个缘分!”

    闻言,龙誉晨脸上的笑容更为炙热,虽然明知道她这样做是因为相信自己的身手,但是听她亲自说出来,心中的喜悦仍然是抑制不住。“这么说这是小语特意给天朗准备的礼物?那天朗就却之不恭了!”说完了,大掌一番,墨绿色的手钏便牢牢地戴在了左腕上。

    仅听着声音,语晴便能知晓龙誉晨此刻是多么的高兴,对这件东西有多么的喜欢。语晴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浅笑,道:“既然戴上了,就不要轻易地摘下来了。这沉水香能够凝神静气,可以说是香料中的王者;这些年又一直被我用别的药材温养着,药性绝非寻常的香料可以比拟的。你平日带着也算是件防身的东西。”

    聪明如龙誉晨自然明白语晴话中的含义,只听他轻声笑道:“小语放心,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天朗一定会为你守身如玉!”

    语晴啐道:“说你是个登徒子,果然一点都不为过!我与你既没有媒妁之约,更没有父母之命,你守身如玉或是纵情声色与我又有何干?”

    龙誉晨双目灼灼地看着语晴,吟道:“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菩萨蛮,唐五代,敦煌曲子词)”

    一首词道尽了龙誉晨的心声,也听得语晴很是动容,低声说道:“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xièdié)御沟止,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徒徒。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院子外的更夫再一次破坏了二人之间温馨恬淡的气氛,语晴缓缓离开龙誉晨的怀抱,淡淡说道:“夜深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龙誉晨凝视着语晴的红唇,最终在语晴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笑道:“也好,来日方长。明日你安心的去,京城一切有我。不论多久,我等你。”

    龙誉晨出了主楼,站在门口随意向西南处的角落里一撇,果然瞧见了一个虽然极力隐藏却早已暴露的身影。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容,轻轻关好房门,信步离去。

    待龙誉晨的身影完全消失以后,那人才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视线一直望着龙誉晨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不甘、嫉妒还有更多的羡慕;随后转头凝视语晴所在的房间的窗子,久久没有动作。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语晴敲打的青龙!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语晴的窗子,许久之后,才将满腹情感化作一滴男儿泪,转身踉跄离去。只是一直紧握的双拳却从未放开。

    青龙飞奔而去之后,龙誉晨风度翩翩的身影又突然出现。确定青龙是真的离去,不会再回来以后,又看了一眼语晴的窗子,方才摇晃着手中的折扇,再一次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闺房内闭眼躺在紫檀木床上,本该睡去的语晴也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翌日清晨,早膳过后语晴同杜宇槭拜别了龙天行,便坐上了马车离开了秦王府。马车行至城外,便遇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杜宇枫以及前来为他送行的杜家人。

    马车挺稳了以后,玄武连忙摆好脚踏打开车门,杜宇槭率先从车内走了出来,语晴则是在画眉的搀扶下,挪到了车门口,又被杜宇槭给抱下了马车。

    杜王氏见语晴下了马车,连忙领着她的几个孙女给语晴行礼:“老身见过郡主,郡主金安!日前听闻郡主身有微恙,老身心里一直惦记着。只是怕扰了郡主的清静,再则家中事务繁多,故而一直没去府上探望。”

    语晴笑道:“有劳老夫人挂念,只是一些小伤,如今早已经大好了。只是走多了路还是会疼,故而义父和哥哥一直拘着我,不准多走路。”

    杜王氏身后的几个孙女暗自打量语晴,只见她今日面上罩着一面银色镂空牡丹雕花样式的面具;内着月白色小衫和襦裙,外罩一件水蓝色半臂,三件衣裳都是祥云花纹的云锦材质;腰间围着一条一寸半宽的淡金色腰带,下面系着两根同样颜色缀着白玉的宫绦;外面披着一件雪雕毛织成的斗篷,脖颈处系着的一条鲜红色的绸带和头上戴着的两根红珊瑚步摇,使得整个人鲜亮了起来。

    单纯的羡慕或者是嫉妒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们此刻的心情。虽然祖母近来一再告诫她们,这位惊澜郡主极有可能成为四皇子妃、或者是太子妃甚至是将来的皇后娘娘。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再对她不敬,反而要努力的讨好她,尤其是她们如果想嫁给皇子。

    但是她们就是无法克制住自己,一个身世不详的,出身或许远远不及她们的女子却能拥有她们奢望已久的东西:秦王爷无微不至的呵护、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的垂青以及四皇子的钟爱。而且她还有着一个对她体贴入微的亲哥哥!她们也是有哥哥的,可是那个哥哥却从未正眼看过她们!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如此宠爱她!把世间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如今她们唯一能够胜过沐语晴的或许就是容貌!只盼着面具下面的那张脸只是堪称清秀,只有这样她们才能有机会,她们才能舒心一些!

    “郡主伤势未愈,还特意去庙里为父母上香祈福,这份孝心当真是感天动地!不像老身这几个孙女,只是在闺房里念几句经文就算完事。”叹了一口气,杜王氏又笑道:“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们,说来也巧,今年哪家哪户都有几位要及笄的小姐。她们的娘都是不念经的,到了日子才发现,这京城附近的庙宇,早就被人给定满了。只有皇觉寺是清静的,但是皇家贵地,她们除非是跟着宫里贵人前去作伴,不然哪里有资格去。”说道这里,杜王氏联通杜雨媚姐妹几个,都是满脸期望地看着语晴。

    语晴自然是听出了杜王氏的弦外之音,心中不住的冷笑,说道:“杜小姐们只要是有心,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杜老夫人不说本郡主倒是忘了,府上的二位小姐就要及笄了。不知道这及笄礼定在了什么时候?是生辰的时候就行礼还是等到来年三月的花朝日?”

    杜王氏见语晴不自己的接话自然也不好直言,毕竟身份的差距摆在那里,她就算是再贪恋名利,也还没昏了头。便笑道:“就在她们生辰的那日简单行礼,冬月初五的日子。不知道郡主能否赏脸光临寒舍?”

    语晴想了想,笑道:“冬月初五,本郡主应该回京了。届时若是无事,本郡主定然前去叨扰一番。只是希望老夫人和杜家上下不要嫌本郡主自讨没趣才是!”

    杜王氏喜出望外,没想到语晴竟然会欣然应允,连忙笑道:“郡主哪里的话!您能前来,老身一家高兴还来不及!”

    语晴见了暗暗冷笑,心道:杜雨媚和杜雨娇的及笄可是这场游戏的开始,我又怎么会错过!只希望你们到时候不要后悔才好!

    画眉走过来对语晴说道:“郡主,时候不早了,再不启程只怕要耽误了时辰。”

    杜宇槭也温柔笑道:“是啊,语儿。皇觉寺在京城的西面,你为了送我特意走了南门,绕了这么一大圈,若是再不走,只怕是要耽误了时辰!你先出发吧,我同杜大哥也即刻启程了。”

    语晴这才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语儿就先启程了。今日一别,再见面可就是年底了。哥哥可要照顾好自己,庄子里比不得王府,哥哥切莫大意了,若是缺了什么东西,就让白虎打发人回来拿。”又转头对杜宇枫说道:“杜大哥也多多保重,切莫拘束了!庄子简陋,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杜大哥见谅!语晴便不送你们了,一路顺风。”

    杜宇枫也连忙拱手笑道:“郡主客气,子朝恭送郡主!”

    语晴笑了笑,便又被杜宇槭抱了起来,温柔地送到了车内。看得一旁的杜氏姐妹又是一阵嫉妒。

    六匹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西域宝马拉着语晴的白玉暖车疾驰而去。杜宇枫同杜宇槭也拜别了杜王氏,准备等车离去。

    杜王氏看着两个同样俊秀挺拔的背影,活跃的心脏突然停滞了一下,这位沐公子同她的孙儿,背影怎么如此之像!简直可以说是一个人!沐语槭,这名字和枫儿的双胞胎弟弟倒是很像,而且他又姓沐,该不会他就是……

    很快的,杜王氏便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不说别的,他和枫儿的五官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就算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也有相似的地方,更不要说他们两个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五官怎么可能差距这么大!

    而且沐公子和惊澜郡主可是亲兄妹,虽说沐氏出走的时候怀着身孕,但是妍儿已经找回来了。看来自己真是老糊涂了!虽然只是快速被否定的一个念头,但是怀疑的种子却在杜王氏的心中扎根。

    且说语晴一行到达皇觉寺,已经接近午时。简单的洗漱过后用了斋饭,觉得十分疲累的语晴便沉沉睡去。

    梳洗过后的语晴看着前来拜访自己的这位娇客,心中颇有些差异,她知晓这大唐不同于她所熟知的中国古代唐朝,欣赏“美人上马马不支”的杨贵妃型美人。却也没想到还流行林妹妹这种“美人上马马不知”的病态美。

    她日常所见的女子,无论是皇宫里的妃子、公主,或是高门大院里的千金小姐又或是街头巷尾的小家碧玉,都是纤浓有度的健康美。所以她乍一见眼前这位病西施,着实有些手足无措。就好像大观园里的人见到林妹妹,连大声喘气都不敢,唯恐吹跑了她。

    在语晴之前龙天征一共册封了三位异姓郡主,一位是父母双亡,父亲曾经救驾有功的孟轻欢;第二位是卫国公府云家的一位旁系嫡出小姐云锦卿,她的父亲云超虽然是云家的旁系,勇武善战,在云锦卿年幼的时候战死沙场,云家的老夫人心疼她年幼失怙,便将她养在身边,太后娘娘也对她宠爱有加,时常召她进宫;最后一位便是靖忠王府凤云珽的庶长女凤竹思。这三人均为三品郡主,故而都没有正式的封号,只是以姓氏来做称呼。

    语晴自进京以来,与凤竹思有过数面之缘,却并无深交;至于云锦卿和孟静欢二人,则从未见过。只是听闻孟静欢的父亲病故,她同兄长护送灵柩回乡安葬,如今还在家中守孝;算算日子,也到了除服的时候。而云锦卿则是因为体弱多病,近年来常在皇觉寺静养。

    而如今坐在语晴面前,前来探望的不是别人,正是卫国公府的云锦卿。

    语晴细看她,只见她身着一袭青衫群,头戴两根白玉钗;两道罥烟眉,一双含露目,薄粉敷面,粉唇素齿,冰肌玉彻,柔若无骨。清丽脱俗,淡雅若仙。语晴暗道:果真是好一个“病若西子胜三分”的美人!遇到这样娇弱的美人儿,莫说一般男子就算是寻常女子,只怕是都要爱怜三分!

    只是语晴并非寻常女子,久经百战的语晴心中铭记一个道理:神马面若桃李心如蛇蝎早已经是过去式了,眼前的这种清纯、娇柔型的才是难缠的主儿!

    云锦卿虽然听说了很多关于语晴的事情,但却是第一次见到本尊,一头如墨的长发并未挽起,只是在两鬓编了几条细小的辫子,伴随着长发随意地散在脑后,不但不显得凌乱反而生出一股自在与随意;金凤遮面却挡不住月眸星目顾盼生姿;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云锦卿暗忖:今日她算是明白了曹子建的那句: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难怪皇上意欲赐惊鸿二字于她!

    “锦卿贸然来访,还请惊澜郡主切勿见怪!锦卿虽然久居梵刹,却也听得郡主美名。今日一见,郡主果然是钟灵毓秀,天生丽质!比之那甄氏宓妃也不遑多让!”

    语晴浅笑道:“云郡主过奖!语晴倒是觉得,云郡主才是娇弱可人,貌比西施!”

    云锦卿悄悄打量语晴的这间厢房,只见屋子里的家具摆设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珍品,比起她在卫国公府的闺房来还要富贵上几分,心中颇为怅然。小饮一口画眉端上来的香茗,只觉得口齿噙香,妙不可言。云锦卿从未喝过这种茶,仔细一看,杯子中飘荡着的竟然不是茶叶,而是花骨朵!心中很少惊奇,花朵儿竟然也能喝茶!但是怕被语晴见笑,所以只是低头不语。

    语晴似乎是看出了云锦卿的心思,笑道:“我这里的茶可是与众不同的,是花茶,这花是西方特产的一种玫瑰花。玫瑰花药性温和,能够温养心肝血脉,理气解郁、活血散淤和调经止痛,还是美容养颜的圣品!我这次带了不少来,云郡主若是喜欢,不妨拿一些回去。日后喝没了,只管遣人来拿。”

    语晴话落,就见画眉拿着一件斗篷走了过来,对语晴笑道:“郡主,山上要比咱们王府冷上一些,您还是披上件外衣,不要着凉。”

    语晴也觉得身上有些凉意,便拿过斗篷,随意地披在身上。云锦卿主仆几人眼中闪烁着的惊愕与嫉妒或是怨愤,语晴自然也是收尽眼中。笑道:“去给云郡主装上两包花茶,等下记得给她们拿上。对了,清清呢,那个小东西不是跑丢了吧?”

    画眉会意,笑道:“它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呢,要属下抱它进来么?”

    “不必了,它自己来了。”只见清清从门口优哉游哉地走了进来,直奔语晴而来,娴熟地越到了语晴的双腿上。语晴玉指轻轻地给它梳理毛发,笑道:“看样子它是饿了,去给它拿些零食来吧。”

    ……

    “郡主,奴婢真不知道老夫人是怎么想的?您比她先受皇上的册封,也比她先来这皇觉寺,年纪更要比她长上一些,怎么说都应该是她来拜见您啊!为什么老夫人三令五申地一定要您去见她?要是老夫人知道她这么冷落您,一定会想办法给您出气的,奴婢这就给我奶奶写信,让她告诉老夫人!”

    “这又不是祖母的意思,你写了又有什么用?而且人家哪里有冷落咱们?分明是咱们失了礼数,没有事先通告便前去叨扰。今日的一切都不许和祖母说,她这些日子身子不好,就不必惹她伤心了。更何况事到如今,也不是祖母能给左右的了的!都是太后娘娘的意思,祖母也是无奈从命。”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那么疼郡主,怎么会……”红菱很是惊讶,话未说完却被白莲给拉住了。

    云锦卿自嘲地说道:“郡主,我这个郡主算是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用父亲的性命换得来的!若是可以,我情愿不做这个什劳子郡主,来换得父母健在。外人羡慕我风光度日,深得太后娘娘和祖母的疼爱。又有几个明白我心里的苦与难!说起来我只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

    “祖父、祖母虽然疼我,但是我终究不是他们的亲孙女。又怎么能什么事情都赖着他们?太后娘娘宠我,也只不过是可怜我的身世。太后娘娘明察秋毫,我心里想什么又怎么瞒得过她的法眼?我虽然是她的侄孙女,但是她却是四皇子的亲祖母!在太后娘娘眼中,我这样的情形,自然是不配嫁给皇子为妻,能谋得一个侧妃的位子,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甚至是四皇子的意思都很明白了,四皇子的妻除了那位惊澜郡主不作二选。京城里那么多人家的女儿都心仪四皇子,只怕是这侧妃的位置也不会有我的!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叫我死了这颗心!”

    见云锦卿垂泪,红菱赶忙安慰道:“郡主莫急,皇上不是还没有给几位皇子选妃,一切都是来得及的!咱们过几日回家以后,请老夫人出面!老夫人可是太后娘娘的嫡亲嫂子,太后娘娘还能不给老夫人面子么?而且那个什么惊澜郡主的出身哪里比得上郡主您,您怎么说也是卫国公府的小姐,她只不过是秦王爷收养的孤女罢了!”

    “就算争得来又怎么样?他心里的人不是我,空有一个位置又有何用?反而让人徒增厌恶!清清,既不是卿卿也不是轻轻,乃是晴晴谐音!可笑这些年来我与那孟轻欢为了一只猫的名字互别苗头这么多年,却一直都是自作多情。”

    “如今在京城,只怕我们二人早已经沦为笑柄……如此,也好!说不定能求得祖母谅解,让我这一生常伴青灯古佛,不问世事。”